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建筑師隈研吾將20世紀定義為“混凝土的時代”。混凝土這種材料統治了20世紀的建筑,它具有不挑剔場所的普遍性,它可以做出任何造型,它的表層也有隨意性。就混凝土建筑表層的隨意性,隈研吾舉例說,要表現建筑物的奢華,就在表面貼上石片,要表現高科技感和未來感,就貼上銀色的鋁板,要強調自然、生態概念,就涂上硅藻土。隈研吾認為,“在我們的頭腦中,‘建筑=混凝土+裝飾’這個簡單的公式正在成為主宰。”
僅僅從“建筑=混凝土+裝飾”這個公式看,隈研吾是發現和講述一種和我們關聯并不大的現象,雖然可部分引申,比如在風險投資支持下的新創公司也可能總結出類似的公式。他從建筑師角度所進行的批評比如單一哲學同一化,試圖把自己的建筑和場所產生快樂的聯系也就是建設“自然的建筑”,這兩者多半也不會對企業界人士產生多大觸動。
但他從一個獨特角度對混凝土的探討,應該會引起企業界人士的共鳴與反思,讓我們警惕混凝土式的企業和混凝土式的管理行為。隈研吾的角度是:“本來應該很堅固的混凝土,實際上卻極為脆弱。”
讓我們在企業領域稍作引申再看隈研吾對混凝土的分析。很多看似資源強、市場優的強大公司,有可能只是表面的裝飾看起來很美。有的勝任當前角色、具有高度執行力的強的團隊,有可能已經失去了學習、變革、適應新情況的能力。在討論制度化、模式化水平時,我們曾以集裝箱、麥當勞、高速公路等具象的事物來比擬,混凝土也是制度化水平的一個絕妙比喻,但它是一個非常負面的比擬,它的特征是,表面強大(看起來模式化水平高),實質很脆弱(從整體與長遠看負面后果嚴重)。
“內在不可見,這正是混凝土的本質所在。”隈研吾說,混凝土容許了“表象”和“存在”的分裂。這種分裂導致兩大類問題:第一類是,“混凝土建筑最可怕的就是看不到它的內在變化,正因為看不到,所以人們會設想它有極高的堅固度——其實這已遠超出了實際狀況——期待它擁有將不固定的事物固定下來的超凡能力。”實際上,混凝土是一個老化得很快的建筑材料,它常被想像成石頭,但實際上堅固與持久程度與石頭完全不具可比性。混凝土建筑在拆除時,也會成為極難處理的建筑垃圾,這個后果在21世紀可能會不斷地出現。
表象和存在的分裂導致的第二類問題是,人們在混凝土之上做裝飾很心安理得,很自然。“本來內在已經看不到了,再加上幾層裝飾,會變得更加不可知,混凝土不透明的本質并沒有改變。人們的感覺變得麻木,裝飾變成了日常工作。”其實,從所有人都集中精力做實質的事務,變成投入更多精力在“裝飾”類行為上,在一家公司發展變大的過程中,經常不知不覺地出現。除了這兩類問題之外,如果與人性的惡相連,還可能產生更嚴重的問題,混凝土中偷工減料如少加鋼筋、水泥分量不足等會導致建筑出現災難性后果。
企業組織,以建筑來比擬,最接近的應是木結構建筑,最不應有的誤讀是表面看似堅固的混凝土建筑。組織像木結構建筑需要精心維護,而不能像混凝土那樣以為很堅固而不維護、或只有掩蓋問題的裝飾,看不到內在變化。隈研吾寫道,“只要人們稍具有敏銳的觀察力,抱持及時替換受損部件的勤勉態度,木質結構建筑就會維持其頑強的生命力,細水長流,水無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