包裹
2011-01-08 07:42:50沈洋
四川文學 2011年2期
□沈洋
包裹
□沈洋
1
鎮上，一輛灰撲撲的大郵政車轟隆隆地猛獸一樣從公路上駛過來，嘎地一聲剎住，停在了郵電所的門前。
駕駛室內，一雙黑黑的粗糙的大手啪啪啪地往方向盤上按，隨即發出了一陣陣異常刺耳的喇叭聲。
司機煙筒戴著一副大大的寬邊墨鏡，把一個滿頭流汗的、肥肉堆攏脖子的南瓜一樣的大腦袋歪出車窗，伸長脖子大聲地喊叫：
鐘二娃，鐘二娃。
喊了幾聲不見回音，煙筒就拼命地按喇叭，又伸長脖子大聲喊叫：
鐘二娃，鐘二娃，你老兄發財了，還不快來下貨。
異常刺耳的喇叭聲，打亂了小鎮的寧靜，街兩邊的人都驚奇地從門窗里探出頭來，有人說：怎么今天開他媽恁大一張郵車來。
有人說：煙筒瘋了不是，把喇叭按得恁大聲，耳朵都吵麻了。
吳立山和鄭小燕正頭挨著頭，坐在辦公桌前盯盯地看著電腦屏幕。聽到喇叭聲，覺得有些異常，停下了正在聊天的活兒，一男一女兩個腦袋從窗口探出來，向郵電所方向張望。
吳立山說，老同學，街上發生了啥事。
鄭小燕回答說，不曉得，怕是撞車了，別管它，我們繼續發郵件吧。
這時電壓不穩，閃了一下，電腦斷電，正在發送的郵件也中斷了。
兩人相互看了看，再抬頭看了看電燈，嘆了口冷氣。
吳立山說，不行，我得先上山，再晚就會耽擱明天上課了，郵件就請你回復算了。先謝啦！
吳立山說著就站起身來走出了門。
想起那些破衣爛衫、忍饑挨餓的孩子們，吳立山感到異常沉重，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開始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眼前的大山。
2
郵電所所長鐘二娃抬著一盆水從屋子里走了出來，嘩的一聲潑在地上。
鐘二娃說：煙筒，等你半天了，這陣才來，還好意思把喇叭按恁大聲，整啥子名堂，惹得全鎮的人都來看你，討婆娘了不是？
鐘二娃說著就往回走，想折回屋去。正要折回頭，卻發現煙筒開的車不一樣了。又回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下車身，臉上隨即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鐘二娃打趣道：呵呵，你小子，怪不得鳥槍換炮了，我說咋像個小包工頭樣，神抖抖的！不要裝神弄鬼的了，耳屎恁大點信件，值得開恁大張車來現世。鐘二娃說著就抬頭看了看煙筒，只見煙筒瞇著個眼做了個鬼臉，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煙筒說：二娃，還不快喊人來下貨，你老兄發了，全車子包裹都是你的。
鐘二娃說：又在路上灌酒了吧，盡說些瘋話，給是還想喝？我倒是警告你，喝死你這條小狗命，婆娘就跟別人焐腳去了！
煙筒說：你小子不信哈，如果這一車子包裹不是你的，我拿手板心煎雞蛋給你婆娘吃，如果是你的話，就請我喝茅臺。給敢賭？
鐘二娃說：煙筒，你龜兒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曉得有好長，給是又想喝馬尿了，想喝就明說。
煙筒見說服不了鐘二娃，從身上掏出一大疊包裹單，猛地砸在桌子上。
煙筒說：你小子還不信，來看看，來看看。
煙筒邊說邊翻著那些包裹單給鐘二娃看。
鐘二娃湊過去翻了翻、看了看，一下子傻眼了。
煙筒說：莫緊張，你老兄這些年來閑得抓干瘡，這種機會對你來說也是來之不易的了，干了一輩子鄉村郵差，總算有了為山區人民服務的機會，你就好好的為人民服務一次吧！
鐘二娃說：瞧你說的，就像我這二十多年來什么也沒干，白拿國家的工資一樣。
煙筒說：那倒不是這個意思，你老兄，你這所上一年到頭不就是有幾封破信。有幾張匯款單還是人家從山上下來連單帶錢一起領，你夠清閑的了。這幾年還好點，還有打工妹打工仔時不時寄點匯款寫封信寄回來，你還不趁現在做點事，好好表現表現，等你退休后想做也沒啥事給你做了，那你不就只能當個養豬專業戶啦！
鐘二娃一下子被激怒了：你龜兒說得恁難聽，哪個是養豬的，你才是養豬的呢！
煙筒說：你這些年沒事做，哪年不喂出幾個大肥豬來！我難道還冤枉你啦！你看你那些豬兒，胖得像你樣的。這下好了，一大車包裹不要了你的狗命。
鐘二娃一下子像曬蔫的茄子樣，苦巴巴地望著煙筒發呆。
鐘二娃說：煙筒，你龜兒在哪點搞那么多包裹來，偷的還是搶的？上一趟瓦房小學得爬四五個小時的山，來回就要一天，得出一桶汗呢！我又不是直升飛機，你要累死我不是？
煙筒說：你問我我又去問哪個？我一個開車的，只曉得拉包裹，我咋個曉得是哪點來的。
煙筒說著就去打開后車門，只聽嘭的一聲，那鐵門重重地打在車廂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隨即從車上嘩啦啦地滾下一大堆包裹。
鐘二娃過去湊近一看，每一個包裹上都寫著“瓦房小學吳立山收”。
鐘二娃看呆了。
鐘二娃自言自語地說：這吳立山是誰？這吳立山到底是誰？等我去找麻校長打聽打聽。
煙筒說：我肚子都餓得前心貼后背了，你還去找啥麻校長。快炒回鍋肉去。
在場所有圍觀的群眾一下子驚呆了，鼓著個大眼睛盯盯地看地上那一大堆包裹。隨即就炸開了鍋。
群眾中有人說：嘖嘖，媽吔，天上掉餡餅了，咋恁多的包裹，不曉得都是些啥玩藝兒呢！
有人在交頭接耳：會不會是騙人的？我看吳立山這小子怕是騙子。
3
不一會，鐘二娃就一陣風似的來到了麻校長家。鐘二娃說：麻校長，吳立山這小子到底是個啥人物，那么多人給他寄包裹，一大卡車呢，全國各地的人給同一個人寄那么多包裹，我這個鄉村郵差還是第一次遇到呢！
麻校長說：有這種事哈！這就怪了。吳立山這小子才從師范畢業，剛分到瓦房小學半年。他的底細還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他經常一放學就跑下山，到鄉中心校鄭小燕那里上網，深更半夜的又趕上山去上課。但這小子教書還不錯，學生家長反映都很好，我也就沒找他談話。這會不會是一樁詐騙案呢！聽說現在網絡詐騙也不少呢。
鐘二娃說：對了，前不久我到城里出差，聽說他也從郵電所領走了一個包裹。
麻校長說：走，先去看看再說。
兩人說著就來到了郵電所門前。鐘二娃、麻校長站在郵包前，兩人都仔細地翻看著地上的包裹，神情詭秘。
麻校長說：這事有點蹊蹺，包裹先別動。這樣，我倆分頭進行，你先去派出所報個案，讓他們秘密注視吳立山的動向，別讓他跑了。我今晚上給教育局長打電話，先匯報后再說。
郵電所門前，鐘二娃帶著鎮上的幾個小伙子正在往郵電所旁邊一家農戶的房子里搬郵包，一個個累得滿頭大汗。就連煙筒也脫了上衣赤膊上陣，幫著搬了起來。
鐘二娃說：煙筒，請你老兄不要再拉來了，你要存心把我累死不是。這烈士我可當不起。
煙筒說：這也怪我，這是你龜兒的職責，叫什么叫！有包裹來你才有事做，要不然你就只有下崗的命啦！
縣紀委接到群眾舉報后，派出了張副書記和楊紀委來到吉利鎮調查了解情況。
在陳鎮長、麻校長等人的陪同下，張副書記和楊紀委也來到那一大堆郵包前看個究竟。
接到麻校長的通知，吳立山也趕來了。
吳立山湊近去看了看每一個郵包，見上面都寫著自己的名字，一下子驚呆了，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郵電所鐘所長見陳鎮長領著一大幫人過來，忙站起身來湊過去打招呼。
吳立山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在做夢一樣，不知道為什么會發生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正納悶時，鐘所長走過來問吳立山。
鐘所長說：嘿，好像前幾天我到縣城辦事時，我們所那位臨時工領給你一個包裹，會不會與那個有關。
站在一旁的鄭小燕忙接過話去說：哦，是有這事，昨天我們倆還給人家回帖呢！會不會是因為你發的那個請求好心人給幾雙鞋的帖子？
吳立山一下子恍然大悟地說：哦，有可能，前幾天我們才收到文山縣的好心人給我們寄來的33雙鞋呢！可能這些東西都是人家捐給我們的吧！但不可能有這么多啊！
張副書記說：小吳，想想，是個什么帖子，能不能給我們也看看。
吳立山說：是這樣的，今年冬天，我剛調到瓦房小學教書，那兒是高寒山區，氣候太惡劣了，我看到那些孩子們腳上穿著破鞋來上課，腳后跟和腳趾頭都露出來了，成天在冰冷的泥水中泡著，我就心疼。我很想幫助他們，可我沒錢，我家里窮，父母都是農民，家里還有兩個妹妹在讀書，我的工資每個月都不夠用，我也幫助不了那些可憐的學生。后來我就貸款買了一個數碼相機，給孩子們拍照，然后配上文字發到了云南信息港上，我想，那些好心的網友看到了，說不定會伸出手來幫一把我的那些窮學生呢！
吳立山說著就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在泥濘的操場上，在積滿水的山道上，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和幾個小伙伴正在追逐打鬧。
班主任小馬老師喊道：快過來，都過來，要照相了，都聽見了沒有，你們幾個，還在鬧什么。十幾個學生從教室、操場很快集中了起來。
小馬老師說：現在照相，下個星期來學校領相片。孩子們衣服各異，小吳立山的鞋子特別的破，大腳趾都露出來了。老師走到學生中間，擺好姿式后，照相人按下了快門。
可讓吳立山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那張小學畢業合影成了他的傷心之源。當老師把照片分發給大家時，幾乎全班同學都看到了吳立山腳尖上那個又大又圓的破洞，吳立山的大腳趾從那粘滿泥土的破鞋里露了出來，很顯眼。班上的牛跳蚤一帶頭，全班同學就開始起哄：吳立山，穿雙破鞋長眼睛，腳趾拇兒朝外拱。吳立山當場就被大家羞得臉紅到了耳根。他領到自己的照片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奔回了家，找出一把牛角刀，把照片墊在桌子的邊緣，使勁地把穿破鞋的那只腳給刮掉。從那以后，這張吳立山小時候唯一的照片就成了殘缺的記憶。照片上刮去的是他穿破鞋的腳，但以后每每想起這張照片，吳立山的心就會一陣疼痛，這種疼痛發自肺腑，永不斷根。因此，當吳立山看到自己的學生穿著那種能灌進冰水的鞋子時，他的心一陣緊縮，全身發冷，他的思緒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他于是想到了照片，想到了相機，他又回憶起那天給孩子們拍照的情景來。
崎嶇蜿蜒的山道上，孩子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行走。吳立山跟在他們的后面，啪啪啪地拍了無數張照片。
突然，傳來了一陣陣孩子的哭聲，吳立山順著哭聲望去，是班上的小谷穗在哭，只見小谷穗的母親紅豆抬起手就給小谷穗一個耳光，小谷穗一下子哭得撕心裂肺，像爹死媽亡的樣子。吳立山見此情景，幾個箭步就躥到了紅豆的身邊。
吳立山說：啥事，這樣打人家谷穗。
