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醉天,韓長凱
中國水泥史話(5)
——大連和山東水泥工業肇始
周醉天1,韓長凱2
澳門青州英坭廠、啟新洋灰公司、廣東士敏土廠、湖北大冶水泥廠,共同開創了中國水泥工業的第一個時期。然而,澳門英坭廠產量有限,廣東士敏土廠舉步維艱,山東致敬水泥公司未成氣候,伴隨著啟新洋灰公司獲得湖北大冶水泥廠的管理權,在中國華北華東華中廣大地區,形成了啟新一家獨大的局面。可是,日本小野田借助大連占領了東北市場,又利用青島的工廠,在中國腹地與啟新展開了殊死的較量。這種形勢下,中國水泥工業還將誕生哪些企業?他們又將會有怎樣的作為呢?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已是亞洲最大的商埠之一。城市經濟的迅速崛起,意味著培養了大批的有錢人,這些有錢人先以貿易起家,后投身實業,轉而成為實業家。城市的迅速擴大使得水泥需求激增,于是就有一位實業家決定投資水泥工業,此人就是上海灘大名鼎鼎的企業家劉鴻生。

劉鴻生(見圖1),1888年出生,浙江定海人,13歲來到上海進入圣約翰中學,17歲進入圣約翰大學讀書,后因拒絕當牧師而被學校開除。1909年進入開平礦務局當了一名水泥推銷員,1911年由于業績突出被晉升為開平礦務局上海銷售公司經理。1912年開平和灤州兩礦合并,劉鴻生就任開灤礦務局上海銷售公司經理。那么,劉鴻生的第一桶金是怎么賺到的呢?
當時的開平礦務局實際已被張翼和美國前總統胡佛盜賣給了英國公司,劉鴻生其實已經是英國公司的高管,月薪肯定不菲。劉鴻生在負責上海的銷售業務賺取薪金的同時,又和上海的一家買賣煤炭的公司——義泰興煤號合作銷售開平煤炭,從中又賺取到一份傭金,又是年薪又是提成的,幾年下來,劉鴻生就積累了相當的財富。
但這個東方小伙子真正發財的機會卻是緣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這怎么會呢?第一次世界大戰與他能有什么關系呢?因為當時的開灤礦務局是由英國公司控制的,1914年爆發的第一次世界大戰,英國召回了開灤礦務局的英籍職員,同時還征調了開灤的運煤船只,這些船只和英籍職員都回國參加世界大戰去了,于是開灤的煤炭就在秦皇島碼頭大量積壓了。劉鴻生看準機會,與礦務局提出由他來承擔從秦皇島碼頭到上海的船運煤炭的業務。當時開灤煤在秦皇島的交貨價格為每噸6兩銀子,到上海的運費為每噸3~4兩銀子,而開灤煤在上海的賣價為每噸14兩銀子,每運輸一噸煤炭就能賺4~5兩銀子。時逢上海乃至全國,都處在一個和平的經濟發展時期,尤其在上海,基礎建設迅速發展,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水泥需求量激增。劉鴻生租用船只開始了煤炭運輸和買賣的業務。僅僅大約三年的時間,他就靠煤炭運輸買賣賺取了百萬兩銀子,成為上海灘名副其實的百萬富翁。你看,人家發財是這樣發的,不但是自己動腦筋,還要關注世界風云變化,得關心國家大事,甚至國際大事。
有錢了就可以實施實業救國了。劉鴻生投資火柴廠大獲成功,成為上海的“火柴大王”。投資實業的成功,使他一發不可收拾,又接連投資了華豐搪瓷公司、中華(紡織品)工業公司、章華毛絨紡織品廠、華東煤礦公司,還開辦了大華保險公司和中國企業銀行的金融企業,加上老本行中華碼頭公司,他因此又獲得一個美名——“企業大王”。在劉鴻生投資的諸多實業中,就有我們要講到的華商水泥公司。
