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權者的幸福時光
孫未
邁太大叫,有小偷,有小偷!
邁克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掙扎起來,抓起電話。
邁太問,哈尼,你要做什么?
邁克答,好太太,我們是納稅人,當然先撥110啦。
邁太指著電腦屏幕,氣呼呼地說,對,讓警察去阻止他們!
邁克聽得詫異,這才從午覺中恢復神智,眼看電腦還在原地,四下張望,宅邸里空氣一片安寧,連壁虎都沒有一只。邁克問,小偷在哪里?偷了什么?
小偷在哪里,邁太不知道。邁太只是這一天意外看見網絡上鋪天蓋地在賣票,每一頁的標價上都有邁太的芳名點綴,邁太的書《富人秀》也被高掛起來,“羊頭”之下,賣的卻是一出話劇《上流社會》的高價入場券,號稱改編自《富人秀》,原著邁太,還用了邁太書里完整的一篇文章做廣告語。邁太不禁大怒,誰偷了我的名字和版權?
小偷在哪里,邁克知道。他指著電腦說,哈尼,你是不是氣糊涂了,你看,賣票的每個鏈接上都有演出的時間、劇院,足足有四十多場,這就是小偷把賊窩都告訴你了,當然你要去見他們倒是比較降尊紆貴,因為你得買票。
邁太大叫,見小偷還要買票!這還是小偷嗎?
邁克答,當然不是,看他們敲鑼打鼓,肆無忌憚的樣子,準確地定義應該是,強盜。邁太的閨蜜自告奮勇買票去看強盜,看罷歸來,對邁太說,整個話劇唯一正經的部分,也就是你書里五篇文章了。
邁太有如聽到自己的孩子被拐賣,悲戚地問,他們怎么它們了?
閨蜜答,呃,怎么說呢,算是朗誦了吧,只不過是用了非常奇怪的腔調。你自己想象一下吧,毛胚房一樣的舞臺背景,五個光板凳,五個男女穿著亂七八糟的日常便服在臺上跳來跳去,除了念了你那些文章以外,其他時間都在搞一些諸如“包養明星”、“熱愛人民幣上的毛爺爺”之類的低級趣味。
邁太好不惱怒,立志要把這些強盜繩之以法。
從邁太把訴狀送進法院起,她的手機就奇異地進入了一種自發的震動狀態,掌握各種大小權力的人紛紛來電,以數不勝數的后果來規勸邁太撤訴,自稱掌握法院不在話下,掌握輿論不在話下,掌握邁太的生計存亡更是不在話下,邁太的手機因此終日哆嗦個沒完,被嚇的,邁太倒是因此更加斗志十足。各位看官莫忘了,邁太是個理想主義者嘛。
邁太對邁克說,哈尼,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邁克答,法律是公正的,沒錯,使用法律的人卻未必。
邁太說,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本來就是百分百有理的那一方,讓他們去做交易吧,我一分錢也不會花在見不得人的地方。
邁克說,好太太,你本來就沒有一分錢可以花在見不得人的地方了。你公堂上花費的3萬銀子還是我掏腰包的呢。
話說整整6個月后,判決書終于伴隨著規勸她不要上訴的電話一起,寄到邁太手里。從判決書的第一頁讀到第十頁,邁太心情振奮:法律認定話劇社侵權成立,可是,讀到第十一頁,邁太忽然懷疑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法院判決,話劇社不用向邁太賠禮道歉,因為“被署名”也是“署名”,他們要承擔的責任只是總額1.5萬元的賠償。
邁太問邁克,哈尼,你沒有把3萬元的發票憑證給法庭嗎?邁克答,當然給了。
邁太這才明白,法律是公正的,所以她贏了。但她還要為自己的勝利倒貼1.5萬元。
邁太對邁克說,哈尼,我打算寫一本書,叫做《侵權者的幸福時光》,小到這么一個烏合之眾的話劇社,也能搶劫一次賺幾百萬,大到百度,股價最高的中國公司,浩浩蕩蕩。他們可以隨意拿走任何人的作品,就好像狗熊在玉米地里隨便掰玉米棒子,滿地撒歡,他們盡可以放心大膽地又吃又拿,變賣盈利,在這樣的榜樣們面前,誰不愿意來試試這等美事呢?
