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雨起時

一

有事要出門，早上給兒子剛撿回的三只小棄貓多喂了些魚、奶，將它們放在臺階下的院子里玩，曬太陽；它們的籃子窩也放到院中曬，殺殺菌。看見它們能自己爬到門廳上，想著就算下雨，估計也沒問題，就走了。

但是打雷下大雨時心里總覺得不對勁，黃昏回家時，只看見兩只小貓在臺階上生龍活虎，有一只最弱的沒爬上來，淋雨后又像只小老鼠，可憐兮兮地趴在濕透的籃子窩里，說不出的可憐。 下午回了趟娘家，老媽還替我下河撈魚給小貓吃，她說：“你哪撈得來，我來。”說著她就拎著簸箕走前面，讓我捧個小缽跟后面。57歲的老媽帶37歲的女兒撈魚。記憶中小時候也是沒有的。暴雨后云縫中瀉下的陽光有種異樣的溫暖。

新鮮的小魚那小貓也不吃，只一個勁地抖。沒辦法，拎它進屋，把它放報紙上用電吹風給它吹干毛。剛開始它還叫喚，一會就蜷著閉上了眼，很受用，任我吹。 它淋雨的時候，我也在荒山里撿菇子淋著了雨。雷在頭頂上炸了好一陣，雨點來了，我跳下山，跳過滿是桑葉的整地，跳在荒路上，因為才看過電視，說在荒野打雷時盡量雙腳并攏。雷來了我就雙腳并攏著跳，雷走了我就撒腿跑，可雷幾乎不間歇，雨地里，就有個人像兔子樣在奔竄。路讓雨沖崩了，換路，大雨中我總算躲到一處廢棄的舊房子中。

雷雨中聽到我媽喚我，媽說她擔心，找了好幾處，別人說我上了大山。

我比小貓幸福，淋雨的時候有親人牽掛。

二

其實我沒上大山，只在小山上撿了大約十分鐘蘑菇，雨就來了。 除了讓家人擔心外，感覺還上好的。山上青草混合蘑菇味，好聞。我的到來驚飛了一對胖鴿子，兩只貪嘴的，啄人家地里的老黃瓜種。那些黃瓜種老得發亮，胖胖的，掇了一地。雷雨中，荒山里、眼角上明明有鳥影，定睛看時卻只有顆顆粗細不一的松樹。雷聲、各種鳥鳴是背景樂。前臺上一只山鴉苦苦地叫著，“喲———”長長的還有尾聲；間或一只野貓“喵———”也帶顫顫的余味。膽小的估計受不住，可我享受。蘑菇一個個像有約定，蹲在青苔上，只等我采。可惜我還是上山遲了，好多還是爛了，上了白夢（霉）。總當蘑菇如花：對野蘑菇有天然的偏好，它跟繁花相近，旋開旋萎，美好只有幾天的光景，又跟繁花相反，陰影中生長，陽光下枯敗。

一個人站在廊檐下躲雨，身后破屋里，爬滿了苔痕，東一簇西一簇的雜草，因沒見到天光，灰蒙蒙的淡綠色，雨簾后雜花延綿到竹林，竹子上是云天，竹縫中是青碧的稻田，稻田后是近山，近山后遠山，遠山上復是云天。綠樹間白屋在雨幕中若隱若現。雨簾時珠時線。一面大蛛網掛在檐下，像給雨簾繡了個精巧的小補丁。一根水柱正好淌過八卦陣的中心，網主人早移出中軍帳，躲在一角隨著網震動的頻率震動。它會不會有嬰兒睡搖床般舒適？只是好奇。天空如湖水般在蛛網上輕輕波蕩。

還遇到一只指甲蓋大的癩蛤蟆，竟能跳出尺把遠，稀奇它能跳，我一下一下地“趕”走了它。 躲在破屋下聽雨。老僧、隱士估計是很有意境的事。可偏偏卻破屋漏雨，遇到的我是半老的徐娘，想的是斷橋上，許仙就借傘給白娘子。百年修得同船渡，黑蜘蛛，小蛤蟆，誰是我哪一世的藍顏？ 雨小點了，趕緊拿起籃子跑，怕家人擔心。

腳到處，驚起躲雨的各色蝴蝶。到處都是嘩啦啦的水聲，青萍急驟地涌向下一個水缺，稻田上無數的銅雀（蜻蜓）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