紅豆把臉背過去，很尷尬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說，眼淚就落了下來。
吳立山伸手去摸了摸小谷穗的頭說：啥事，谷穗，給老師說說。
小谷穗揉揉眼睛回答道：吳老師，我給媽媽要兩塊錢買紅領巾，媽媽不給就打我了。
吳立山從褲包里掏出了兩塊錢，遞給了小谷穗：別哭了，老師給你。
小谷穗哭泣著說：吳老師，我不能要你的錢，不能要，不能要。
紅豆轉過頭來一把拉著小谷穗，朝著村里就急急的走去。
大概正是源于這些傷心之事，讓吳立山對他的學生們充滿了愛憐。他義無反顧地來到了同學鄭小燕的宿舍里，在她的電腦上發出了那個“學生走光，我哭了”的帖子。在帖子上，吳立山把孩子們穿著破爛鞋子的照片發了上去，孩子們在泥濘的教室門前站在冰水中，冷得臉色發青，瑟瑟發抖。吳立山還給每一幅照片配上了充滿憐憫之情的感人文字，呼吁社會上的好心人為孩子們捐贈一雙舊鞋子或是一件舊衣服。為了不引起捐贈人的誤會，吳立山還特意聲明，只接受物資捐贈，不接受現金捐贈，并留下了聯系電話及地址。按照當時吳立山的心境，他也沒想清楚這個帖子會發生怎樣的故事，會收到怎樣的效果，對于他本人而言，好像這只是一種本能的行為，他覺得這樣做了，就等于宣泄了一種情緒，釋放了千萬斤壓力。
4
張副書記一行在吳立山的陪同下，來到了鄭小燕的宿舍里，吳立山從電腦上把他所發出的帖子和網友的留言全部調出來，向張副書記一行一一作講解。
張副書記看后一臉放松的表情，直點頭，張副書記問道：那你當時為什么會這樣想。
吳立山拿出了那張發黃的小學畢業照，呈現在張副書記的眼前。
吳立山略顯沉重地說：我也說不清，反正當時看到孩子們穿著那種能灌進冰水的破鞋，我就想起了小學時的那張畢業照片，當時很難過，就想能不能發個帖子，喚起更多人對瓦房小學學生的關愛，我當時只希望他們把孩子穿舊的衣服、鞋子寄幾樣過來。能夠幫助幾個特別困難的孩子度過這個冬天。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張副書記拍了拍吳立山的肩膀說：小伙子，你做得很棒。
張副書記又回頭對陳鎮長一行說：這就放心了，吳老師是清白的，他做了一件大好事。只是后一步物資如何發放，我看是個大問題，這種事情很敏感，一定要組織好，不能出半點差錯，否則不好交代。
正說話間，麻校長的手機響起來了，隨后，連陳鎮長的手機也響起來，大概由于鄉政府辦和中心校的電話老是占線，很難打進去，那些好心的捐助人都把電話打到了麻校長和陳鎮長的手機上。
陳鎮長回完電話，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神色。
陳鎮長說：你看，張副書記，剛才我都接了兩個電話，都是詢問捐款捐物的事，麻校長也是接到了類似的電話。受汶川大地震的波及，我們吉利鎮也成了重災區，瓦房村就更是慘了，本來就是高寒貧困村，在這次地震中又倒塌了上百間房屋，真是雪上加霜啊！好多家庭吃飯穿衣都成問題。目前我們全鎮人民都在緊鑼密鼓地開展恢復重建工作，現在有全國各地的好心人幫助，寄來了這么多包裹，瓦房村的學生這下就不缺穿的了，這就叫雪中送炭啊！吳老師，我們應該感謝你。
張副書記興奮地說：走吧！麻校長，你去組織點年輕老師來幫助分發包裹，年輕老師們的課呢！調一下，讓那些老教師們去頂一下，特殊時期嘛，相互理解啦！一定要把物資分發好。
張副書記一行說著就走出了鄭小燕的宿舍。
郵電所門前，一群人正圍著一大堆包裹，對包裹進行清理分類。
鐘二娃滿臉是汗，正用袖子擦汗。吳立山在向群眾遞包裹，麻校長正在組織群眾分發物資。幾位抽調來幫忙的老師也在人群中幫著清理包裹，整個場面忙得不可開交。
鐘二娃很惱火的樣子，狠狠地說：麻校長，你再去組織點老師來幫忙，我沒時間跟你們纏，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
麻校長湊過去，忙遞上一支煙，笑嘻嘻地說：鐘所長，你不參與可就亂套了，就請你幫忙幫到底，幫我們分發完得了。正說著，遠處又開來了一輛大卡車，地上碾起了一陣黃灰。不一會兒工夫，那卡車就開到了郵電所門前，一陣刺耳的喇叭聲，把正在分發物資的群眾嚇得崩山樣的散開。
車門嘭的一聲打開，煙筒從車上虎洶洶地跳下來。
煙筒說：二娃，又是你老兄的貨，煩死人了，我開了二十年郵車，還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拉過，今天又在路上爆胎，害死人了。郵局還堆著一大堆郵包，小山樣的，我看天天運都運球不完，下次你自己找車去拉得了。
鐘二娃說：煙筒，送郵包可是你的職責哈！又想喝酒了不是，想喝酒明說。
煙筒做了個鬼臉后氣洶洶地走到后車門，嘭的一聲把車門打開，車上的包裹就嘩啦啦地滾下了一大堆。每一個郵包上都寫著瓦房小學吳立山收。周圍的群眾一下子圍了過來，一個個發出了嘖嘖的贊嘆聲。
5
吳立山站在包裹的中央說：鄉親們，你們辛苦了，今天把大家請來，就是要幫助我們瓦房小學把這些好心人捐贈來的衣物背回去。
人們一下子激動起來，村民們忙著用手去摸那些包裹，揣摩著里面到底裝了些啥子。只見村民們不斷地往自己的背簍里放那些看上去大個的、豪華的、高檔的包裹，直到把背簍塞滿為止。吳立山、鄭小燕和前來幫忙的幾位老師見村民們背得太多，生怕他們背不動，爬山困難，就勸他們少背點，可那些村民卻說沒事，難得背一次，下一次山不容易。整個分發現場沉浸在一派熱情、幸福、和諧的氣氛中，見村民如此熱情，幾位老師臉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待村民們背著背簍陸續散去后。吳立山看到眼前還剩下十來個包裹，眉頭就皺得緊緊的。當他抬起頭，才看到鄭小燕帶著幾位年輕女教師朝自己走來。
鄭小燕笑容滿面地說：立山，看把你累成啥樣了，快歇歇，我們五朵金花幫忙來啦！你看，后面還有三位帥哥呢！
吳立山一下子像搬來了救兵一樣高興：太好了，我們瓦房小學今天辦喜事了不是，來了恁么多的俊男靚女。
沒等吳立山說完，一向做事麻利的鄭小燕已經動手了，在她的帶領下，幾位老師一齊拿出了早已藏在背后的當地農民背的背簍說：立山，看，咱們的作戰工具不賴吧！說著就忙去抱地上的包裹，只用了幾分鐘時間，就把地上的包裹捆在了各自的背簍上。
張副書記、楊紀委、陳鎮長、麻校長和鐘所長幾位也各自背上一個包裹，跟著上山。
吳立山高興極了，高聲大氣地幺喝道：各位聽命，目的地，瓦房小學，路線，請跟我來，別掉隊，沖啊！
吳立山高喊一聲就背起地上的包裹，帶頭朝前面爬山。
一路上，八位年輕老師又是唱歌又是說笑的，雖然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汗水也二顆二顆地直往下流，但沒有一個有怨言，每一位老師的笑臉，就是一朵陽光的、燦爛的山茶花。
畢竟除吳立山而外，其他八位老師都是第一次到瓦房小學，很少爬這樣艱險的山路，開頭大家還干勁十足，可爬了一段山路后，隊伍就明顯拉開了距離，幾位男教師還行，一直保持領先地位，可幾位女教師就困難了，走三步退一步的，走上一小段又要歇上一氣，這樣一耽擱，速度就特別的慢。夜幕徐徐降臨，行程尚有一半，吳立山就有些焦急了。
狗吠聲此起彼伏，叫得讓人有些害怕。
突然，一聲尖叫，只聽唰的一聲，鄭小燕一下子就掉到了崖下。
不好了，吳老師，鄭小燕掉下崖去了。
大家一陣驚叫。
有人說，在哪兒，快救人啊！
幾個女教師被嚇得哭了起來。
吳立山急得淌汗，說：大家別急，你們地形不熟，怕出事，都把火把打過來，我下去看看。
幾位老師就火速圍了過來，向崖下望去。大家一齊喊，鄭小燕、鄭小燕，喊得大山都晃動了樣的。
開始沒反應，又喊了一陣，下面終于傳來了鄭小燕的呻吟。吳立山把耳朵貼到崖邊聽了聽，高興地說，在下邊，你們在上面，我繞下去看看，等我回話。
吳立山拔腿就跑，火把也忘了拿，另一位大個男老師忙拿著火把跟上去。還有兩位男老師要跟了去，大個說不來了，你們就在上面有個照應。我下去得了。
其余幾位老師急切地趴在崖壁邊上焦急地喊：鄭小燕，要堅持住，吳老師他們來救你了。
下面不斷地傳來鄭小燕的呻吟。大家聽了難過極了。
鄭小燕滿身是血，頭發也被血漬粘住，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爛了好幾大塊，襟襟綹綹地吊著。她正好被一個樹樁卡住，在那里動彈不得。一臉十分痛苦的表情。
吳立山火急火燎地扒開荊棘，艱難地撐上一處陡坎，拉著一根樹枝爬了上來。
吳立山說：鄭老師，不要害怕，我來了，沒大礙的，你別緊張。
吳立山使勁地向上撐了撐，費了好大的勁，才來到了鄭小燕的身邊。他伸手，輕輕地抱起鄭小燕的上身，見鄭小燕的一只腳被卡在了兩棵樹和石頭縫中間，他又騰出一只手來，拉住鄭小燕的褲褪使勁地用力，還是不能動彈。而且由于吳立山用力過猛，他已明顯地感到腳下的石頭正在往下梭，他急得直冒汗。
正在這緊急關頭，大個也艱難地撐上來了，大個手里還拿著火把，大個拿著火把過來，眼前就亮了許多，大個見眼前的情況危急，就趕緊用一只腳踩著一棵樹樁，又伸手去扳另一棵樹樁，用了好大的勁，才終于把兩棵樹扳開點距離。
吳立山見樹樁有了點松動，才使勁拉住鄭小燕的褲腿往上扯，扯了好幾下，才把鄭小燕的腿扯出來，大個忙過來幫著把鄭小燕抱起來，挪到了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這時，鄭小燕也漸漸恢復了知覺。
鄭小燕說：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當時不注意，踩塌了一塊石頭，一下就掉下去了，我以為沒命了，幸好還保住了一條小命。
吳立山說：你活動一下看，給傷著筋骨。
鄭小燕抬了抬雙手，抖了抖雙腳。
鄭小燕說：還好，沒大問題，只是有點酸疼。
吳立山說：只是你臉上身上都有好幾處擦傷，只有到瓦房小學后我去找劉草藥給你治治，他的草藥可是祖傳秘方，效果好著呢！
鄭小燕聽了高興地點點頭。
三個人松了一口氣后，吳立山才大聲地對著崖上喊話：鄭老師沒問題了，你們放心吧，只是這兒太陡，上不來，趕快丟根繩索下來，你們在上面拉我們一把。
過了不多時，上面放下來一根麻繩，麻繩的尾部，還用一件牛仔衣挽了一個大疙瘩。
緊接著，吳立山和大個在下面抵著，讓鄭小燕墜著繩索一步步地往上爬，隨后，大個和吳立山依次爬了上去。
九位男女教師像裹白菜心一樣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一起高喊：鄭老師回來了，鄭老師回來了。
整個山谷間久久地回蕩著“鄭老師回來了”的回聲。
山道上再次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移動的火把。
6
學校建在大山包山頂上的一個山洼里，這里與吉利鎮的地形地貌截然不同，海拔一下子抬升到三千多米，不再是高山峽谷，懸崖絕壁，周圍盡是平緩起伏的小山丘，山上不長樹，覆蓋了些厚厚的山茅草。這里是典型的高山草甸。呈現在眼前的，是莽莽蒼蒼的草場，是碧藍如洗的天空，是遠處淡淡霧繞的遠山。站在瓦房小學門前，眼前就是一道刀砍斧削的絕壁，放眼望去，崖下是雄奇壯美的一道道大峽谷，一條江水變得像一條黃線，站在瓦房小學門口的懸崖邊，就可以看到三千米懸崖下的那個叫吉利的小鎮。