既然是企業家,就會有企業家投資的獨到眼光,水泥本身的優勢和上海高樓大廈數量的迅速增加,是一般企業家都能看到的市場優勢,但劉鴻生同時看到了自己產業鏈的薄弱一環,那就是煤灰的處理。劉鴻生賣煤起家,賣煤就有煤灰(煤屑),煤灰是很難賣出去的,搞不好還要影響煤炭的銷售,還會造成一定的損耗。由于水泥生產需要大量的煤,而煤屑可以用來煅燒水泥熟料,這樣既可以解決煤屑的出路,又可以降低水泥的生產成本,是個一舉兩得的買賣。加之長江中下游水泥市場廣闊,無論外國水泥還是當時的水泥老大“啟新”的產品,都需要長途運輸,運輸成本很高,所以,就地取材,投資水泥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基于這些考慮,劉鴻生決意投資興辦水泥企業,并因此成為中國水泥工業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人物。
1920年9月19日,劉鴻生等人在上海召開了第一次發起人會議,決定創設上海華龍水泥有限公司,并決定聘劉寶余為經理,馬禮泰為工程師,開始勘察地址、選擇廠址、預定設備等項工作。9月23日的第二次發起人會議,將公司名稱改為華商上海水泥公司(簡稱華商公司),并開始辦理公司注冊等手續。
1921年1月,華商公司召開第一次董事會,選舉朱葆三為董事長,韓蕓根為總經理。在1922年8月23日的第十次董事會上,韓蕓根辭職,劉鴻生當選總經理。公司實收資本127萬銀元,每百元一股,合股12700股。劉鴻生出資66.33萬元,占股份的52.2%;其弟劉吉生出資10萬元,占7.9%;其他股東出資50.67萬元,占39.9%。由此不難看出,劉氏兄弟占有公司股份將近四分之三,是絕對控股的大股東,華商是劉氏家族控股的企業無疑,但劉氏企業為什么要讓朱葆三當董事長呢?朱葆三何許人也?
要說劉鴻生是上海灘的“企業大王”,是個大款大腕的話,那么朱葆三的腕比他還大,他是上海灘百萬富翁老大之中的老大。

圖2 朱葆三
朱葆三(見圖2),浙江定海人,生于1848年3月11日,逝于1926年9月2日。朱葆三年僅13歲時遭遇父親去世,家道中落,母親無奈將年僅14歲的朱葆三送去上海協記五金店學徒。朱葆三對大上海的五光十色充滿了好奇,小小年紀就知道了沒有文化是立不住腳的,苦于沒錢交學費,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堅持自學。他不但自學語文、珠算、記賬等與商業有關的知識,還向店里會說幾句英語的店員學習英語。不斷的學習和勤奮的工作奠定了他日后成功的基礎,也使得他在17歲的年紀就被破格提撥為總賬房和營業主任;三年后,經理病故,他又被老板聘為經理。在掌管“協記”期間,由于朱葆三的智慧和勤勞,他得到了較多的紅利和酬金,賺取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后來老板去世,“協記”關門歇業,朱葆三用積蓄在上海新開河地區開設了專營大五金的“慎裕五金店”,一個小小的學徒,把自己培養成老板了。
朱葆三的發跡得益于兩個人,一個是葉澄衷,一個是袁樹勛。在清末上海著名企業家葉澄衷的教導和建議下,朱葆三將“慎裕”從偏僻的新開河地區搬到了繁華的鬧市四馬路(今上海福州路13號),提升了檔次,業務迅速攀升;而結交袁樹勛,則使他賺取到了金融利潤。朱葆三把自己的得意門生顧晴川推薦給了時任蘇松太道(即蘇州松江太倉地區的行政衙署,原來上海是個小地方,行政隸屬于蘇松太道)的袁樹勛,做了道臺衙門的會計。朱葆三則通過袁樹勛身邊的顧晴川,利用當時蘇松太道經手的庚子賠款在道臺衙門停留時,將這筆巨額賠款經由朱葆三之手進行放貸。放貸是高息,但交給道臺衙門僅是官定的利息,這利息的差額就由袁樹勛、顧晴川和朱葆三瓜分。這使得朱葆三在大發其財的同時,還確立了自己作為金融領袖的地位。最重要的是,他利用自身的資產和關系,出任商會領袖并建立了良好的信譽,使他在上海灘手眼通天、呼風喚雨。于是當時許多商人投資實業,都要找朱葆三參股,由他做領袖,以求得企業的順利發展。這就是劉鴻生的華商水泥要請朱葆三做董事長的原因。