做什么別做白領生意
金娜
我有個朋友在上海開了個很成功的飯店,地段好,房租貴,每個包間都切的很小,剛容得下桌子椅子,配個小沙發,每天賓客盈門。你說他有什么秘訣,無非兩點:口味好,價格公道。我常慫恿他到北京開店,后來還正兒八經的在北京給他找了合作伙伴。也是一家很成功的飯店。是3000平米的店面,除了大堂外,就是巨大的包間,豪華氣派,桌子板凳之外的地方,足以跳個華爾茲,一個包間在上海起碼能切或四到六個。
我說:你們好好談談,要是能把上海的口味與北京的場面結合起來,我不相信這飯店不會成功。
當然第一就是選址。上海人比較傾向于在CBD,5A寫字樓,重要商圈找地方。北京人冷冷一笑:怎么能去做白領的生意?白領又不點茅臺,喝瓶紅酒才多少錢?最近連魚翅也不吃了,菜賣不出價來。上海人問:那去哪里合適?北京人很有經驗:在北京,你就聽我的。自然是找各部委,央企附近的店面。全國各地跑來請客吃飯的,根本不管口味,就管誠不誠心。我們上次有個地方上來的,探頭探腦進來,直接要最豪華的包間,給了一張五萬的支票,一句話:按這個標準配菜。最后買單四萬多,讓我找現錢。我說:你支票,我可沒法找現金給你。他也豪爽:那就留在這兒,改天領導過來,繼續用。我也笑:剩下的可不夠領導吃一頓的。他一想也是,又買了十萬的消費卡:再來,報我名字,掛我賬上。十五萬,你在上海全天的營業額,不過如此了吧?我這兒就一桌。小白領的生意,就讓給別人去做吧,菜好吃難吃,服務周到不周到,還要開發票,這買賣做起來太辛苦。
上海人一下子慚愧了,突然意識到自己常年做白領生意,段位相當低。
接下來,自然就要討論菜品。這是上海人的強項,但很快發現也未必。貴的菜沒有啊。燕翅鮑雖然也做,但在上海點的人不多,品種也都選擇性價比高的,小小一份煲仔翅賣個98塊,配一碗米飯,還是實惠的。北京人大嘆氣,大搖頭,野生的黃河鱉必須有,河豚魚必須有,這個季節刀魚更是必須必須有。鵝肝怎么能賣98?直接改成168。遼參配小米粥,128?開玩笑,遼參升級稍粗點的,直接改268。清雞湯當然只能賣88了,隨便加點花旗參鹿茸蟲草之類的,能賣388。酒,不能推黃酒,黃酒太便宜,一喝又他媽的倒了。五糧液都賣不動,必須是茅臺,15年,30年的都必須有。紅酒,小拉菲必須有,蒙那幫人,這玩意兒最好。張裕也有巨貴的酒,國產紅酒起點也不能低于188。再跟你說一句:你得忘記你的小白領客戶們,現在是伺候領導吃飯。
上海人心里還是竊喜的,遂說:這么看來,在北京,同樣一桌,我們的營業額起碼能上漲20%。北京人太不屑了:20%?上海人吃飯喝酒嗎?北京人一晚上三五瓶茅臺那是起碼的。上海人吃飯,說幾個人就幾個人,來之前,買單的都盤算好了,大概消費多少錢。在北京,都是人越吃越多,從八個人吃二十個人,那是經常的事兒。酒菜都上兩輪的。買單最后看都不看就簽字。起碼上漲50%。不,50%都嫌少了,就你們這手藝,我看必須翻番。做不到翻番,我們就算白合作了。你這是到北京了,明白嗎?兄弟。
愛情的性價比
誰誰誰
