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筆下的我

很榮幸，本學期散見于學生的大小作文以及考試作文中，寫到我本人的大約有十多人次。開學初，教師節前夕，按慣例，我布置學生寫“老師”。收上來一看，通篇歌頌贊美，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課間和學生聊天，問他們：為什么不敢如實寫老師，你們眼中的老師好像都不吃人間煙火，沒有缺點錯誤，個個受人尊敬，人人都稱“偉大”，你們心里也是這么想的嗎？學生笑了：怎么敢寫老師的一個“不”字，以后還怎么“混”？我慫恿他們：“寫我，看到什么寫什么，怎么想的就怎么想。我想看到你們筆下的一個活脫脫的‘薛老師’，怎么樣？”我和學生“君子協定”：凡如實寫我本人的，期末作文總評均加分。

學生是我的“鏡子”，在這面“鏡子”里，我長什么樣？

小星的題目是取我的外貌之一：《“眨眼”作家》。第二自然段是這樣寫我的外貌：

……他看起來有三四十歲。他有一個特點，就是快速而且不停地眨眼睛。薛老師上課，每說幾個字或者一句話，就會不停地眨眼睛……

同樣寫“眨眼睛”，小剛是這樣寫的：

……他在給我們講課，還有深情并茂地朗讀課文時，那兩只眼睛就會“吧嗒吧嗒”地眨來眨去。我估計他在看書和寫作時眼睛也會眨來眨去……

也有學生寫到我的“白發”和“瘦”，但學生送的“玉樹臨風”我則不敢接受。我在他倆寫我“眨眼”的邊上寫了這么幾句話：“我是‘眨眼’，但我從來沒有看見過我‘眨眼’。你抓住了我外貌的特點之一：‘眨眼’。過去有的同學寫我‘炯炯有神’、‘明亮的大眼睛’，怎么也沒有‘眨眼’生動、有趣。抓住人物外貌的特點，人物才能仿佛站在讀者面前。不能因為要‘尊敬老師’，連‘眨眼’也不敢寫。‘眨眼’老師謝謝你。”

在這面“鏡子”里，我還有哪些“閃光點”呢？

小晨寫道：

……他十分熱愛讀書，聽說他家里有好多好多的書。他還借書給我們班的小磊、小芳看……我總看見他在看書，有一次看到他在讀繁體字的書……

薛老師經常出差，每次回來都給我們講一路的見聞。上課時，常常給我們講課外的知識和故事……

我喜歡和學生聊讀課外書，希望他們多讀好書。我每天都讀點書，書讀得多了，知識就多，故事也多，很多時候忍不住給學生講課外知識，講名人故事。在小晨的習作邊上，我忍不住又講讀書：“說真的，現在的薛老師，一天不讀書，好像丟失了一點什么。你在文章的結尾說我‘謙虛’，其實不是‘謙虛’，在知識的海洋面前，我知道得太少太少了。老師想告訴你，讀書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小楊寫了這么一件小事：

薛老師是一位令我們小學生和所有老師敬佩的一位校長。有一天早上上學，到校門口就看見了薛老師在巡視校園。忽然，看見薛老師彎下了腰。我有些納悶：薛老師干嘛呢？觀察什么東西？也不用彎腰啊？我定睛一看，原來薛老師在撿廢紙：只見他撿起廢紙，快步扔進垃圾箱，然后繼續巡視……我心想：薛老師這么有名，又是校長，地上有廢紙這么一點小事也放在眼里？其他老師也會這么做嗎？這么做會被別人笑話嗎？……

寫我彎腰撿垃圾的還有幾個學生。起初在他們看來，有點“難為情”、“不好意思”、“老師干這種事？”。學校的德育其實不僅僅在管理，更重在示范和潛移默化，與其三令五申要求學生不丟廢紙，或者開展“撿拾廢紙，保持校園環境衛生”的活動，不如師生一起“彎彎腰”。當我低頭彎腰撿拾廢紙的時候，低年級的小朋友驚呼：“老師在撿垃圾吆！”不知道的呼我為“撿垃圾的老師”，知道的稱我為“撿垃圾的校長”。一段時間后，學生習慣了，漸漸地，有的也主動撿垃圾了，有的主動幫我丟垃圾了。我深信，我堅持這樣做，那些我叫得出或叫不出名字的學生，肯定會激發他們內心的善良和美好。小楊的作文，我的評語是這樣的：“謝謝你的細心和贊揚。整潔和美麗的校園是大家所盼望的。只要地上還有廢紙，我不會視而不見。”在講評課上，我表揚了小楊的“會留心”、“會思考”，當然無意中也自我表揚了一下。說實話，學生這么寫我，我心里是沾沾自喜的——老師，也需要學生的鼓勵嘛！

小欽，一個頭疼作文、字跡潦草的男生寫了我的幾個“怪”，其中一“怪”是這樣的：

猜猜看，第三個“怪”是什么？告訴你，薛老師的第三個“怪”是：當了老師還練字。早讀還沒有正式開始，薛老師拿著兩本書走進教室，一本是語文書，一本是字帖。什么話也不說，拿起粉筆，照著字帖，一筆一劃地模仿著……早讀課結束，一黑板的漂漂亮亮的粉筆字……有一次，大家都在午休，我們幾個去問薛老師幾個問題。推門進去，發現薛老師坐得端端正正，全神貫注地在寫毛筆字呢……課代表小怡不屑地對我說：“你現在才知道啊，薛老師天天如此，知道嗎？你瞧瞧你的字，好意思嗎？”……

