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和村長

上屆落選的村長老黑這幾天遇到村里人就會神秘兮兮地說，知道嗎，咱村的大楊樹顯靈了，前幾天晚上折了一個大枝。說完這些話后，老黑還要得意地笑笑。

老黑所說的大楊樹，在村子的東邊，樹干三人合抱摟不過來，伸向村里的那一半樹冠就遮住五戶人家的大門樓，形成十里八村一道特殊的景觀——一樹遮五樓。這棵大楊樹最神奇之處，是他有預報村長死亡的特殊功能。據村里的老輩人講，幾次村里在任的村長死前，這樹都會折一個大樹枝提前預警，從沒有失靈過。

老黑也沒有撒謊，頭幾天暴風雨的晚上，這棵大樹的確又折了一個大枝。其實村里不少人都看到了，只是沒人愿意說。因為現任村長大強在任期間讓小村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成立了一個荊條編織廠，把小村前后山上的荊條全部合理開發利用，編成各式各樣的手工藝品，僅此就讓小村人均收入提高二百多元。大強還不滿足于這些，想為村民做更多的事情。大強知道制約小村經濟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路不好走，就決定組織村民鋪一條通向山外的沙路。規劃的路線有兩條，其中一條省時省力還省錢，但必須砍掉那棵大楊樹。

開會征求村民意見的時候，十個有九個贊成繞開那棵大楊樹。大強理解，那棵大楊樹在村民的心中太神圣了，他們寧愿多費點時間，多花點錢，多出點力氣，也不愿意去毀掉它。大強與這些村民的觀點不一樣，他想，樹再老，本質上也是一棵樹。為了它浪費那么多的財物和力氣，絕對不值得。大強明確表態，把大楊樹砍倒，怎么省錢，怎么省力就怎么修。

不少村民私下里勸大強，還是繞繞吧，這樹有靈氣動不得的。大強堅定地搖搖頭。老黑反應最強烈，在哪碰到村民都會搖頭晃腦地說，這小子，剛當幾天村長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連大楊樹也敢動，不怕遭報應。

就在會議結束的第五天夜里，大楊樹就折了這個大枝。老黑因為這件事表現得很興奮，當著大強的面就說，看你小子還能鬧幾天，砍什么大楊樹，修什么路，準備后事去吧。大強聽老黑這樣說，只是一笑。不少村民又去找大強，憂心忡忡地說，大楊樹一定是發怒了，快改變一下路線吧。大強回答，我身體棒得很，不信一個樹枝能要得了我的命。又半個多月過去了，大強果然沒生病沒遭災。

修路的事沒定局，就到了換屆選舉時。有村民跟大強說，老黑又要爭村長呢。大強也沒當回事，自信地說，我干得比他好多了，他憑什么和我爭。

正式投票前一日，大強看見老黑在村里挨家挨戶走，卻沒像往屆那樣送酒送煙。大強心里挺納悶，憑政績老黑不行，又不出什么血，枉費心機做什么。

然而選舉結果出來后，令大強目瞪口呆，老黑以高票當選村長。大強想不通，為什么大多數村民會選老黑。有一天碰到春風得意的老黑，忍耐不住說出心中的疑問。老黑一笑說，這事其實沒什么奧妙，你選不上只能怨那場暴風雨，我不過跟所有的選民都說，大楊樹都折枝了，大強也沒死，可見他沒有當村長的命。

一個月后開始修路時，出乎大強意料，村民竟把那棵大楊樹放倒了，按大強確定的路線修的，因為這是村民的一致意見，任老黑怎么勸阻也沒效果，這讓落選的大強稍感欣慰。一次和村民閑聊說到這事時，大強忍不住問，后來你們為什么想放這棵大樹了？村民回答，你這樣的好人它都不讓當村長，再靈驗留著也沒用了。

大強的心又暖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