早已得到背衣物的家長和老師們快要上山來的消息的小學生們，爭搶著用叔叔阿姨們捐贈來的望遠鏡觀看。他們從望遠鏡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崖下吉利小鎮上的熱鬧景象，可以看到那些在懸崖上鑿出的羊腸小道上背著衣物艱難爬行的老師和家長們。
透過望遠鏡，數十位背著花花綠綠的衣物的鄉親們，成了懸崖上的一道風景。他們看上去像是螞蟻，小得可憐，可又是那么高大，像是一只只雄鷹。
小谷穗拿著望遠鏡，神情專注地看崖上正在爬行的吳立山老師，她看到吳老師背上背著的，是一捆花花綠綠的書包。
張老幺跑過來激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張老幺說：谷穗，和你商量個事。還沒說完就故作神秘地努努嘴。
小谷穗說：說啊！啥事。
張老幺說：剛才我從望遠鏡里看到吳老師他們背了好多好多的新衣服新鞋子呢！你想要什么？
小谷穗說：我想要一個書包，吳老師都答應我了。
張老幺說：我想要一件女孩子穿的衣裳。
小谷穗驚訝地說：你又不是女孩子，干嘛要女孩子的衣服啊！
張老幺說：我想拿去給我二舅家的女兒穿，她家可窮了，冬天快要來了，她只有一件爛衣裳，補了好多個疤，換洗的都沒有。每次她媽給她洗衣服，她就光著身子睡在床上看書。要等下午衣裳曬干了她才能出門去玩耍。谷穗，如果你多分到一件女孩子穿的衣服，我拿我的新書包跟你換一件衣服好嗎？
小谷穗說：聽你說得怪可憐的，那她家比我家還窮了。我一定換給你。
張老幺一下子高興得啪的一聲和小谷穗擊了一下掌。
7
當縣紀委的張副書記、楊紀委、吳立山、鐘所長和前來幫忙的十幾位老師背著包裹從山腳下爬到瓦房小學時，學校剛好放學，同學們背著書包正要離開學校。讓吳立山感到奇怪的是，那些背包裹上山的家長，除了李小勇的父母緊跟著幾位老師上山外，其余的都沒了蹤影，也不見他們背上來的包裹。吳立山一下子搞急了，他環顧一下四周，一直沒有看到包裹。站在一旁的張副書記、楊紀委、陳鎮長一看這情景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張副書記急切地說：那么多包裹都背到什么地方去了？
蔣老師抱著個煙筒吸得啪噠啪噠的，吸了好幾口，才抬起頭來說道：沒見哪個背什么包裹上來啊！難道是……
陳鎮長說：難道這些家長們以為各人背回來的東西就是他們自己的了？
其他幾位老師也恍然大悟地說：哦，難怪在路上那些家長好熱情唉，忙著給我們減負呢！
鄭小燕說：在郵電所門口時，我看到他們左挑右選的，我還覺得奇怪呢！
張副書記說：吳老師，趕快讓這些孩子回去通知他們的家長，馬上把那些包裹背到操場上來。
陳鎮長也說：趕快，正好孩子們剛放學，要等學生走完了就麻煩了。
吳立山就把學生召集起來。
吳立山說：同學們，這些衣物都是好心的叔叔阿姨們捐贈給我們瓦房小學的，大家都有一份，但必須全部背到學校來進行分類后再分發，你們馬上回去通知家長，趕快把他們背回去的東西全部送到操場上來。
同學們聽到吳立山的話后，就呼啦啦一下子跑進了村子里。
張老幺一進家門，就看到父親石柱和母親蕎花正在翻弄那些衣物。堂屋里像擺地攤樣，花花綠綠的擺了一地。各種顏色的新衣服新褲子都有，其中一個包裹里面，裝的盡是旅游鞋。張老幺眼都看花了。哇的一聲丟下手中的書包就跪在地上，去翻看那些衣物。
張老幺說：人家吳老師叫你們快把衣服背回學校去呢。
張老幺也特喜歡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邊說著邊伸手去摸那些衣服。
蕎花忙伸手去擋住張老幺的手。
蕎花說：你看你那雙豬手，臟得像啥樣。莫把我的衣服整臟掉。
張老幺說：喲，這都是你的衣服啊，不分給同學們了？
蕎花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了兒子張老幺身上。
蕎花說：砍腦殼的，閉上你的豬嘴，還講得，王支書他們早就盯著了，你看這些衣裳，新嶄嶄的，你這輩子見過幾件？
石柱說：如果拿到鎮上去，這些東西不曉得要賣多少錢？太板扎（好）了。
正說著，李小勇在門口大聲地喊叫起來。
李小勇說：張老幺，還不快叫你媽把東西背回學校去，吳老師他們等著呢！
張老幺一聽是李小勇的聲音，忙湊到門邊回應。
蕎花一聽叫背回學校去，忙著收拾地上的衣物，麻利地把四個包裹藏進了房間。
張老幺說：我媽呀，咋像做賊樣的，這些東西又不是我們出錢買的，人家吳老師叫背回去就背回去，留著我們也穿不完。
蕎花說：放屁，你二舅家姑娘還連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呢！
石柱說：留著總有用的，這些衣褲太好了，在咱黃荊壩，就是拿著金元寶也買不到的。
蕎花說：送去還掉，有那么便宜的事，老娘來回走了百多里山路呢！腳都打起泡來了。先別送去，等我去學校看看再說。
8
小谷穗的父親谷倉和母親紅豆選了兩個方方正正的包裹背回來，從表面看，那兩個包裹都十分高檔，特沉，由于里面是紙箱裝著物品，從外面掂量不出裝的到底是什么。當谷倉和紅豆把包裹背回家，滿懷希望地打開包裹后，兩人都十分失望，谷倉背的那個最沉的包裹，里面裝的全是童話書，還有面很大的國旗和一捆紅領巾。紅豆背的那個包裹里面，全是高跟皮鞋。
谷倉喪氣地說：我都叫你另外選一個背，你偏看上那個，盡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紅豆說：你還說我，你背的盡是一堆廢書，又不能抵衣穿當飯吃，有啥用。
這時，正好小谷穗從學校回來。小谷穗還在門外就聽到了父母的對話。
小谷穗說：啥是廢書啊！我看看。
小谷穗說著就去翻看那些書本，一看是些童話書，小谷穗高興極了。
小谷穗說：太好了，太好了，快背到學校去，我們班的同學早就想讀這些書了，《一千零一夜》、《安徒生童話》、《木偶奇遇記》，哇，太棒了。都是些好書呢！嘿，還有面國旗和好多的紅領巾呢！
紅豆說：國旗有啥用，紅領巾又有啥稀奇，能當飯吃？顫驚驚的。
小谷穗說：國旗可珍貴了，我們學校那面都被風吹白了，上星期吳老師還說等領工資了才去買一面新的來換掉呢！有這面國旗，就不用買啦！還有那么多的紅領巾，同學們都可以戴上嶄新的紅領巾啦！
小谷穗邊說邊把國旗打開，讓爸爸媽媽拉著，一面鮮艷的國旗把小谷穗家的屋子都映紅了。
小谷穗說：等一下。
小谷穗又抽出一塊紅領巾，極認真極仔細地在胸前打了個漂亮的結，自己喊了聲立正，就極其嚴肅地向國旗行了一個隊禮。整個屋子里顯得莊嚴肅穆。
紅豆一看那國旗，好大的一塊紅布，就一把奪過來。
紅豆眼球鼓鼓地說：這國旗安逸，恁大一塊布，夠做件襯衣呢！
紅豆邊說邊抖著那國旗左看右看的，欣喜若狂的樣子。
小谷穗一下子憤怒起來，趁母親不注意時，一把就搶了過去。
小谷穗說：我不干，我不干。這是國旗，是革命先烈用鮮血染紅的旗幟，你以為是一塊一般的紅布，上面還有五角星呢！這是我們中國的標志，你才想得美呢！快走，人家吳老師就是叫我回來喊你們拿包裹回去的。你們打開干啥，又不是你們出錢買的，你們有啥權利打開人家吳老師的包裹，這可是犯法的呢！自私！
小谷穗說著就捧著那面國旗和那捆紅領巾朝學校奔去。
谷倉說：就順了谷穗吧，這小丫頭惹不起。
紅豆說：拿起走吧！反正這些東西也不頂用。
二人說著就拿著包裹朝學校走去。
9
由于人多，屋子里坐不下，幾位老師忙著抬出十幾條長凳讓張副書記一行坐下。
不一會兒，王支書就帶著村子里的幾個婦女端來了一大盆燕麥炒面，提來了一壺糖開水，還帶來了一提簍蕎粑粑，讓大家吃。
王支書說：對不起各位了，沒什么好吃的，這些都是村民自己做好送來給大家的，就吃點炒面充饑吧！來，各人吃上一碗，那是糖水。王支書說著就指了指那把裝著水的銻壺。
等大家都吃完了炒面，那些家長們才慢吞吞地來到了操場上，有的人還算配合，把背回來的包裹帶來了，可仔細一看，那些包裹都已經被打開過了，而且盡是些書啊、玩具啦什么的，再有就是那些高跟鞋、內褲、胸罩等當地人不習慣不喜歡用的衣物用品。而真正適合小學生們穿的好衣服，卻一件也沒有。
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陳鎮長就著急了，站起身來對大家說：鄉親們，請你們把所有的衣物都背到操場上來，學校會公正的統一進行分配的。
那些背著書本和高跟鞋內衣內褲的家長就歡呼起來，高聲大氣地說，聽到鎮長講的沒有，還不趕快回去把你們的寶貝東西背過來。
操場上，那些家長們很懶散的樣子，有的手里還拿著一個大洋芋在啃，有的則拿著一塊蕎粑粑在咬，有的則在抽煙，他們說說笑笑，開著玩笑。有幾個調皮搗蛋的年輕小伙則把那些胸罩拿出來，套在別人的頭上，說：這個大耳罩才暖和呢！惹得大家伙哈哈大笑起來，一個追逐著一個相互打鬧，像是過節樣的熱鬧。
吳立山見村民們慢吞吞的樣子，又站起身來說：各位家長，那些包裹，都是外面的好心人捐給我們的，鄉郵電所和縣郵電局都還有很多。我們一定要講誠信，一定要把這些東西分好、用好，讓大家都受益，請相信我們，一定會合情合理的分給大家的。
幾個婦女就說：是啊，是啊，人家吳老師說得就是好，你們還不趕快回家去把那些好東西拿回來。
一個婆娘說：蕎花，你看，我們的都拿來了，你家背的咋個不拿出來呢！
那個婆娘說后就轉過頭去對著另外幾個婆娘詭笑。
蕎花氣憤地說：老娘肯定要拿來的，還像你們，把好的收起來，把這些爛貨拿來現世。
說得那幾個婆娘干瞪眼。
10
蕎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石柱問：咋樣，別家的還回去了嗎？
蕎花說：還個屁，都是些高跟鞋子啥的，盡是些不中用的東西。
正說話間，就聽到王支書在外面喊。
王支書說：蕎花，還不快把東西背回學校去，其他人早拿回去了，要喊幾道。
見是王支書親自來喊，蕎花忙站起來應聲說：好好，馬上就來。
張老幺急不可耐地跑進房間，抱著一個包裹就往外走。
蕎花一把就搶過兒子手中的包裹，說急啥子。別管大人的事。
張老幺說：啥是大人的事啊？這些東西可是人家捐給我們娃兒的，人家包裹上都寫了吳老師的名字呢？
張老幺說著又撿起地上的包裹抱著就往外走，蕎花又扯了幾下，因為張老幺有準備，用力大，沒扯脫，張老幺抱著就出了門。
張老幺回頭對父母說：還不快走，人家別人家都拿去還掉了。羞人呢！
蕎花和石柱見兒子張老幺抱著個包裹就往學校走，也不好再阻止。
蕎花把一個最大的包裹藏到了床下，和丈夫石柱各人抱著個包裹跟在兒子后面來到學校。
緊隨其后的，還有好幾個小同學，每人手里都抱著一個包裹。人群中一下子鴉雀無聲，瞪著眼看著眼前的情景。
張副書記帶頭鼓起掌來，在場的所有老師也跟著鼓起掌來。把家長們都搞蒙了。
小學生們的行為終于感動了在場的所有家長，大家紛紛回去拿包裹，不多時操場上就堆起了一大堆小山一樣的包裹。
11
一大早，孩子們就高興地來到教室幫著老師清理包裹。同學們都很積極，又十分好奇，特別對那些五花八門的地址感興趣。
遇到一個好聽的或者陌生的地名，他們都要問問老師。