說起我的幾個字，怪難為情的。向書法愛好者請教，答曰：沒有秘訣，唯有勤學苦練。在小欽的作文后邊，我這樣說：“老師的字其實寫得不好。讓我們一起努力，把字寫端正、寫漂亮，好嗎？”

當然，在這面“鏡子”里，還看到了我的不少閃光點，比如“上課幽默”、“對同學關心”、“批評、教育學生很給面子”。小玥在作文中寫道：

自己給自己布置暑假作業的老師很少見，薛老師卻和我們一起做暑假作業，只不過，他做他的，我們做薛老師布置的……開學第一天，薛老師檢查我們的暑假作業前，先向我們匯報他的暑假作業：讀了十本書，寫了五篇讀后感；寫了論文十一篇，總字數三萬四千字；作講座一次，發表文章四篇……

每個假期我總是倍加珍惜。盡管暑假酷熱、寒假太冷，但假期難得有這么一大段讓我如此靜下來的時間，可要充分利用啊！我發現不少學生閑得無聊、浪費了寶貴的時間。于是，放假前，我和學生相約：我們一起做暑（寒）假作業。小玥的作文，在評講課上，我“大講特講”，主要講我做假期作業的無窮樂趣。

平時的聊天，無意中給了學生寫作的素材。小剛寫了聽到的：

薛老師是十足的家庭主男。聽他說，下班后首先做家務，買買菜啊，燒燒飯啊……一個愛做家務的男人，肯定愛老婆，也怕老婆……

我特別喜歡薛老師的優點是怕老婆。人家說，怕老婆的男人是好男人。我將來也要做個好男人。

生活在單親家庭跟隨母親生活的小剛這樣寫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我很理解。我把電影《葉問》里的一句臺詞轉告給小剛：“世界上沒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

在學生這面“鏡子”里，我是一個“有爭議”的老師。

小晨有兩個疑惑：

有一次，薛老師說要出差，時間一天。記得他在臨行前對我們說：“我一定會回來的！”我發現薛老師有點傷感，就對同桌說：“又不是畢業典禮，那么傷心！”當天中午午自習，薛老師就回來了。我很驚訝……

……有一個問題一直在我的腦海里盤旋：薛老師怎么還騎自行車上班呢？一般的人都騎電瓶車。我有幾點猜想：一、是不是薛老師喜歡騎自行車，借此鍛煉身體？二、不會是薛老師沒錢吧？不過，我想這是不可能的；三、薛老師生活喜歡簡單；四、也許薛老師支持環保，綠色出行，減少污染……

我對小晨說，你們的課不能耽誤；至于騎自行車的問題，你基本猜對了。

小宇在《一堂緊張的語文課》提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

一切很平常，沒有異常。忽然后面多了好幾把椅子，粗略一數，十幾把！把教室后面狹窄的空間都塞滿了。有老師來聽課！哪些老師來聽課？聽誰的課？媽呀，班主任周老師怎么不打一聲招呼？接下來的課是語文課，是薛老師上公開課？是語文老師來聽課？來不及思慮，上課鈴響了，在門邊和小怡說話的薛老師走到講臺邊，向后轉，在黑板上寫下了“觀書有感”四個漂亮的粉筆字，然后面向我們，注視了一秒鐘以后，說：“上課！”……

……

薛老師上公開課為什么不事先告訴我們一聲，至今還是個謎。

我沒有把這個謎的謎底告訴小宇。讓他去猜吧。

小靜發現了我的“兩面性”：

薛老師兇得時候很兇，好的時候很好。有一次，我們上《負荊請罪》，薛老師請同學上臺表演。第一組，老師不太滿意。老師請小焱扮演廉頗，小剛扮演廉頗。小剛扮演的廉頗有趣極了、生動極了，全班沉浸在一片歡笑聲中。這種情況，換了其他老師基本會批評小剛。沒想到薛老師也笑了，笑得像個孩子……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堂語文課。

薛老師也冤枉好人。有一次，明明不是小怡講話，硬是叫小怡站了五分鐘。小怡的朋友小星仗義執言，對薛老師說出了真相，薛老師在第二天的早讀課上道了歉。……

看得出，薛老師對小洪、小玥、小月、小焱、小浩等好學生特別好，對小勇、小城、小怡等不好的學生比較兇……

小靜的直覺基本是正確的。盡管我努力平等對待每一個學生，但做得不夠好，確確實實，對聰明的、漂亮的總是有點偏愛；對調皮的、成績差的總是有點不喜歡。雖然我把這種偏愛、偏見藏得很深，但還是瞞不過學生的眼睛。不要說是高年級的學生，就是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能感覺老師是不是真心喜歡他（她）——這就是天真的孩子的直覺。小靜也是我偏愛的學生，但看得出她希望我對“差學生”也多一點好。在純真的孩子眼里，是沒有好同學和壞同學之分的。在純真的學生面前，我們只能用純真和孩子溝通。相信這一點：你是否真正地愛學生，學生是感覺得到的。

習作，讓學生寫出真情實感，這是教不出來的，也沒有這樣的輔導技巧。真正的“技巧”在于感受學生的感受，體驗學生的體驗，在學生面前保持一個本色的、對教育和學生充滿感情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