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子嶺上的身影

每個讀書日，林老師都會一大早來到腰子嶺上“站崗”。

邙山把六七個村子擠到它的邊緣，它像個茶壺蓋，中間高，四周低，坡度緩。山上，野枝野草稀稀疏疏，幾片墳地，高高低低的墳頭此起彼伏。腰子嶺是邙山這個茶壺蓋的蓋頂，是半截豎著的豬腰子樣的咖啡色巖石，光溜溜的，不長一草一木。

在邙山的半山腰處有幢矮瓦房，是邙山村小學，來自周圍村莊的十幾名孩子在這里讀書。學校坐落在荒野之地，孩子們早上來校時有些畏懼，若是碰上壞天氣，更是心驚膽寒。于是林老師一大早便站在腰子嶺上，孩子們走出村便能看到他的影子，便能安安心心來上學。

邙山村小學也曾風光過，被稱為邊遠地區的一朵花。四個老師，八十多個學生。后來不斷有學生隨父母遷入城里，學生越來越少。老師也越來越少，只剩下林老師一人了。校舍幾次變遷，最后搬到這幢被棄用的農舍里。花朵就這樣一天天凋謝。

林老師的兒子在城里開了一家雜貨店，生意紅火，忙得暈頭轉向，于是叫林老師提前退休，幫他打理業務。林老師猶豫不決，我一走，沒有人愿意到這偏遠的山村來，邙山村小很可能就要散了，十多名孩子到哪里上學？但兒子那邊也確實需要幫手……權衡再三，林老師作出折中方案，讓林師母去城里幫兒子，他自己平時在家鄉教書，寒暑假便進城幫忙。

這天，同學們端坐在座位上等候林老師來上課。十幾個同學六個年級，林老師從高年級到低年級依次地教下來，上、下午各兩個輪回。

林老師咋還沒進教室？來校時明明看到他站在腰子嶺上。同學們都覺得奇怪，班長小明到外面望望，沒見林老師瘦長的身影。再等，仍然沒出現。

小明叫上幾位高年級的同學出來找老師。找到了，林老師坐在腰子嶺腳下，兩手使勁揉搓著外踝，左手揉左腳，右手搓右腳。眼鏡斷了一條腿，斜掛在鼻梁上。

我知道你們會來，沒有白疼你們。你們有我這能耐啵？下嶺時兩只腳崴了一雙。哎喲！快扶我回去，上課已經遲到了。哎喲！給我端個凳子來，只能坐著講課了，哎喲！文文你躲在課桌后笑什么，還有芳芳，噢，笑我喲喲叫。痛呀，叫叫舒服些。哎喲，今天得換個順序講課，從一年級開始，哎喲，六年級的三位同學，幫我到李醫師那里去買幾張膏藥來，錢在這兒，哎喲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