李小勇手里拿到一個包裹，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就念起來：深川市電子科技有限公司。
吳立山一聽就笑起來，糾正道：唉，再仔細看看，不是還有個提土旁嗎？那不是川字，那個字讀圳，是“深圳”。
吳老師的糾正惹得大家一陣好笑。
吳立山耐心地向同學們解釋道：深圳在我們國家的東邊，是個沿海開放城市，原來是個小漁村，很窮，就像我們瓦房村一樣貧窮，后來，改革開放之后，我們的總設計師鄧小平爺爺用深圳做試點，改變了那里的面貌。現在，那里可富裕了，盡是高樓、大馬路、高檔轎車，是我們國家最富裕的城市了，令好多人羨慕呢！現在好多大學生、研究生，還有博士都到那里去尋求發展呢！
同學們聽到吳老師的解釋后都發出了嘖嘖的贊嘆聲。
下課時，有幾個小同學翻到了一堆玩具，高興地拿著在那里玩弄。
同學們就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全部圍過去看熱鬧。
有小同學說，來，快分我一個，我拿回去和我弟弟玩。大多數同學就抗議，說不行，就放在教室里大家一起玩，你弟弟要玩就叫他一起來玩，拿回去弄壞了多可惜呢。同學們就忍不住伸手去拿那些玩具。
李小勇伸手去擋住說：你看你那雙黑手，全是泥巴，快去洗干凈后再來玩。
吳立山說：同學們說得對，這些玩具呢！就放在教室里大家下課時一起來玩，一定要愛護，你們的弟弟妹妹想玩的話，放學的時候也可以讓他們來玩玩，只要不損壞和帶走就可以啦！這樣大家都可以分享，你們說對不對。
同學們高興地說：對。
所有同學又開始去搬那些包裹去了。
12
瓦房小學的操場上，長長地擺了十來張課桌，每一張課桌上都堆放著一堆物品，要么衣服，要么褲子，要么鞋子，要么書包，夕陽從西邊斜射下來，給花花綠綠的各類物品上了一層金，看上去五光十色，讓人眼花繚亂。
操場上聚集了五六十位村民，他們把背簍放在操場邊，站在操場上等待著發放衣物。
吳立山和王支書忙前忙后的，忙得滿頭大汗。
蔣老師沒有上去幫忙，他一向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他是這個學校的元老，都在這個學校代課二十年了。只見他搬條凳子坐在教室門口，顯得很平靜，面前抱著一支水煙筒叭叭叭地吸個不停。不時又拿眼睛盯一眼操場上忙得不可開交的吳立山。
吳立山站在鄉親們面前大聲說道：鄉親們，今天你們辛苦了，千辛萬苦把這些衣物背了回來。你們背的其實不僅僅是衣物，我認為這更是傳遞一種愛心，是你們用腳步，把城里人的愛心一步步傳遞給了我們貧困山區的小朋友們。在此，我代表全校的老師和33名小朋友向你們表示感謝。我給大家鞠躬了。
吳立山滿臉是汗，他抬手用袖子攬了一把汗后繼續說道：鄉親們，這些衣物，都是城里那些好心人為咱們瓦房小學捐贈的，為了體現公平公正，凡是我校的在校學生，每人可領五件物品。咱們來抓鬮，大家排好隊，先抓著的先選，請大家遵守發放秩序，不要擁擠。
開始大家還按照吳老師的安排，按順序領取衣物。可是發放了七八個人之后，眼看那些成色稍好的衣物都被排在前面的村民拿走后，抓鬮排在后面的幾個婆娘就按捺不住了，帶頭沖到了前排，看上哪件就占為己有。大家看到隊伍一下子被搞亂，也就顧不得臉面了，操場上馬上亂成了一窩蜂。村民爭先恐后地挑選自己喜歡的衣物。后來竟然由挑選變成搶奪了。蕎花也混在了爭搶衣物的人群中，動作比誰都麻利。不一會兒就搶到了一大抱。吳立山和王支書一下子都被眼前這場面搞蒙了，不知如何是好，亂了手腳。
吳立山說：鄉親們，你們不要搶，大家都有一份的，請你們遵守秩序好不好。
可人群中沒有一人響應，還是搶個不停。
這時王支書十分憤怒地一聲大吼：一幫豬，你們連豬都還不如了。
聽見王支書發話，大家就不敢再哆嗦了，村民平時見了他都有些怵他，生怕他不發救濟糧兒子結婚不蓋章什么的盡設門坎，操場上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到村民們搶累了發出的喘息聲。
蕎花由于只顧搶衣物，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堆衣物上，只見她懷里抱了一大抱花花綠綠的新衣裳，對王支書的話聽得倒明不白的，一下子還沒有回過神來。
王支書看到蕎花還在專心致志地翻衣物，就大聲地吼道：蕎花，又是你，不要臉。你看你抱那么多衣裳，還盡是新的。蕎花，你家大兒子不是外出打工了嗎？就小兒子一個人他穿得了多少，你抱那一大抱衣裳做啥，你心狠。
你心狠，惡心。在鎮上背衣服時怎么不見你，你躲什么躲？
蕎花見王支書點自己的名，一下子怒火沖天，滿臉橫肉，張嘴就罵起王支書來。
蕎花罵道：王支書，你這個砍腦殼的，你斷子絕孫，你不得好死，人人都拿得，老娘為啥子就拿不得，這些衣服是你家的？老娘小量你也有球不起，你狂個啥子。
蕎花朝著王支書唾沫飛濺地越罵越起勁，唾沫都濺到了王支書的臉上。
蕎花罵道：我大兒子是出去打工去了，但我兒子難道就不娶媳婦啦！我總要有孫子是。
王支書說：你總是想著一輩子窮，幾輩子都靠別人捐助不是？
蕎花說：這瓦房村窮山惡水的，都窮了幾百代人了，還能改變到哪去。
有群眾說：蕎花，你太沒記性了，你忘了三十年前你只有一條褲子，洗了曬著就只能躲在家里等褲子干了才敢出門。
眾人一聽都哈哈大笑起來。蕎花一陣臉紅，朝沖她說話的人呸的一聲就抱著一大抱衣裳轉身離去。
王支書大聲地吼起來：蕎花，站住，把衣裳拿回來。
蕎花轉過頭來朝著王支書呸的一聲吐了一口痰在王支書的臉上。
蕎花說：我拿你啥了，還你去裹尸不是？
蕎花說著就趁王支書不注意時一腳踢中了王支書的下身。
蕎花雖是個婆娘，可平時在村里就以力氣大出名，那一腳又正好踢在了王支書剛做過手術不久的傷口處，王支書當場就暈倒在地上。蕎花也嚇得抱著衣物就跑出了操場，趁亂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了蹤影。
搶衣物的村民大部分都趁著蕎花和王支書吵架的時候偷偷地溜走了，只有十來個老實點的中年漢子和婆娘還站在操場上看熱鬧。見王支書被蕎花一腳踢翻在地，大家都慌了神，一時木訥地站著不動，也不曉得救人。還是坐在教室門口吸水煙筒的蔣老師清醒，幾個箭步就躥到了王支書旁邊，忙蹲下身去用手死死地掐住王支書的人中。
先前正忙著制止村民爭搶衣物的吳老師和另外兩位老師也一下子反應過來。倒的倒水，找的找熱毛巾來焐，回過神來的村民也圍了過來，伸手扶的扶，擦的擦汗，整個操場上由亂哄哄的搶奪場面一下子就演變成了搶救人的場面，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吳立山焦急地對著在場的村民說：鄉親們，大事不好，我看王支書得馬上送鎮衛生院，你們哪家有小樓梯，趕快去搬一架來，請你們幾位幫個忙，我們得馬上把王支書抬到衛生院去。
13
夜，慢慢地黑了下來。
由于沒有多余的宿舍，瓦房小學的吳立山和蔣老師都擠在一間教室里住。
兩面墻邊分別擺著一張鐵架床。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課桌，上面擺了些鍋碗瓶罐之類的炊具用品。兩張床的中間，支著一張歪歪斜斜的補了一條腿的課桌，上面擺了三個菜，一個炸洋芋片，一個炒臘肉，一個老腌菜紅豆湯。桌上擺著一壇燕麥酒。
宿舍里，一盞煤油燈忽明忽暗的，隨時都有接不上氣來的感覺。
瓦房小學的蔣老師和吳立山圍著桌子喝起了悶酒。
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最近所發生的包裹事件，像是發生了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一般，兩人心里都生發出了很多的感慨。
蔣老師喝點酒就激動起來，抬起酒碗說：吳老師，你真的做了一件大好事，瓦房小學是全鎮唯一不通電、不通車、不通網絡的小學，山民們都窮，常年吃不飽、穿不暖，可憐呢！現在，因為你一個帖子發在網上，引起了這么大的轟動，全國人民都在關心關注著我們瓦房小學的學生，說不定在好心人的關心下，哪天我們瓦房小學也能通路通電通網絡呢！到那時，我們不僅有了新的校舍，娃娃們穿上了新衣服新鞋子，我們還能用上多媒體教學手段呢！
吳立山沒反應過來，還以為蔣老師實誠，話說得實貼貼呢！就感慨地說：是啊！要說學校的硬件條件，我們瓦房小學現在也不差，有教學樓有宿舍，比起以前漏雨的草房教室來，真是好得太多了。現在又有那么多好心人在關心我們，說不定在不久的將來，我們也會通路通電通網絡，也會用上多媒體教室。但更為重要的，還得靠自己，還得有全新的教育教學理念，還得指望通過教育這條出路，培養出更多的人才來。我覺得，咱瓦房村的出路，還寄希望于瓦房小學，還寄希望于咱們兩個娃娃頭。關鍵要看能否把這些娃娃們培養成才，讓他們上大學、作貢獻，走出大山，帶動全村發展。
吸了好幾口煙后，蔣老師才慢吞吞地說：小吳啊，也不是我打擊你，說了你不要生氣，我在這瓦房村土生土長，代課少說也有二十年了，過的橋也比你走過的路多呢！見的多了。不要說別的，昨天發衣物那種轟搶場面你也看到了吧！跟搶人樣的，村民的素質才有這點，一個字，難呢！再說發展吧，前年村里發洪水，市里來了領導，說要為瓦房小學修路，去年縣里領導也來了，也說要給瓦房小學修綜合樓，現在在哪？不一樣實現不了。跟你說，全縣比咱瓦房小學窮的地方還多著呢！領導精力還顧不過來呢！什么通電了，多媒體教室了啥的，不要說著好聽了，那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呢！
蔣老師說了幾句又彎下頭去叭叭叭地吸水煙筒。
蔣老師接著說：不過，這次發什么帖子的事我看倒是個新鮮事，小吳你一夜之間就成了全國名人啦！小吳你真是個聰明人啦！小吳啊，我倒是建議你毛遂自薦，也當當咱瓦房小學的校長呢！咱瓦房小學的校長不是剛調走不久嗎？至今仍然空著，你正好補上。上次中心校麻校長倒是找我談過話，說讓我干，我沒答應，一個代課老師，都要拱土的人了，還有啥稀罕。
吳立山聽到蔣老師的話，一時間怒從心起，五味雜陳一齊涌起，趁著酒性，他猛地站起，啪的一聲把酒碗砸在地上，滿滿一碗酒四處飛濺。
吳立山十分憤怒地說：老蔣，你以為我是為了爭這個校長，我才不稀罕。你俗，俗不可耐。要不是看在這群窮娃娃的份上，我才不想多事呢！
吳立山說著轉身就沖出了宿舍門，來到了教學樓門前的懸崖邊，雙手叉腰。頭發被大風吹得直立沖天，直喘粗氣，一臉痛苦的表情。
14
小谷穗站在瓦房小學前面的石崖邊哭成個淚人兒，遠處是莽莽大青山，巖下吉利鎮的房子小得像一個個火柴盒，只依稀看得見一點點輪廓。
張老幺見小谷穗在哭，就跑到她身邊問：“谷穗，哭啥？”
小谷穗不答，只是用袖子揩眼淚。
張老幺說：我猜到了，肯定是沒得到新書包了，我看昨天所有的新書包都被大人們搶光了，蕎花姨才煩呢！竟然還搶了兩個書包呢！我恨死她了。
小谷穗說：對不起，昨天我家也沒有分到衣裳，那些新衣裳都被餓狼一樣的大人們搶光了。本來我最喜歡那件紅色的衣裳了，我想如果讓我媽去選，我就讓她把那件紅衣裳拿來給你，你就可以送給你表妹啦！