華商公司選址上海華龍鎮,購地151畝,以浙江長興縣陳灣山的石灰石和江蘇青浦縣佘山的粘土為原材料,向德國伯力鳩斯公司訂購了中國第一條濕法回轉窯生產線。該生產線日產水泥1200桶,包括兩臺? 2.3m/2.8m×54m濕法回轉窯、?2m×11m的生料磨和水泥磨各一臺。1922年,設備陸續到達,1923年8月設備安裝完畢,當年水泥產量即達到189635桶,1924年達到362623桶。產品商標為“象牌”,五彩顏色。1923年10月取得產品合格證,并很快占領上海市場,中國的水泥市場由此形成“馬”(啟新)、“龍”(日本小野田)、“象”(華商)三分天下的格局。
還是上海,還是上海的企業家,這一次躋身中國水泥工業的是吳麟書、屠述三、陳光甫和姚錫舟。
吳麟書,上海的“紡織大王”,擁有多家紗廠,并擔任中國勸工銀行董事長,也是一位金融巨頭;屠述三,江蘇句容縣龍潭鎮的一個礦主,擁有石灰窯和煤礦;陳光甫,江蘇鎮江人,銀行家。
這里要重點說一說姚錫舟。

南京的中山陵被當今世人所熟知,其設計者是呂彥直,其建造者就是姚錫舟。
姚錫舟,1875年出生于上海南姚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自幼失學。12歲就外出打工,曾在網球場當球童,在街上販賣過水果。小姚錫舟雖識字不多,但天資聰穎,由于在網球場天天接觸外國人,聰慧和勤奮使得他能說一口流利的日常英語。18歲時在修馬路的施工隊里當民工,由于勤奮而升為工頭,又由于好學,得到了上海營造業的前輩楊斯盛的指點,使他既懂營造技術又善于經營,并有所積累。1900年,25歲的姚錫舟即在上海閘北開設了自己的姚新記營造廠,由此開始了他的創業歷程。1905年他承包建造了上海電話大廈,大廈如期竣工,他一舉成為中國營造鋼筋水泥大樓的先驅,一時聲名鵲起。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先生病逝于北京,孫中山葬事籌備處向海內外征集陵墓的設計方案,9月,呂彥直的設計方案在中外40多個方案中榮獲首獎,被選定為中山陵設計方案。11月,中山陵建設工程招標,姚錫舟的姚新記營造廠中標。工程在戰亂中時斷時續地進行,前后拖延了三年,1929年,在主體工程即將竣工的時候,建筑設計師呂彥直因勞累過度而病逝,孫中山葬事委員會決定為呂彥直立碑紀念。說句題外話,1949年南京解放后接管并且擔任新中國第一任中山陵管理處處長的高藝林,于1955年因勞累過度而病逝。30年后,筆者(作者之一周醉天)有幸成為革命烈士高藝林的孫女婿,在此向各位為中國的建設和中國革命而獻身的前輩致以崇高的敬意。而一生精明過人的姚錫舟,也因中山陵工程而心甘情愿地虧損14萬兩白銀,孫中山葬事委員會將姚錫舟的名字刻入“中山先生陵墓建筑記”碑文,載入史冊。
就是這樣的一個姚錫舟,由于其從事營造專業即今天的建筑施工,他深知水泥是現代工程所必須的建筑材料,所以水泥的應用和市場一定是非常大的。幾乎在劉鴻生等人創建華商水泥的同時,姚錫舟和吳麟書、屠述三等人也創建了中國華東地區的另一個水泥企業——中國水泥公司。

姚錫舟將中國水泥公司地址選擇在江蘇省句容縣的龍潭鎮,之所以建在這里,主要考慮了三個方面的有利條件。一,三面環山,石山中的巖石,石灰巖含量很高,又有粘土、煤礦,可就地開采原材料和燃料;二,水陸交通方便,寧滬鐵路從廠前穿過,距離長江的水路運輸也不遠;三,毗鄰上海、南京等大城市,產品銷售市場廣闊。
1921年5月召開第一次建廠籌備會議,推舉姚錫舟為籌備主任,8月召開首屆董事會,公推吳麟書為董事長,姚錫舟為總經理,選用“泰山”作為商標。1921年9月3日,中國水泥股份有限公司宣告成立。
中國水泥股份有限公司,選用德國產?2.25m×46m濕法回轉窯生產線,1923年4月工廠正式開工投產,日產水泥500桶。
