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和你說Hello

巴黎有許多鴿子，多到成災(zāi)。前幾天看碟片，碰巧就是法國片。一個男人來到巴黎的法院門口，有意識地停下，把身上的衣服抖一抖。我懂他的意思，他是來打官司的，他不希望把灰塵帶進民事法庭。可是，就在他停頓的那個剎那，一只鴿子把可惡的排泄物發(fā)射到他的肩上。男人的官司后來輸了，作為觀眾我不能誣賴這是鴿子的過錯，但那堆不潔之物至少破壞了那個男人的庭辯情緒。

巴黎鴿子之多舉世聞名，巴黎建筑物上的鴿糞之多也同時蜚聲海外。市政當局后來痛下決心，堅持給鴿子送避孕藥，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這是動物損害人類——不，損害友邦人士的例子。還有別的例證，外國的海濱浴場甚至還有恐怖的吃人鯊出沒。

動物同樣也欺負咱中國老百姓。邊遠地方就不時傳出野豬野象闖入莊稼地瞎蹂躪的新聞。白鷺的飛翔姿態(tài)真優(yōu)美，可是，成百上千的白鷺聚在一起，也是禍害，它們找不到足夠的食物，只能以鄰近的養(yǎng)魚塘為掠奪目標，恨得魚塘主人直跺腳。

以上種種動物的不良記錄，給了人類報復它們的口實。人類的報復是卓有成效的。比如天空，現(xiàn)在的天空太單調(diào)了，除了云彩霞光、星星月亮、酸酸的雨或細細的灰之外，飛來飛去的鳥已經(jīng)罕見了。應(yīng)當承認，天上還是有鴿子的，但我一向認為，鴿子和母雞都是我們飼養(yǎng)的家禽，區(qū)別只在于我們把鴿子放在天上，而將母雞關(guān)在自家后院里。鄱陽湖有個中國候鳥保護區(qū)，我去那兒極目遠眺，也沒有看到特別讓人振奮的龐大鳥群，隔了半天才有十來只鳥懶洋洋地在低空盤旋了幾圈，然后就閃進蘆葦叢不見了。這就叫龐大啦！雖然在它們出現(xiàn)時我們都鼓掌都大驚小怪的，但我們心里明白，鳥已經(jīng)不多了，動物已經(jīng)不多了。

不良記錄也就是檔案。這個地球上只有我們?nèi)祟悤n案，動物是不會的，我們對動物的過火行為或暴行，動物只能吃啞巴虧，但它們會通過遺傳基因提醒后代警惕人類。有一次，我在草地上遇到一只螞蟻，這只螞蟻很好看，我也對它露出我好看的笑臉，還說了一句Hello，哪知它竟如臨大敵，慌張地鉆進了土縫，可見動物和我們?nèi)祟愔g積怨是多么深。

動物少了就要保護，保護的方法很多，我理解的保護就是寵著它們，像寵愛我們家里的新生兒。日本有一處地方，每年在一個固定的時間里，山里的一群野鴨都要越過公路向另一個宿營地轉(zhuǎn)移，這時，就有一些志愿者冒著寒風站在公路上為野鴨子護航。這個場面被拍成記錄片，還在國際上獲得大獎。寵著動物，當然就不能繼續(xù)欺負它們，而是倒過來，在動物發(fā)發(fā)脾氣的時候讓著它們，寧愿自己受點委屈。這已經(jīng)成為處理人類/動物關(guān)系的國際準則。鯊魚偶爾吃吃人是因為肚子餓了，而海濱浴場的人正好很多。過去是開槍開炮驅(qū)趕，現(xiàn)在是設(shè)立防鯊網(wǎng)，要是鯊魚不幸纏在網(wǎng)上，人們還要幫它解脫。中國的國寶大熊貓，看上去憨態(tài)可掬，可它一旦闖進你家廚房，破壞的本領(lǐng)也極大。住在四川大熊貓保護區(qū)里的山民，遇到這種情況，可謂笑臉相迎，笑臉相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寵愛到了家。

這么寵動物，動物自然會得意忘形，對人類不禮貌的事自然會有所增加，也就是說，動物的不良記錄會多起來。這也無非是野雀子吵了你的晨夢，松鼠啃了你的面包，黑熊多掰了你家?guī)赘衩装糇印Q來了什么呢：在你和一只螞蟻邂逅時，它會主動向你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