小谷穗搖了搖頭，情緒很低落的樣子。
小谷穗說：那件衣服也被蕎花姨搶去了！
小谷穗的眼淚又止不住落了下來。
張老幺見小谷穗哭得越來越傷心，一下子慌了神，忙伸手去幫小谷穗揩眼淚，并安慰小谷穗說：谷穗，別哭了，下次我一定會分到新書包，你也一定會分到你喜歡的新衣裳的。
張老幺和小谷穗的對話，正好被站在墻角的吳立山聽到。
不知不覺間，淚水掛滿了吳立山的臉頰。吳立山感慨萬端，他自言自語地說，孩子們啊，你們太不容易了。
吳立山裝做什么也不知道，從后墻邊繞著走開了。
15
臨近初冬，教室外刮起了呼呼的北風，北風從門縫隙里鉆進來，發出了嗚嗚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陰森森的恐怖。北風卷起的碎石子打在門上，發出一陣刷啦啦的聲響。
這天，鎮郵電所所長鐘二娃送信件和報紙來瓦房小學時，正趕上老同學蔣老師在做飯，蔣老師就一把拉著鐘二娃不準走，說咋個都要留下來干頓飯，喝臺酒，說老同學都好久沒見面了，怪想的。兩人邊喝邊聊，你一言我一語地又說起了幾天前發生在瓦房小學的轟搶衣物事件。
鐘二娃雙手一攤，很無奈的樣子說：老哥，我挨你說，吳立山這小子也是顫驚驚的，發個什么帖子嘛，整球那么多破衣爛衫回來。這下好了，我他媽成了你們瓦房小學的搬運工了。你看，上一趟山就得四五個鐘頭，來回就是一天的路，這還不要了我的小命？
蔣老師說：啥帖子也是日怪，紅不見黑不見的，竟然還哄著他媽那么多人呢！鐘二娃啊！老哥兩個還是過時了，跟不上趟了。不過，老哥，不是我不愿人好哈，咱倆走著瞧，吳立山這小子遲早要惹火燒身的。你看那天搶衣服那陣仗，不出事才怪呢！
鐘二娃說：你們瓦房村的人我還不曉得，沾不得點熱氣的。平時窮得兩個蛋子叮當響，還球事沒得，才幾件爛衣裳，就爭水飯一樣，攪得個卵子翻天，沒辦法，都窮幾代人了，窮怕了。來來來，喝、喝，一口干掉算球了。
聽了鐘二娃無高無低的話后，蔣老師很冒火地說：鐘二娃，你爺爺可是在咱瓦房村生的哦！你龜兒才搬走幾天，洋芋皮皮都還沒有屙干凈，就損起我們瓦房村人來了，都幾十年的老朋友了，說話不要那么難聽。
鐘二娃反擊道：啥叫難聽，這叫事實，不要披著牛皮就不認賬。來，喝酒。鐘二娃說著就端起酒碗想去和蔣老師碰，蔣老師抬起酒碗，伸過來又縮了回去，啪的一聲頓在桌子上，酒碗里的酒濺得四處亂飛。
蔣老師很生氣，就說：不喝球了，這種賭氣酒有啥球喝場，莫傷了和氣。說著就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倒在了床上，拉被子蓋住了頭。
16
學校外面的山坡上，吳立山用手抹了下頭發，山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倒立起來：蕎花這潑婦，太可惡了，要不是她搗亂，包裹早分完了。
鄭小燕說：立山，不要生氣了，蕎花他們是不對，但我們也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她畢竟長年生活在大山上，沒見過什么世面，加之這瓦房村也窮得夠嗆，只有慢慢感化他們了，我們用實際行動來感動他們吧！
吳立山說：關鍵的是，他們這一搗亂，會在群眾中造成不好的影響，整不好，還會影響到那些捐物品的人呢！我們這是在踐踏人家的一片好心啊！吳立山說著直搖頭。
鄭小燕說：立山啊，這樣吧，這幾天我就留下來幫你上課，你就一門心思去分你的包裹吧！我想，你還是請上王支書，一家一家的去做做群眾的工作吧！跟村民講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尤其要重點做做蕎花的工作呢！
吳立山說：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不知咋的，那一瞬間，吳立山內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沖動，鄭小燕的樣子在淡淡的夜色中是那樣柔美，那樣嫵媚，那樣逗人喜歡。鄭小燕說要幫助他上課的聲音像一股暖流一般一下子就擊中了吳立山內心最柔軟的神經，吳立山不知哪里生出來的勇氣和膽量，竟然一抱就將鄭小燕攬在了自己的懷中。鄭小燕開始有些突然，用手使勁地推吳立山的肩膀，但越推越緊，越推越近，像有一股無盡的巨大磁力在吸引著，兩人像是粘在了一起，永遠也分不開的感覺。
那夜，吳立山吻了鄭小燕，瘋狂得要命。
17
從山下上來的幾位老師正在教室里幫著整理包裹。
鐘老師正在翻包裹遞給康老師，鐘老師說：你們看，人家外面這些好心人捐那么多新衣服來，多好的一件事情，可我在鎮上還聽到有人在說三道四的，說什么吳立山在作秀了、想通過這件事來炒作自己，讓自己出名了啥的。更讓人意外的是，就連和立山一個學校的蔣老師這個老家伙說點話都是陰陽怪氣的，這些人真是有病啊，心態不好，成天只會嚼舌根，人家做了件好事還被人說閑話，還那么困難重重的。其實，我倒覺得，不管采用什么形式，有一點是相通的，那就是愛心。我認為從這次發帖到收到這么多物品，不就體現了“愛心”兩個字嗎？是人家吳立山的愛心牽動了所有人的愛心。人家吳立山是老師，咱幾個也是小學老師，咱們就死腦筋一個，想不到人家這些金點子，是吧？
康老師接過鐘老師遞過來的包裹，抹了一把汗說：立山這小子真是不錯，往天我還逗他說你小子，盡是深更半夜的下山往人家鄭小燕的宿舍里跑，怕是在談情說愛呢，還不曉得他老兄在網上發帖呢！
一位女教師正在給包裹分類，邊分邊說道：聽鎮上的王二狗說，中央臺、云南電視臺等全國100多家媒體都報道了這事呢！影響很大哩。被蕎花她們這一攪和，要是被記者報道出去，才不知要引起多大風波呢！
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語地感慨。
有人說：是啊！蕎花也太不叫人了。
有人說：村民們就這點素質，只有慢慢來啦！
有人說：立山真的不容易，為了瓦房小學的孩子們，成天山上山下的這樣跑，鞋子都跑爛幾雙了，可到頭來，還沒有一口好氣，成天面對這樣的家長，你說這書咋個教嘛！比起他來，我們在鎮上教書好多了，還成天抱怨條件不好呢！要知足啦！
18
月光如水，清嘩嘩地灑向山野。草皮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瓦房小學的宿舍里，蔣老師和吳立山碰杯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在瓦房小學，這樣二人對飲的場景，都不知有過多少次了，山上冷，又寂寞，好像也只有酒這種東西最能體貼入微了。
蔣老師抬起酒碗說：立山，你那些朋友對你太巴實了！人家那么大老遠的從山下幫我們背包裹上來，都累得喘成一團，人家多熱心啊。看著你們我都羨慕了，唉，我們這一代人不行了，老氣橫秋的，廢掉了，啥網絡了，啥發帖了，對我來說這些好像都是外星人的事，陌生呢！立山，來我敬你，這久對不起你了，沒有好好的幫助一下你。細細想想，我還是太保守了，跟不上時代了，腦殼總是轉不過彎來。特別那天聽了鐘二娃損我們瓦房村的話，我心里難過，他鐘二娃算球啥子，說咱們瓦房村人是沾不得點熱氣的人，我聽了就冒火。細細想了幾個晚上，我覺得這事你是對的，做得板扎。
吳立山聽著蔣老師這樣說，一時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臉驚詫的表情：蔣老師，其實是我不對，和你交心不夠。吳立山抬起酒碗說：來，蔣老師，我敬你，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關心和提醒。
蔣老師激動起來，抬起酒碗要跟吳立山干杯：吳老師，你真的做了一件大好事，這瓦房小學我也呆了快三十年了。幾十年都是外侄打燈籠——照舅（舊）。咱瓦房村不通電、不通車，是個屙屎不生蛆的窮地方，我都不曉得給他們墊了多少學費呢！房漏又遇綿綿雨，現在又遇著汶川大地震，倒了那么多房屋，山民的日子苦呢！現在，因為你發了一個啥帖子，引起了這么大的轟動，到處的人都給瓦房小學寄衣物！不簡單哪！
吳立山激動地說：蔣老師，能得到你的支持和理解，說老實話，我心里高興呢！這學校就咱倆，如果咱倆都整不攏，那日子就難過了，啥事都整不成。
蔣老師自己抬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后說：小吳啊！你不容易，一個小年輕人，與我這個老頭子成天呆在一起，寂寞不說，也學不著啥新東西，通過這件事，你也成了名人了，這可是個好機會啊，抓住這個機會，跟上面的領導勾兌一下，調到城里去教書多好，找個城里的老師結個婚，就成了雙職工了，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吳立山有些不高興，臉色通紅，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蔣老師啊！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跟你也幾個月了，你還不知道我的性格，我是那種沾不得點熱氣的人嗎？你以為我是想通過這件事來出名？挨你說老實話，發那個帖子時我根本就沒有想到會引起這么大的反響，現在這個結果，我真的像在做夢。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復雜好不好。來，喝酒。兩人咣的一聲碰了一下酒碗。
蔣老師說：小吳，我說的也是真心話，你不要誤會，都是為你好。咱瓦房村至今還沒有一個人在城里工作，你要是調到縣一小去工作，那村里人有個啥事找著你，也方便些，你說是不。你是曉得的，那些有關系的人，早就調到城里了，沒關系的人，不也是削尖了腦殼的往上拱嗎？
吳立山說：蔣老師，你說的也有道理，說句掏心窩的話，我父母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家里負擔也重，兩個妹妹還在讀書，為了養家糊口，二老還在老家天天犁田種地，手都起了無數層老繭，一想起就讓人揪心，我又何嘗不想調進城里去，也好讓二老享享清福，可一想起那些連吃飯穿衣都沒有保障的孩子們，我又怎能忍心丟下他們不管呢，我怎能舍得咱瓦房小學這些娃娃啊！再說了，蔣老師，我一個農民娃娃，能成為瓦房小學的老師，都算是祖墳埋得好了，至少每月還能給父母帶幾百塊錢回去做生產墊本，買點油鹽，在村子里，哪家不羨慕我們家呢！也知足了，不想那么多非空空的事情了。我現在只想向上面爭取一下，能不能把咱們瓦房小學的辦學條件改善一下，建個圖書室、修個球場啥的，讓這些娃娃們好好的讀點書，學點本領，今后走出大山去，這才是改變娃娃們命運的根本呢！
蔣老師一下子激動起來，感慨地說：小吳啊！我小看你了，你其實挺有遠見的，是啊！咱瓦房小學分不來外地教師，幾十年了，就咱一個代課教師留了下來，前年分一個外地小伙來，才呆了兩個月，就調到城里去了，一幫娃娃還不是又丟給了我。
蔣老師說：說到咱瓦房小學的條件，那真的是要有多差有多差了，不說別的，正常的辦公經費都沒有，你看，門口那面國旗，都掛上去兩年了，又破又爛，變得刷白了，悲哀啊！我還正準備什么時候進著縣城，去買一面回來換掉。