金路易十分崇尚“日常經濟學”中的“愛情經濟學”以及“婚姻經濟學”的某些理論,比如有關愛情的收益:第一次牽手時激發的心跳——大約相當于游泳或慢跑,對心肺有良好的鍛煉作用,兩人次,價值100元左右;接吻引發的唾液交換,有醫生證明,兩個處在愉悅情緒中的人交換一毫升的唾液,可以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等等,這樣算下來,接吻一次,至少相當于買了10克印尼血燕窩,價值2000元左右,諸如此類。當然他也會計算成本:看一次電影,150;吃一頓飯,300;唱一次KTV,400,生日禮物送最新款的iTouch,2000;情投意合送訂婚戒指,10000……以金路易卓越的財商,三秒鐘即可心算出一段戀愛的性價比。回顧以往的戀愛史,從性價比的角度來審核的話,有的戀愛就像周末吃了頓上好的農家樂,實惠平實而健康;有的像美式快餐,便宜但屬于垃圾食品;有的像藥膳濃湯,貴重、營養,但沒什么胃口;還有的像燕鮑翅席,看著華貴,花錢花到肉痛,最后卻食而無味。
如果金路易把戀愛視為消費行為的話,老郭則是把每一次戀愛都當成項目來投資的。他對每個戀愛項目的第一期投資額通常以2萬元封頂,時間不超過3個月。一旦這個項目在限期內沒有接吻、上床、同居等實質性進展,他會果斷地中止項目,就像他做股票割肉一樣。
做投資的老郭當然比做消費的金路易要忠實得多。金路易如果中午吃點心吃得不滿意,晚上說不定還會再即興來個香辣小龍蝦。但老郭一旦確定在某個項目上一對一持續投入時,便會心無旁騖。但當還沒有立項時,老郭也會時不時地進行點小額分散風險投資。比如情人節同時給5位女性送花,然后靜觀后變。
金路易當然不會把自己的“戀愛消費觀”與史黛拉與丹妮分享,他即使在兩位知根知底的女朋友面前也要裝出謙謙君子的樣子,怎么能夠讓人知道自己居然連接吻的收益都要算計?但老郭卻毫不介意分享自己的“戀愛投資觀”。
然而丹妮馬上指出這種投資理念的問題:究竟什么樣的戀愛項目算是成功了呢?就算是結了婚,也是有可能離的呀?這可不像公司上市,一定賺得盆滿缽滿。再說,如果領完了結婚證,又發現了性價比更高的愛情項目時,又該如何處理呢?
或許是因為戀愛過程中男性付錢概率更高的原因,史黛拉和丹妮從來沒有為愛情算過經濟賬。史黛拉算得更多的是感覺的賬。哪怕與一個人只約會過一次,只要這一次讓她天旋地轉,并且在夜深人靜時多次憶起,她就會認為這是最珍貴的一場戀愛,就像5000元買下的一雙高跟鞋一樣。因為鞋根實在太高,她只穿過兩三次,但每次都讓她覺得自己像女王一樣。丹妮則是算時間的賬。一段戀愛帶來的愉悅感除以與這個人呆在一起的時間,即可以得到這段戀愛的性價比。好在她很少有戀情是超過3個月以上的,算起來倒也不難。甚至根本不用計算。用女人的直覺掃射一下,怎么好像跟這個人走了很久了,卻還沒有強烈的憐憫感,那就說明到了不愿再繼續為這個人付出精力的時間節點了。
四人心中皆有一把愛情算盤。有時夜半醒來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史黛拉會反省自己是否算計得過于精明了,以至到了這把年齡還形單影只。可惜這種自責常常在陽光升起后,當她穿上衣櫥里的某件漂亮衣服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看著鏡子里神采飛揚的自己,想著辦公室里無數等待自己做決定的大事小事。她就又習慣性地背起那把愛情算盤:男人嘛,寧缺勿濫。老郭的分散小投入和限期內的封頂式投入都不是她想要的。一旦找到性價比較高的,她將把所有的家當全部投入,賭一把試試。但何時能遇到性價比高的,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