一百年前的這個時期,也就是上世紀10年代,中國的水泥市場基本上是被啟新洋灰公司獨家壟斷的,澳門青州英坭廠和廣東士敏土廠因產量有限只在兩廣及港澳地區銷售,廣大的華東、華中、華北市場則都是“啟新”的天下。然而,1923年,“華商水泥”和“中國水泥”的建立,打破了“啟新”壟斷市場的神話。“華商水泥”依仗著上海的資金和人脈,一舉占領了上海市場,而“中國水泥”也依靠姚新記營造廠自己使用而獲得口碑。1923年,啟新公司在南方銷售量為52萬桶,而到了1924年銳減為30萬桶,其余20余萬桶的市場份額被華商水泥公司和中國水泥公司給瓜分了。
“啟新”已經是第二次面對這樣的變故了。第一次是湖北的大冶水泥廠,由于張之洞和程祖福籌備工作不夠細致,資金預算偏差太多,致使大冶從一開始就面臨資金不足的困境,生產受到制約,產量低而成本高,不能對“啟新”構成威脅,所以“啟新”并不急于出手,坐等時機。等到大冶資金危機無法解決時,“啟新”一舉搞定,以代為償債的方式取得經營權后,終于把“大冶”給兼并了。
這一次不同,劉鴻生、朱葆三、姚錫舟等等都是大腕,資金充足,設備先進,籌劃周密,一經決策,立即著手,一舉中的。尤其是“華商水泥”一出現便立刻占領上海市場,對“啟新水泥”產生了重大影響。而“啟新”也不可能再像對付湖北大冶那樣取得人家的經營權最后再兼并了人家。怎么辦呢?“啟新”不愧是水泥老大,立刻設想了一個“聯合經營”的方式解決兩家之間的市場銷售紛爭。
1924年7月,由啟新洋灰公司倡議的,華商水泥公司響應的,關于水泥市場劃分的聯合經營的談判開始了。談判中,由于“啟新”堅持不讓“華商公司象牌水泥北運”,華商公司則不能同意啟新的意見,雙方談判無法達成一致,聯合經營的談判遂告中止。
談判對手不能成為合作伙伴,自然就成為競爭對手。“啟新”老大豈容“華商”小弟占領本屬于啟新的市場?于是,“啟新”開始與“華商”在上海進行競爭。怎么競爭?當時“啟新”不僅實力最強,同時還擁有一個優勢,就是掌握著湖北大冶水泥廠的經營權,也就是說,湖北大冶水泥廠基本是在啟新的控制之下,基本等于“啟新”的下屬企業。于是,“啟新”就近將湖北大冶水泥廠生產的“塔牌”水泥,投放上海市場,并且低價傾銷。而這種靠低價格進行的激烈競爭,結果就是兩敗俱傷,“啟新”與“華商”都在競爭中遭受了巨大損失。
這一時期,對中國野心勃勃的日本鬼子也開始向華北和華東地區進行進一步的經濟侵略,日本在控制我國東北地區以后,陸續開始建設水泥企業,大連的小野田水泥就是其中之一,而此時,日本本土和小野田都出現產能過剩情況,意欲削價傾銷,第一目標自然也是大上海。
企業尚在虧損,與老大競爭,又損失慘重,現在小日本又在覬覦市場,華商公司終于申明大義,向“啟新”妥協了,應華商“力避競爭,以免兩傷”和“共制外貨,絕其銷路”的要求,“啟新”與“華商”的聯合經營談判重新啟動了。1925年5月,雙方經過談判終于達成諒解,同年6月30日,雙方簽署了聯合經營的協議,協議明確:聯合經營的區域為蘇州、松江、太倉、常州和鎮江,以及浙江全省、福建全省、廣東全省和香港。銷售預計70萬桶,啟新占45%,華商占55%;超過部分二公司均分;如果銷售額不足60萬桶,則允許華商占60%,啟新占40%;銷售價格不得低于每桶2兩8錢(含稅價),如果遇到為了抵制其他品牌或者投標而需要特價的時候,不受協議限制。華商承諾在聯營期限內不在協議區域之外銷售象牌水泥。協議還規定了違約罰則,協議期限為5年,自1925年7月1日生效。
“啟新”與“華商”聯營協議簽署之后,立刻顯現了它的優越性,兩個月之內,兩方聯手漲價兩次,均獲得了不錯的收益。
狡猾的日本人見“啟新”和“華商”水泥漲價,便乘虛而入,進入華東華南市場,“啟新”“華商”見狀,立刻啟動聯營機制,為了抵制日本水泥而降價銷售,取得不俗戰績,保護了民族工業的正常發展。
“啟新”與“華商”的聯營機制,創造了中國早期市場經濟的一種先進模式,為促進中國工業發展做出了貢獻,為保護民族工業、抵制日貨提供了可貴的經驗,也給“啟新”與“華商”帶來了不菲的銷售業績。