吳立山驚喜地說：嘿，說到國旗，不是有人為我們捐了一面嗎？要不是那天小谷穗從家里翻了拿來，早就被她媽拿去縫襯衣穿了。等我去找來，干脆趁今早晴得好，咱們也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把那面五星紅旗給升上去。
蔣老師啪地一聲把酒碗頓在桌子上說：我贊成。說著就站起身來，有點醉了，在地上竄了好幾下，差點摔倒在地上。
吳立山就忙著去翻那墻角的一堆包裹，終于把一面疊得整整齊齊的國旗翻了出來。
兩個人就歪歪偏偏地來到旗桿下，把那面陳舊的、顏色早已發白的國旗降下來。
在確認國旗已經拴好后，兩人開始升國旗了。
吳立山親自充當旗手，蔣老師面對旗桿站著，吳立山起了個頭，兩人開始唱起國歌來，唱得鏗鏘有力，豪情萬丈，就見那鮮艷的五星紅旗緩緩升起。
19
麻校長把手里的煙狠狠地抽了一口后說：今天統計了一下，到目前，我們一共收到包裹16萬個，光是瓦房小學，顯然是用不完這些衣物的，分得太多了，大家也不珍惜，我想還是分發給其他村的孩子，盡快把這些衣物消化掉，讓更多的人受益。
鐘二娃說：麻校長，你說這個我不同意，這種整法不合我們郵政部門的規定。必須由瓦房小學或者吳立山本人來領走這些物資，不然要出事的。
麻校長說：盡管這些包裹都是寄給瓦房小學的，有的寫了吳立山的名字，有的直接寫瓦房小學收，但我認為這些郵包都是些捐贈物品，是公益性質的，只要是按照捐贈人的意愿捐贈給貧困學生，我想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鐘二娃搖了搖頭說：老麻，我告訴你，這種情況啊，我干這個鄉村郵差也二十多年了，大姑娘上轎，還是頭一次遇到呢！大意不得，要慎重，即使要這樣整，也要和吳立山這小子商量商量，要征得他本人的同意。
麻校長：這事就這樣定了，吳立山的工作我去做，出了問題我負責。
找到吳立山后，麻校長問道：小吳，你聽我說，上午你沒在，我和鐘所長合計了一下，打算把這些包裹拿出一部分來分發給其他村，因為你是收件人，想聽聽你的意見。
吳立山思考幾秒鐘后說：我看也只有這樣處理了，這樣也可以讓更多的孩子過冬。
麻校長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吳立山的肩膀。
20
在通往吉利鎮的小路上，蕎花背著個竹背簍小跑著往下沖，突然看到從山腳下上來一群背包裹的農民，蕎花用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朝下看了看，感到有些奇怪。
蕎花加快了下山的腳步。
蕎花遇到那群背包裹的村民時，他們正在路邊的土坎上歇氣，蕎花把一雙眼睛鼓得像個湯圓樣仔細地看了看那些人背著的包裹。
蕎花說：你們是回龍村的嘛？
一農婦回答說：是啊！
蕎花說：這些包裹是人家寄給我們瓦房小學吳老師的，哪個分給你們的？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解起來。
有人說：人家中心校的麻校長說，這些東西太多了，有好幾汽車呢！你們瓦房村根本用不完，就叫我們村的來背了。
一中年男人說：那是蕎花嘛，莫管她，關她球事，人家麻校長喊我們來背的，她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蕎花朝著說話的人呸的吐了一泡濃痰后說：放你媽的狗屁，老娘就是要管，管定了，你以為老娘認不得你，你不就是麻校長的舅子嗎？你以為你是皇親國戚呀！也不屙泡尿在牛腳跡窩窩頭照照自己，你看你那點鬼樣子。
中年男子十分冒火，放下背簍就撲向蕎花，把蕎花嚇了往后一退，正好絆著個石頭，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蕎花火冒三丈，翻爬起來就去撕那中年男人的嘴，兩人一下子就扭打在一起，背包裹的村民生怕出事，忙放下背簍來拉架，抓抓扯扯的好一陣才散開。
蕎花說：老娘就是要管，你們私分別人財產，無天無法了，老娘就是要管，管定了。
蕎花說著就罵罵咧咧地返回山上去了。
背包裹的村民都覺得奇怪。
一小個子男人說：蕎花肯定喊人去了，我們還是快走。
一中年男人說：那種潑婦，怕她做啥，她還能把你搶去做男人不是？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蕎花一下子惱羞成怒，呸呸呸地向背包裹的群眾吐了幾口唾沫后就像一頭母老虎一樣直往山上沖。
吉利鎮郵電所門口整整齊齊地排著十多輛農用車，每輛車的側面篷布上，都貼了用紅紙寫的“關愛貧困學生、傳遞愛心行動”的標語。
場壩里，來自全鄉六個貧困村的校長和老師們正在忙忙碌碌地分發物資，一個個累得滿頭大汗。
教育局趙局長和吉利鎮陳鎮長站在場壩中心親自督陣。吉利鎮中心校的麻校長帶著吳立山和幾位老師跑前跑后的分發包裹。
壽山村中心校的李校長把麻校長偷偷地拉到旁邊。
李校長說：麻兄，看在老同學的分上，給我們壽山村多分一車衣物吧！那兒窮你是知道的。
麻校長說：前天縣政府才開過會，這是高壓線，整不得，摸摸一砣禍。快裝貨去。
其他校長和老師也格外敏感，隨時注意著動向。目光一下子就盯住李校長，把李校長盯得臉刷地一下子紅了。
正當所有的車輛發動起來，第一輛車開始啟動時，從集鎮上一下子涌出一百多位瓦房村的農民，擋住了車輛的去路，把個場壩圍得水泄不通。為首的又是蕎花。
蕎花雙手叉腰，頭仰著，大聲武氣地說：這是人家小吳老師的功勞，人家這些衣物是捐給咱瓦房小學的，關你們啥子事，還開著大汽車來拉，又不是分勝利果實呢！笑話。我們不準。
人群中傳出一浪高過一浪的喊叫聲：還我們衣物，還我們包裹。
有人說：你們專門撿死雞吃，我們不干。
有人說：想要這些衣物，沒門，誰也別想走出這吉利鎮半步。
陳鎮長見群情激憤，怕又生出事端，忙站在人群前面的臺階上，向大家解釋：鄉親們，因為現在外面寄來的物資太多，每天都有一大車，大家已經看到，郵電所門口都堆不下了，我們瓦房小學也用不完這些衣物，所以分點給其他村的貧困學生，請大家理解和支持。
人群中一下子又爆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喊叫聲：不干，他們盡撿便宜，怎么不把他們的好東西分點給我們。不干，就是不干。
陳鎮長見群情激憤，擔心事態擴大，忙站上前去笑著向群眾解釋。
陳鎮長說：鄉親們，大家別激動，先聽我解釋，這些物資都是城里的好心人捐贈來的，我們瓦房小學用不完了，分點給其他鄉的窮孩子，這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因此就決定把這些衣物分發給其他鄉鎮。
群眾中有人說：我們不聽，我們不干。這些物資人家是點名寄給瓦房小學的吳老師的，你們沒有權利分人家的財產。要分就喊他來給我們解釋清楚。不然我們就到省政府上訪，到北京上訪。
有人把聲音放得特別高：不行就打個電話叫焦點訪談的記者來采訪。你們膽大包天了，竟敢私分捐贈物資。
群眾中一個中年漢子一揮手，人群一下子就轟亂起來，有幾個小伙子竟然爬到了車上去往地上啪啪啪地扔郵包。陳鎮長見眼前的局面無法控制，一下子急得滿頭大汗。忙大聲說，鄉親們，請大家冷靜，請大家冷靜，我叫吳立山老師和大家解釋。
這時不知從哪里鉆出幾個記者，有的抬著相機，有的扛著攝像機圍繞著一大堆包裹拍來拍去。
聽說吳立山老師要給大家解釋。人群一下了又恢復了安靜。又聚攏一起，聽吳立山說話。
吳立山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站在陳鎮長面前。嘴動了動，想說什么，欲言又止，抬頭看了看陳鎮長。
陳鎮長趁人群安靜下來了，就笑著和大家說：鄉親們，我尊重你們的意見，你們說得對，這些東西都是外面的好心人寄給咱瓦房小學吳老師的，那這些東西如何處理，也由吳老師和你們村民商量著處理，你們拿出一個意見，只要合法合理，大家能接受就行。這樣，吳老師，你來跟鄉親們講講你的想法。
吳立山就激動地說：鄉親們，這段時間你們辛苦了，一直幫著把這些衣物背上山，謝謝你們了。的確如你們所說，這些物資都是因為我在網上發了一個求助的帖子，引起了城里好心人的關心。因為在求助帖子里我聲明不接收現金捐贈，所以很多人都是在百忙之中到商場里去購買衣物鞋子和書包等學生用品，然后又拿到郵局去貼郵費寄出來的，我們初步估算了一下，光目前我們收到的物資，郵費都七八十萬元了，有時郵費比買衣服的錢還多。這說明什么問題呢，我認為不是我吳立山有多高尚，有多聰明，有多了不起，這只能說明一點，在我們中國，好心人太多了，他們有一顆同情心，有一顆火熱的愛心。好多人都在網上給我寫信留言，說看到我的帖子上那些穿破鞋子還在冰水里天天行走的七八歲的孩子，他們都流淚了。我就想，人家全國各地的人與我們瓦房小學的人素不相識，無親無故，人家都要捐那么多東西來給我們，都要向我們表達愛心，讓我們的窮娃娃也穿上了城頭娃娃才能穿得起的高檔衣服，背上了七八十元錢一個的好書包，現在我們瓦房小學的學生都滿足了，每人都有十來件衣裳了，都不缺衣物鞋子了。那我們為什么不學學人家外面的好心人，把他們的愛心繼續傳遞下去呢！你們不曉得，在咱們大關縣，比瓦房村窮的地方還多著呢！有好些人家還吃不飽飯呢！那些窮娃娃跟本沒啥衣裳，大冬天都只穿一件爛衣裳，冷得直發抖。大家就發發善心吧！把這些捐贈給我們全村人的衣物拿出一半來捐贈給他們吧！
蕎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吳立山話音還沒落，蕎花就第一個站出來大聲說道：吳老師說得好，拍巴掌，拍巴掌，我舉雙手贊成。人群中一下子爆發出一陣嘩啦啦的掌聲。
蕎花聲淚俱下地說：在這里，我向大家認個錯。往天我做得不對，帶頭搶衣物不說，還踢傷了人家王支書。跟你們說個害羞的話，我家雖然娃娃都大了，上初中了，也穿不得這些衣服了，但我有個妹妹在二坪村，男人死了兩年了，我妹妹一個人拖著兩個半大娃娃，窮得飯都吃不上，娃娃沒衣服穿，都是撿別人家丟掉的爛衣服來補著穿，我就是想轉個小心眼，整幾件上去給她家，她家可憐啊！我對不起大家，我太丟底了。
蕎花抹了一把眼淚后又接著說：為了彌補我的過失，我今天特意叫上了我家那位，他把家里的驢也牽來了，今天專門為瓦房小學送一次衣物。
蕎花轉回頭來看了看她的男人，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蕎花男人石柱身上。
石柱拉著驢，站在人群后面，臉一下子紅得不行。
蕎花說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把所有的群眾都感動了，人群中再次爆發了掌聲。
郵電所門前，瓦房村的群眾排成兩排，十多輛滿載衣物的農用車依次而行，緩緩地駛出小鎮，開上了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
21
縣委劉書記正在看電視，手里拿著遙控器正在翻看節目。調到一個頻道時，突然停住了，里面正在播放在黃荊壩采訪的一個專題片。
