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圖閣學士包拯得了一瓶番酒,夜間無事,邀師爺公孫策品評。不料該酒綿薄爽口,卻勁猛無比,幾杯下肚,遽然醉意深邃,二人昏昏魘去。
醒來竟是天光大亮。包拯問公孫策到了什么時辰。
公孫策說,我昨晚睡去,也是相爺呼喝方醒。也不知什么時辰,待我叫來家奴問問。
公孫策拽門出去,頃刻便又退回。嘴里嘟囔,真是怪事,家丁府將竟是一個不曾尋見。
包拯說,也罷,時候諒已不早,我們還是趕快去開封府升堂斷案吧。
公孫策口中稱喏。
走出書房,家中奴仆果真一個不見,轎夫衙役更是不見蹤跡。包拯不以為意,好在開封府衙離此不遠,只當是閑庭漫步吧,攜了師爺走出家門。
走上大街,方覺不太對頭。原來寬闊的青石大街,被筆直寬闊的水泥大街取代。一路上未見轎輦、馬匹,多的是帶輪子的鐵皮小屋在穿梭游弋。
包拯大驚,咄咄怪事,這是什么地方!
公孫策也頗訝異,隨即拍額道,相爺啊,您日審陽、夜審陰,想必這里就是所謂的“陰間”吧。
包拯道,胡扯,陰間哪得如此亮堂。但這里的確不是我們大宋的疆土。就近問一問這是什么地方吧。
正好迎面而來一個用根帶子捆著脖頸的家伙。師爺上前招呼,請問客官,此處是何所在?
捆頸男見他們模樣撲哧一笑,你們是哪鉆出來的啊?京劇院的吧。哦,這里是開封市府南大街。
包拯驚呼,你說什么,這是開封?
是啊。
那……那開封府怎么走?
捆頸男又笑,哪有這么問路的。你直接說去開封市人民政府就是了,開封府,還包龍圖呢。還別說,你還真有點像包公嘿!喏,市政府,前面直走,左拐便是。
走不數步,撞見一個中年婦女,穿著一雙能把地面鑿穿的高跟鞋,篤篤的,快步如飛。包拯不由一樂,可碰見熟人了。
包拯道,前面可是秦香蓮?
中年婦女驚問,你們認識我?我小名是叫香蓮來著。
公孫策接口道,我們何止認識你,還替你懲處了嫌貧愛富的陳世美,怎么就忘了。你丈夫是不是考上狀元丟下你母子三人不管,另娶公主為妻?
中年婦女道,我丈夫當初高考時的確是我們當地的什么文科狀元,如今他都當上副局長了。你怎么知道他養了個小三?管他呢,這世道有錢有權,就有大把的女人往上湊。他給了我們母子一百萬和一棟別墅了。我們母子也沒虧到哪去,由得他去……唉,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會算命吧,給我算一卦吧!
她拉扯著公孫策的手,好久沒撕捋得開。
二人搖搖頭,目送秦香蓮走進一間高級寓所。剛拐過街角,身后警笛大作,一支帶輪子的鐵皮小屋車隊迤邐駛來。居中一輛里面探出一個頭來,不是別人,乃是龐國舅。
包拯震怒,回頭問,這不是我陳州放糧時斬于鍘下的貪官嗎?他怎么還來得如此威風!
公孫師爺也是不解,扭身問擠在后面看熱鬧的老漢。
老漢答道,他是我們新任的某長。去年倒是在地方上當過領導,因為礦難,引咎辭職。如今蟄伏一年,不僅官復原職,還略有升遷咧。
好容易找到開封府,門前一對石獅子仍在,卻不是舊時模樣。府門前圍著一班人,亦不是開封府的差班衙役。包拯問道,爾等是何人物,所為何來?
那一班人見有人搭理,立即蜂擁而上,遞上各種申訴材料,依稀就是攔轎喊冤的狀紙。
包拯接過細看,不看還好,一看怒從心頭起。這,這這,如此強拆民房,與強盜何異!殺人滅跡,嫌犯竟然穩居從七品的政協副主席位而不倒!……這么多的冤案,來來來,待我老黑給你們討個公道、還個清白!
那一班上訪戶聽到有人愿意為他們出頭,不禁熱淚盈眶,高呼感謝青天大老爺。突然,馬路對面沖出一群灰衣人和若干穿白大褂的,把剛剛團團圍住包拯的人,一個不剩地往一個大大的鐵皮小屋里塞。
公孫策上前攔阻。帶頭的眉毛一橫說,這些都是老上訪戶,精神上都有點問題。我們要把他們送去治療。你敢攔,是不是也想去嘗嘗電椅的滋味?吵嚷著,就把公孫策往車上帶。
包拯虎目圓睜,大喝道,他們都是冤民,我看你們這些狗奴才方是暴吏。來人,把他們統統拿下。王朝馬漢,抬狗頭鍘!
久等見無人應答,遽然想起此處已不是大宋開封府,氣得卷袖一掃,案卷如飛雪般覆了一地……
這時候,耳邊有人呼喚,相爺醒來,相爺醒來!
包拯張開雙目,是家仆包興搖他的臂膊,原來不過是個噩夢。見雞鳴未曉,包相爺吩咐包興退下。自己怕又做噩夢,睜著虎眼,不肯再睡。包拯吁一口長氣,回看師爺宿醉未醒,趴在羅漢椅上,像只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