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來,姥爺去世已經17年了,也許是時間有些久了,姥爺的樣子在我的腦海里漸漸地有些模糊了,但是他的一些“傻事”卻一直深深地銘刻在我的心靈深處。
姥爺的老家在膠東半島的崑俞山,就是小說《苦菜花》里描寫的革命老區,因為一直處于民主政權的領導下,姥爺從小就受到了革命的熏陶。1945年,當時17歲的姥爺離開了家,參加了縣里的區小隊,兩年后區小隊被改編為正規部隊,再后來姥爺成了人民解放軍三野八縱的一名干部,并隨著部隊從膠東半島一直打到了舟山群島。1955年10月,人民解放軍實行了軍銜制,但是姥爺參加區小隊的兩年時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被遺忘了,他的參軍時間被從1947年算起,這一來不但軍銜級別被定低了,而且身份也從抗日干部變為了解放干部,待遇上自然也受到了影響。有些了解姥爺歷史的人好心地勸姥爺去找組織上說說,要知道這可是校官和尉官的區別啊。但是,姥爺淡淡一笑說,當年一起從老家出來的人,大部分不是犧牲了就是傷殘了,剩下的還有些回家務農,自己能活下來本身就很幸運了,現在部隊不但管吃管穿,還給發工資,比起那些老弟兄們已經是天與地的區別了,干嗎還要去爭這些呢。結果,到評銜時姥爺只評了個上尉,得到了一枚解放獎章。很多人替姥爺惋惜。但是姥爺認為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授銜后姥爺在本職崗位上勤勤懇懇,但是這個上尉軍銜卻從1955年一直陪伴他到1965年取消軍銜為止。
1978年,組織上決定讓姥爺轉業,因為姥爺在部隊一直從事財務工作,轉業后就被安排回威海老家擔任稅務分局的局長。在別人看來,姥爺是局長,自己的子女肯定安排得好好的。但是,我的幾個姨媽和舅舅不管是上學還是工作,都沒有沾姥爺的一點光。姥爺說,自己的職務是國家和組織上對自己工作的肯定和認可,并不是用來為自己謀私利的,找他安排工作不可能,想進稅務局更是不可能。結果,我的幾個姨媽和舅舅一直在工廠當工人,多年之后周圍的工友才知道他們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姥爺竟然是市里的稅務局長,大家都驚訝得表示不相信,說老爺子是不是有點傻。但是我的姥爺卻認為這很正常,他希望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因為當年他從老家出來參軍時就是清清白白的。
1994年夏天,姥爺因為心血管疾病住進了醫院,去世前,他沒有為自己和家人向組織上提一點要求,除了當年立功受獎的獎章和證書外也沒有留下多少財產,居住的房子也還給了單位,唯一得到的是兩面黨旗。一面在開追悼會時蓋在遺體上,另一面等遺體火化后蓋在骨灰盒上,這是組織上對一名老黨員的尊重和認可,同時也是姥爺自己的遺愿。
事后多年,還有人說姥爺傻,干了一輩子的革命,到頭來自己沒落下什么好處,子女也沒沾到什么便宜。那時,我也覺得姥爺有些傻,當了局長卻過著緊巴巴的日子,就一套房子最后還還給了單位。長大后,等我參了軍,也入了黨,我終于想明白了,作為一名黨員,有時候就是應該“傻”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