主持人說：由于當地政府忙于抗震救災，組織不力，在分發包裹時，村民出現了轟搶場面，更為嚴重的是，幾天前在瓦房小學分發包裹時，村支書還被一農婦打傷，使整個愛心活動變成了一場鬧劇。
劉書記當時十分吃驚，馬上拿起手機打給縣教育局的趙局長。
劉書記在電話里說：趙局長，瓦房小學分發包裹的事怎么搞的，咋整得這樣亂哄哄的，人家電視臺都曝光了，扯淡。
電話里傳來趙局長的聲音：劉書記，這事我們都不知道啊！等我調查后向你報告。
劉書記嚴厲地說：通知吉利鎮中心校的校長，明天到縣教育局來，我主持開個會。
會上，劉書記說：同志們，我們今天召開個緊急會議，議題想必大家都能猜到。最近，大家曉得，今年5月12日，我們縣受汶川大地震的影響，全縣倒塌了2000多間房屋，正當全縣人民團結一心做好恢復重建工作的同時，我們又遇到了一件前所未有的新鮮事，也是大事和好事，但弄不好也是件壞事，壞透頂的事。同志們都曉得，前不久，我們瓦房小學的吳立山老師在網上發了一個叫做“學生走光，我哭了”的帖子，正是這個帖子，在全國引起了轟動，引發了一場愛心熱潮。目前，全國各地的好心人都牽掛著瓦房小學的窮娃娃，他們紛紛從郵局向瓦房小學投遞包裹，截至目前，吉利鎮郵電所已經收到包裹十多萬個，郵電所室內室外全部塞滿了包裹，還借用了民房，正常業務已不能開展，整個郵電所的工作已經癱瘓。這本來是件大好事，但由于我們的分發工作做得不夠好，加之部分群眾在認識上還有一定差距，在物資的分發上出現了一些紕漏，尤其在上周第一批物資運到瓦房小學分發的過程中，因為分發秩序沒維護好，出現了轟搶的場面。另外，吉利鎮中心校和郵電所私自做主，把物資分發給其他村完小的做法，也引起了黃荊村群眾的不滿。
昨天晚上，我看到一家電視臺已經做了批評報道，網上也炒得沸沸揚揚，這事已經造成了極壞的負面影響。
劉書記說：之前的事，縣教育局和郵政局沒有做好，當然，我也有責任，前期工作沒做好，從這個會議之后，大家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視，認認真真把好事辦好。根據昨天的統計數字，目前已收到包裹21萬個，以后，這些物資的分發，各級領導不得干預，必須征得吳立山和瓦房小學師生的同意，由他們自主自愿有序的來進行分發，縣教育局、郵政局、吉利鎮要切實搞好配合工作。
22
蕎花背著個背簍站在一家電器商店門前，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人們為汶川地震災區捐款的鏡頭。先是播放了汶川地震房屋倒塌的場景，到處亂麻麻的，一群消防官兵正在從小山一樣的瓦礫堆下搶救一個小女孩，那小女孩被水泥鋼筋壓住，滿頭滿臉都是血。緊接著，屏幕上出現了捐款的場面，很多人都主動去捐款，尤其是一位乞丐引起了蕎花的注意，只見一位衣衫破爛的老奶奶拄著拐杖，蹣跚著把手中的5元錢投進了捐款箱。
蕎花看著看著眼里就有了淚花，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蕎花來到了王支書家，正在剝包谷的水蓮見是蕎花來了，以為又要來找王支書的麻煩，忙放下剝包谷的活計，站起身來把門拉上并上了鎖。
水蓮說：蕎花，啥事？
蕎花說：他嬸，我來找找王支書說個正事，你莫做得賊頭賊腦的樣了，好說我還會偷你男人不成。
水蓮很緊張的樣子，極不自然地笑著說：你這婆娘才笑人呢！我怕啥，你又不是老虎，又不會吃人。他，他真的不在家。
水蓮說著就背上個背簍朝院外走。
水蓮說：我要去找點豬草，豬沒吃的了。
水蓮說著就轉過了一個墻角。
其實水蓮并沒有走遠，她一直站在墻角看著蕎花走遠了，才又返回家去。
蕎花徑直來到瓦房小學，王支書和吳立山正在操場上清理包裹。
蕎花說：王支書，人家到處都在為汶川災區捐款，你們咋不組織一次捐款呢！讓我們也表示一點愛心呀！壓死壓傷了好多人，怪可憐的。
蕎花說著淚花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轉轉。
王支書和吳立山都沒有想到蕎花會說出這樣的話，會有這種想法。
王支書說：這想法好啊！那我們明天就組織一場捐贈活動。
王支書說后看著蕎花笑了笑。
蕎花回屋后就把男人石柱支使進城去了。
蕎花說：石柱，去找春花借上一百塊錢，咱們家要誠心誠意做點樣子給他們看看。
石柱向來老實，不多言多語，好像蕎花的話就是圣旨。
石柱來到大關縣城，邊走邊張望，四處尋找，最后終于找到了大關一中，問了幾個人，才找到了他侄女春花。春花剛下課，懷里還抱著本書，一只手拿著一個小坤包。
春花見石柱朝自己走來，就驚喜地奔過去。
春花說：大舅，你啥時來的城頭？
石柱說：春花啊！我天不亮就出門，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朝城頭跑，這城頭都變成迷宮了，把我頭都轉暈了才找到你。
春花說：有啥急事嗎？
石柱喘著粗氣說：有啊！明天咱村里為汶川災區捐款，你看，我們瓦房村也是災區，但比起汶川來，我們松多了，可還是有那么多好心人給我們寄了好多好多的包裹，天下真是好人多啊！我和你舅母商量，我們也不能總是要別人的，就是拉錢欠賬，也要帶頭捐點錢，我從收音機里聽著太可憐了，我都淌了好幾回眼淚了。只是，春花呀！去年給你借去買豬兒的兩百塊都還沒還，我都沒臉嘴來向你開腔了。
石柱說著臉就紅了。
春花說：沒得事，大舅，你和舅母能有這點認識我堅決支持，你說借多少？
石柱說：借一、一百得了。
春花說：唉呀！大舅，我還以為是個天文數字呢！都嚇了我一跳，借你兩百算了，平時你用點零錢也方便。
石柱一個勁地搖頭：不了，不了，一百得了，主要是拿去捐給災區，那些災民太可憐了。
春花就打開小坤包，從里面抽出了兩張新嶄嶄的老人頭鈔票遞給石柱。
石柱說：春花，開春大胖豬賣了就還你。一定還你，不會拖你的。
23
第二天一大早，瓦房小學的操場上，聚滿了村民。教學樓迎面的墻上，用紅紙寫著“心系汶川災區愛心接力捐贈活動”。前來參加捐贈活動的村民有的抱著剛分發下去不久的新衣裳，有的手里拿著一些毛票。
教學樓前，幾張課桌擺成了主席臺，主席臺上坐著王支書、吳立山和瓦房小學的蔣老師。
村民們議論紛紛，大都在擺談著自己所捐贈的東西。
前來捐款的群眾越來越多，場面也越來越熱鬧了。
吳立山大聲地說：鄉親們，今天，我們也來做一回好心人，也像那些好心的城里人給我們瓦房小學的孩子們捐衣物一樣，大家有錢捐錢，有物捐物，把我們的一片愛心帶給災區人民。下面，請王支書給大家講話。
王支書站起來面對大家大聲說道：大家聽好了，今天，我們在這里向汶川的受災群眾捐點款物。本來，我們瓦房村也是災區，現在都還有那么多好心人為我們的學生捐衣物，但與汶川災區相比，那叫小巫見大巫，沒法比。雖然我們窮，但我們瓦房村的人是最善良樸實的，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我們不論捐多捐少，都是大家的一份愛心。今天，大家表現都很好，我看有的人家把剛分到的衣物也拿出來了，很讓我感動。今天，縣電視臺的記者也來到了現場，大家都要上電視了，你們的臉面就是咱瓦房村的臉面。
下面開始捐贈你們帶來的物款，衣物就放在桌子上的大紙箱里，現款就投到那個封好的紙盒中。
人群中一下子爆發出啪啪啪的掌聲。村民們開始排著隊伍捐贈物款。最積極的，排在最前面的，要數那些小學生們，只見他們把大人給的毛票爭搶著投到了紙盒中。村民們也爭搶著排隊捐贈衣物，整個場面可熱鬧了。
最惹眼的當數蕎花的小兒子張老幺，只見他把一個大大的包裹抱上了主席臺，放在桌上后就默默地返回到人群中。
這一舉動一下子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人群中也一下子議論開來。
有人說：那不是蕎花那天背回去的包裹嗎？
有人附合：是呀！奇怪了，拿回家去了還要捐出來，內心有愧了吧！
電視臺的記者扛著攝像機忙前忙后的，一下左，一下右地拍攝，惹得群眾像看外星人一樣地好奇。
而更讓人們吃驚的是，瓦房小學門前的陡崖上，石柱彎著腰吃力地往上爬。突然，石柱腳下梭了一下，沒踩穩，一撲趴就摔倒在山路上。石柱費了好大的勁才撐起來，用手抹了一把臉上，手上沾上了不少血跡。
有人說：那不是石柱嗎？咋累成驢樣，你看那汗水，像下雨樣的。喲，跟人打架了不是，咋把臉都抓爛了。
聽到有人議論，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匯聚到了石柱的身上。石柱剛從山下爬上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臉色發白，下巴上的一塊傷痕還冒著血珠珠。見所有的人都朝自己看，就有些不好意思，笑得極不自然。
有人說：石柱，全村人都來捐款捐物給災區，還錄像呢！你狗日的跟誰打架去了，也不來表現表現。
石柱沒說話，挺起腰趔趄著朝捐款箱走去，手一松，一張擰得皺巴巴的老人頭鈔票就掉進了紙盒。
攝像的記者早已捕捉到了石柱，對他產生了濃厚興趣，鏡頭一直跟著石柱在拍，大家的目光也一直跟著攝像機鏡頭在移動。當大家看到石柱捐的是一張百元大鈔時，人群中一下子爆發出了囈喲喲囈喲喲的尖叫聲。
嘿呀呀，石柱這雜種在哪里發了財，今天恁大方，也不怕婆娘了，跟個大款樣的。
一個婆娘則感嘆著說，是啊！都夠買60斤大白米了，夠我家幺兒吃兩個月了。
石柱媳婦蕎花看著自己的男人為了去縣城借這一百元摔傷了身子，不免心疼起來，眼睛擠了擠，就流出了兩滴清淚。不過當她看到自己的男人及時趕到捐款現場，并麻利地把一百元錢丟進了捐款箱時，蕎花又忍不住洋洋得意起來，笑得不太自然，卻很欣慰，竟然連嘴都合不攏了。
站在主席臺邊的王支書和吳立山也笑了，笑得很燦爛、很陽光。
學校的幾位老師正在一旁清點收到的現款和衣物。
不一會兒，主持人吳立山就大聲地宣布：鄉親們，感謝大家了，今天的捐贈活動非常成功，我們一共收到大小衣服215件，褲子68條，收到現金621元，尤其值得表揚的是石柱叔，我剛才聽說，為了參加這次捐贈活動，他昨天就跑到縣城去借錢，來回跑了百多里山路呢，大家回頭看看，為了趕路，他還摔了一跤，臉都被蹭破了皮，腳也扭傷了。
村民們就全部回頭去看石柱。
只見石柱被蹭破的臉在陽光下血紅血紅的，看了讓人心疼。
24
操場上，吳立山正在召集全班同學開會，主席臺上還坐著學校里的蔣老師。
吳立山說：同學們，這學期，小谷穗同學表現很好，團結同學、樂于助人、學習進步，她也加入了少先隊，現在我們全班同學都是少先隊員了，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因為同學們家里都很困難，沒錢買新的紅領巾，你看你們好多人的紅領巾都舊得不成樣子了。現在，有好心的叔叔阿姨們給我們捐贈了33塊紅領巾，我們每位同學都可以分到一塊，下面我們就分發紅領巾，希望同學們戴上新的紅領巾后，以嶄新的面貌開始新的每一天，取得新的進步。
下面，由老隊員李小勇同學為小谷穗同學配戴新的紅領巾，大家鼓掌。
校園里響起了嘩嘩啦啦的掌聲。
李小勇就拿著一塊紅領巾，走到小谷穗面前，嫻熟地給她系上。
小谷穗感動得淚光閃閃。