在“啟新”與“華商”聯營機制建立以前的1924年至1925年間,正是中國水泥廠開工生產的初期,由于“啟新”與“華商”的競爭,水泥價格一路走低,給剛剛誕生的中國水泥公司的泰山牌水泥銷售帶來了巨大的困難。雪上加霜的是中國水泥所處的地理位置,由于江浙軍閥戰爭接連不斷,交通要道時常受阻,外面原料物資進不來,廠內的水泥出不去,生產處于困境之中,虧損嚴重。
1927年8月24日,北洋軍閥孫傳芳對國民革命軍發動龍潭戰役,棲霞山、龍潭被孫軍占據,中國水泥廠不幸成為孫傳芳的指揮所。國民革命軍與孫傳芳軍展開激戰,致使水泥廠主要機器設備、廠房、辦公樓被炮火所毀,30日,孫軍敗退時,廠房被付之一炬,戰后經過一年的搶修才得以恢復生產。
面對如此慘烈的市場競爭,姚錫舟的“中國水泥”該何去何從呢?日產500桶,產量低,成本高,無法與“啟新”與“華商”競爭,要么停產關張,要么擴大生產決一死戰。姚錫舟畢竟是敢于賠錢承建中山陵的大企業家,魄力非凡。中國水泥公司董事會決定追加投資,擴大生產,提高競爭力,趕超“啟新”與“華商”。于是,中國水泥公司以全部固定資產作為抵押,貸款100萬兩銀子。1926年夏天,中國水泥公司兼并了正在建設的無錫水泥廠,把尚未安裝的兩條德國生產線運抵中國水泥在龍潭的工廠,安裝投產。這是兩條德國造? 2.85m×60m的濕法回轉窯生產線,建成投產后,水泥產量達到日產510t。這樣的產量,足以對“啟新”、“華商”的銷售造成威脅。

有鑒于此,“華商水泥”提議將“啟新”與“華商”的聯營機制擴大到“啟新”、“華商”和“中國”的三方聯營,“啟新”雖為老大,也顧慮“中國水泥”沖擊馬牌水泥的北方市場,于是同意。1928年8月,三廠代表開始談判,9月24日,三方簽署正式聯營協議,定于1929年1月1日開始執行。但是恰好在這個時期,馬牌水泥脫銷,“中國水泥”見有機可乘,就開始對聯營協議發難,拒不執行。
已經嘗到聯營甜頭的“啟新”和“華商”,面對“中國水泥”的出爾反爾,決定教訓教訓這個水泥業的小兄弟,于是“啟新”與“華商”的袋裝水泥大幅度降價,并且派出大量業務人員專門尋找“中國水泥”的大客戶,有針對性地壓價傾銷。1929年春節到來之際,“中國水泥”面臨年關的資金壓力,“啟新”與“華商”趁機進一步降價,對“中國水泥”的銷售回款給予了沉重打擊。
但是“中國水泥”依然頑強應戰,拒不“投降”。不“投降”怎么辦?繼續“打擊”。雙方于這一年的夏天,展開了殊死決戰,“馬牌”水泥、“象牌”水泥同時大幅度降價,“中國水泥”的“泰山牌”水泥也不甘示弱,降價迎戰,水泥價格一路狂跌,“戰爭”慘烈,慘烈到什么地步呢?各品牌的水泥價格都降到了原價的30%,這種競爭場面在今天是很難看到的。
可以想象,這樣競爭的結果當然消費者高興,收到實惠了啊,但是水泥廠賠錢巨大,這樣的決戰肯定會見出分曉的。果然,到年底,“中國水泥”終于堅持不住,在競爭中敗下陣來,向“啟新”與“華商”屈服了。1930年,“啟新”“華商”“中國”三家水泥企業回到談判桌上,經過艱苦談判,1931年7月1日,三家水泥企業終于在天津簽署了聯營協議。為什么在天津簽署協議?因為“啟新”雖然工廠在唐山,其實就是一家天津企業,因為行政隸屬、資金來源以及董事股東都來源于天津。
聯營協議規定:河北、山東、山西、綏遠、陜西、甘肅和東三省、大連、威海為啟新公司的銷售區域,各公司6個月的銷售額比例應為“啟新”185萬桶,“中國”75 萬桶,“華商”50 萬桶。各公司按此比例銷售,銷售價格按照三方議定的價格,不得私自減價銷售。聯營事務三公司各派委員一人,組成聯營管理委員會,并在上海設立聯合營業所,以全體一致同意的決議管理,委員會及聯合營業所的經費,由三公司按銷售比例攤派,聯營成立后,任何一公司非經其他公司同意,不得擴充或添加機器。如遇國內外其他公司競爭銷售,則不論為和為戰,三公司當共同一致進行,如有損失,應按額分擔。