吳立山說：下面，同學們站成兩排，兩人一組，分別給對方戴上新的紅領巾。
同學們就按照吳立山的安排，迅速地站成了兩排，大家極認真極仔細地給對方戴紅領巾，戴好紅領巾后，相互行一個規范的隊禮。
氣氛顯得莊重嚴肅。
吳立山說：同學們，還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量。這些包裹，都是全國各地的好心人看了我在網上發的帖子后給你們寄過來的，他們還在網上發了帖子，給你們留了言。
李小勇舉手要求提問：吳老師，帖子是什么東西？
張老幺說：帖子肯定是用膠水把紙貼在電腦上啦！還用問。
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吳立山說：因為我們這兒沒電，不能上網，所以你們不知道帖子是什么很正常。帖子其實就是在網上給大家公開留言，讓更多的人知道，就像給大家寫一封公開信一樣。
同學們才哦的一聲醒悟過來。
吳立山說：下面，我給大家念上一段，你們就明白了。
吳立山就認真地念了一段：瓦房小學的同學們，你們的生活很艱苦，看到你們腳上穿著的爛鞋子，特別看到泥水灌進你們的鞋里面時，我們感到心酸。這是我們幾個好朋友捐贈的33雙鞋，希望能給你們帶來溫暖。
吳立山說：剛才念的是文山的叔叔阿姨們給你們的留言，這就是他們在網上給你們發的帖子了。下面，我再念一個帖子。
吳立山念道：同學們，你們太苦了，但我相信，有全國那么多的好心人在關心你們，給你們寄衣服鞋子，我相信這個冬天就一定不會寒冷。希望這樣的愛心傳遞能夠繼續沿續下去。
同學們聽了吳老師念的帖子后，不斷地點頭，有幾位同學早已感動得淚流滿面。
吳立山繼續說道：同學們，大家還記得一個月以前你們腳上穿的是什么嗎？
同學們齊聲回答：記得，我們穿的都是破鞋。
吳立山說：那現在呢？
同學們齊聲回答：新鞋。
吳立山說：暖不暖和？
同學們說：暖和。
吳立山說：知道這些鞋是哪兒來的嗎？
同學們說：都是好心的叔叔阿姨們捐的。
吳立山說：同學們，你們說得很對。我們要有一顆感恩的心，要更加的努力學習，以實際行動來回報叔叔阿姨們的好心。
吳立山說：我提議，為了表達同學們對這些好心的叔叔阿姨們的感激之情，我們一起合唱《感恩的心》。
吳立山起頭，全校師生一起唱響了《感恩的心》。
優美的旋律回蕩在整個校園的上空，是那樣溫馨而美好。
吳立山看了看大家后又接著說：自從我在網上發了那個帖子之后，引起了全社會的關心，全國各地的好心人，還有外國的朋友，他們都紛紛給大家寄衣寄鞋，現在，我們瓦房小學收到了幾十萬件衣物鞋子，我們學校只有33個同學，用不了這么多，而在我們全鄉，還有好多好多的小朋友穿著和你們以前一樣的破衣爛鞋，我們能不能學習叔叔阿姨們助人為樂的精神，把愛心傳遞下去，把叔叔阿姨們捐給我們的衣服送點給他們？
同學們齊聲回答：能。
吳立山說：同意的請舉手。
33個小學生唰的一聲，全部舉起了手，有的同學還舉起了雙手。
吳立山看了看坐在主席臺上的蔣老師，見他也舉起了手。
同學們中間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張老幺站起來說：老師，我有個表妹在二坪村，叫瓊花，她爹死得早，太可憐了，她只有一件爛衣裳，換洗的衣服都沒有，能不能送她一件。
小谷穗也站起來說：吳老師，送她一件吧！張老幺的表妹真的很可憐呢！
其他同學也紛紛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表弟表哥，有的想到了自己的鄰居和自己的小伙伴，紛紛站起來說能不能分一件給她們。
吳立山說：同學們的表現非常的好，說明你們都有一顆善良的心，同學們說，要不要分給你們的這些小伙伴。
同學們說：要分。
吳立山說：你們太棒了，明天一大早，我們就把那些新衣服新鞋和新書包親自送給你們的小伙伴，好嗎？
同學們一陣歡呼，齊聲回答：好。
25
瓊花正在被窩里看語文書，那被窩看上去又黑又爛，像垃圾。
瓊花說：媽，幫我看一下，衣服干了沒有。
瓊花娘站起身來朝外面走去，伸手摸摸晾在門外草垛上的衣服，嘆了口氣，又折回屋里，來到了瓊花的床邊說：兒啊，還沒干，娘沒本事啊，連件衣服都買不起給你，等年底賣了豬兒，娘就給你買件花衣裳。瓊花娘說著就落下了眼淚。
瓊花向上撐了撐身子，看了看媽媽說：媽媽，你別難過，今天太陽好，再過一會兒衣裳就會干的。再說，我也不冷的，很快就是春天了。瓊花說著咬了咬牙。
瓊花娘伸手在瓊花的頭上反復地撫摸：兒啊，要是你爹還在，這日子啊，也不會這么苦的。
瓊花落下了眼淚，但馬上就微笑起來，瓊花說：媽媽，別擔心，我很快就長大了，日子會一天一天地好起來的。
媽媽看了看瓊花，伸手摸了摸瓊花的額頭，也笑了，笑得淚光閃閃。
中午時分，張老幺、小谷穗、李小勇等幾個小同學手里拿著新衣服、新鞋子和新書包在山路上奔跑。
李小勇停下來問張老幺：瓊花家到了嗎？
張老幺用手指了指山腳下說：馬上就到了，就是山下那小屋呢？
瓊花娘說：瓊花啊，快出來看，你看房背后那些娃娃穿得多光鮮啊！等開年有錢了，娘也給你買上一件漂亮的花衣裳。
說話間，瓊花就蹦蹦跳跳地從家里出來，用手在眼前搭了個涼棚，朝房后的山道上望去，臉上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瓊花說：哇，真的好漂亮哩。陽光下，瓊花的一件碎花布的衣服打了好多的補丁。
瓊花的目光隨著山道上的三個孩子移動，不多時，就被瓊花家的草房給遮住了。瓊花就跑到房角處張望，瓊花認出了正向自家門口奔跑過來的表哥。
瓊花驚叫道：哇，幺哥，怎么是你啊，我太高興了。回頭又去喊娘：媽，你看是哪個來了。
瓊花娘朝著張老幺奔跑的方向望了望，一臉的驚喜：呀，是張老幺啊！早上還有喜鵲在我家門口的樹上叫喳喳的，我正猜哪個親戚會來呢！你果真就來了。說著就一把將張老幺拉來攬在自己懷里。
瓊花也跑到媽媽身邊，和她們緊緊地抱在一起。
張老幺從瓊花娘的懷里掙脫出來：可別忘了，還有我的同學呢！我們是給瓊花送新衣服新書包來的呢，還有新旅游鞋呢！說著就把手里的一件新衣裳遞給瓊花。
只見李小勇把一個紅色的新書包舉起來，笑瞇瞇地看著瓊花，還有點靦腆的樣子。小谷穗也把一雙旅游鞋拿在手里，伸手就遞給了瓊花。
瓊花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顯得手足無措的樣子，也不敢去接那些東西。
瓊花娘也被眼前的情景弄得目瞪口呆的，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瓊花說：幺哥，這些東西我不要，你看，我有衣服的，還可以穿，這些你們拿回去吧。
張老幺說：瓊花，你盡管拿著吧，告訴你，這些東西都不是我們的，是那些大城市里好心的叔叔阿姨們捐贈給我們的，可多了，堆得像小山似的。伸手就把一件黃色的衣服遞給了瓊花。
李小勇把手里的大書包遞給瓊花說：瓊花，你就收下吧，張老幺早就念著你了，我們每人都分了五六樣，可漂亮了。
小谷穗說：是啊，瓊花，快拿著，這可是大家的一片好心啊！
在大家的一再堅持下，瓊花才勉強地接過了衣服、書包和鞋子，一瞬間，感動得淚流滿面。
瓊花說：你們真的太讓我感動了，我不知拿什么來報答你們呢！
李小勇說：報答我們干啥，要報答也要報答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們。
26
從山下的郵電所往山上的瓦房小學背包裹，吳立山不知跑了多少趟了，這天，吳立山又背著個背包從瓦房小學門前的崖下吃力地往上爬。
李小勇、小谷穗和全班同學一起來到崖邊，輪流搶著用望遠鏡看崖下越來越近的吳老師，孩子們一齊高喊：吳老師，走快點，我們想你。
吳立山剛爬上崖，孩子們就一個個纏住他，拉的拉衣服，墜的墜肩膀。
李小勇說：吳老師累了，先喝口水吧，隨即遞上了手中的一瓶水。
吳立山放下背包，喝了幾口水后說：同學們，今天又收到些包裹，看都是些什么。
吳立山說著就打開包裹，里面是些花花綠綠的新衣服。還有33個新書包。吳立山當場就發給同學們，同學們每人領到了一個書包一件衣服，最后還剩下十來件新衣服。
李小勇說：老師，二坪村還有好幾家窮人呢！剩下的衣服能分點給他們嗎？可憐呢！
張老幺也說：吳老師，曾家溝的胡二毛家也很窮，可以送他幾件衣服嗎？
還有好幾個同學也爭先恐后地說出了幾個需要幫助的小伙伴的名字。
吳立山說：我們今天就是要給二坪小學送包裹去的，你們回頭看。同學們回過頭，只見巖下的馬幫和背著包裹的村民在郵電所鐘所長的帶領下，正在向瓦房小學艱難地行進。
吳立山說：同學們，大家說呢，可不可以分給他們？
同學們一齊高喊：當然好啦？
小谷穗一聽高興得又是跳躍又是歡呼的。
吳立山說：那我們現在就給他們送去好嗎？我們也來個愛心接力，沖啊！
吳老師說著就揮動著手臂，帶著孩子們歡呼著沖上了平緩起伏的小山坡，孩子們背著花花綠綠的新書包，手里揮舞著剛發到手的新潮的色彩斑斕的新衣裳，在山坡上奔跑成了一道無比亮麗的風景。
山路上，一隊送衣物的隊伍像一條長龍，瓦房小學的33名學生在吳立山、鄭小燕、蔣老師、鐘二娃的帶領下走在最前面，后面跟著瓦房村的村民，他們趕著馬幫，每一匹馬都馱了重重的包裹。隊伍中，蕎花和丈夫石柱格外顯眼，因為他們背得最重、最賣力。
27
新學期開學的前一天，吳立山接到了鎮中心校的通知，他所教的33個學生，在上學期的期末統考中，語文、數學的平均分均在90分以上，創下了全鎮16個班級中名列第一的好成績，33個學生一個不拉下，全部升入鎮中心校上四年級。
吳立山先是有些激動，隨后又感到萬般失落。畢竟，這33個小同學跟隨自己那么長時間，師生之間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怎能說分別就分別了呢！想起平時與孩子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尤其想到前段時間圍繞著全國各地寄來的包裹所發生的喜怒哀樂，吳立山禁不住流下了傷感的淚水。但他這種哀傷的表情，沒有一個同學看到，他把它藏得很緊很緊。吳立山明白，就像鳥兒大了需要翱翔藍天一樣，瓦房小學實在是太小了，多年來都已經成了慣例，上完三年級，同學們就得轉入鎮中心校學習。只是讓吳立山有些擔心的是，到中心校，有好幾十里山路要走，孩子們不知道又要經受多少風雨和苦難。
好在，到中心校，孩子們就成了寄宿生，有吃有住。想到這一點，吳立山欣慰了許多。
幾天后，吳立山又將在瓦房小學接一個一年級的新班。這讓吳立山又平添了幾分欣喜和期望。
當新的一天來臨時，嶄新的陽光又異常熱情地灑播在瓦房村的山山嶺嶺，村村寨寨。
吳立山閉上眼睛，躺在瓦房小學背后的山坡上，面朝藍天，背貼大地，全身放松，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
吳立山想，那一個個從四面八方寄到瓦房村的包裹，不就是一個個有著火一樣熱情的太陽嗎？正是這些太陽一樣的包裹，讓瓦房村人身處寒冬，卻溫暖無比。
責任編輯 聶作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