這個時候,這三個公司的水泥產量已經占到全國水泥產量的84%以上,三公司的聯營銷售,基本壟斷了全國市場,控制了銷售價格,從而也使各公司獲利頗豐。然而三公司的聯營期限僅為一年,到1932年7月,聯營期屆滿,三方競爭又起,價格的競爭必然帶來各方的利潤損失。又損失了一年后,1933年4月,“啟新”提出重啟聯營談判,5月三公司第三次坐回到談判桌前開始談判,但是利益使然,始終不能達成協議。達不成協議就意味著價格競爭的繼續,損失繼續。直到1935年,三公司才又開始第四次聯營談判。
為什么第三次談判不能達成協議呢?因為此時的姚錫舟又決定增加設備擴大生產了,而一旦聯營協議簽署,這個協議是限制各公司增加設備擴大生產的,所以,雖然三公司沒有聯營的情況下,價格競爭導致各方損失慘重,但是“中國水泥”依然拒不簽署三方聯營協議。
1927年蔣介石的國民黨政府在南京建立,這個歷史事件,給“中國水泥”帶來了發展機遇。1928年以后,南京成為中國合法政府所在地,成為中國首都,同時也成為泰山牌水泥的銷售腹地。南京各種建筑相繼建設,泰山牌水泥占領了四分之三的市場份額,同時“中國水泥”也就有一定能力爭奪啟新北方市場,按照啟新的話說:“泰山牌仍蓄意搗亂,分運津漢,侵我專區,雖來貨不多,而市場則因之混亂矣。”啟新降價迎戰,雖然有效地占據市場,使泰山牌僅銷三千余桶,但是利潤損失巨大。于是“啟新”也將湖北大冶的“塔牌”水泥運抵南京,降價銷售,在南京與“泰山牌”競爭。
南京市場的大好,使姚錫舟咬著牙又從德國買了一條?3m×46m的濕法回轉窯生產線,1935年該生產線建成投產,使“中國水泥”日產量達到715t,一舉成為當時中國民族水泥企業的第二大廠。
于是,應“啟新”的要求,1935年開始的第四次聯營談判到了1936年,“啟新”、“華商”、“中國”終于達成了第二個三公司的聯營協議。
“啟新”、“華商”、“中國”三個中國最大的水泥企業的競爭與聯合,形成了一個三強逐鹿的歷史場景,加上廣東西村士敏土廠的興建以及其與廣東士敏土廠的合并,山西太原的西北洋灰廠(1935年4月建成投產,擁有一條日本產?2.3m×38.1m的干法回轉窯生產線,日產水泥80t,產品商標為“獅頭牌”)、重慶的四川水泥股份有限公司(1937年9月建成投產,擁有一條丹麥產?2.3/2.7m×82.4m的濕法回轉窯生產線,年產水泥4.5萬噸,產品商標為“川牌”),共同開創了中國水泥工業發展史上的第二個時期。如果說“澳門青州”、“啟新”和廣東士敏土廠、湖北大冶水泥廠的時期是中國水泥工業的初創時期的話,那么三強逐鹿這個時期應該算是中國水泥工業的發展時期,并且,是一個充分發展的市場經濟時期。競爭與聯營,市場經濟現象既慘烈又生動。
那么,下一個時期是什么時期呢?下一個時期,是中國水泥工業的艱難時期,這個時期,日本軍國主義開始了全面的侵華戰爭,中國抗日戰爭全面打響。中國水泥工業命運如何?中國水泥人是怎樣在戰爭中維護工廠、維持生產、支援抗日的?請看下集《中國水泥史話(6)——袁克桓、陳范有與江南水泥廠》。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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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y of China Cement(Ⅴ)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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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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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