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二代”是相對于“富二代”和“貧二代”的又一個網(wǎng)絡(luò)新詞。其實,“官二代”問題并非始自今天,可以說由來已久。而這種現(xiàn)象在我國古代尤為嚴(yán)重,我們在史書中最常見到的,便是官員后代打著老子的旗號升官發(fā)財、縱情聲色、欺男霸女等等。這些問題雖然發(fā)生在“官二代”的身上,但追根溯源卻或多或少與官員本人有關(guān)。一些人混跡官場多年,沾染了一身壞習(xí)氣,這肯定會對他們的后代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但是,也有另外一些官員,他們幾代都可謂是貴族,官居顯赫,清正廉潔,但是后代子孫卻為非作歹,無惡不作,為家族蒙羞。這種現(xiàn)象既讓人義憤填膺,又讓人唏噓感嘆。
唐朝三百年,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幾百位將相(指宰相、三師、三公以及兩唐書所列的地位崇高、品級在六部尚書以上的武將),他們叱咤一時,一度成為左右唐朝命運的關(guān)鍵因素,稱得上世代簪纓的貴族之家,處廟堂之上,左右朝政。值得注意的是,在唐朝那種萬般皆下品、惟有做官高的價值取向影響下,這些貴族的后代們也都先后步入仕途,取得大小不同的各種官職,成為惹人注目的政壇現(xiàn)象。那么,這些貴族后代是通過什么途徑進入仕途的呢?他們在政壇的表現(xiàn)又是怎樣,最后的命運又如何?
李德裕:唐代貴族后代中的旗幟
在唐代政壇的貴族后代中,有一部分人特別引人關(guān)注,他們奮發(fā)有為,憑借頑強的努力和強大的實力,建功立業(yè),出將入相,取得了無愧先人的成就。這方面,最突出的代表應(yīng)屬唐朝后期的李德裕。
李德裕是唐文宗、武宗朝宰相,是唐武宗最為倚重的大臣。李德裕的父親是唐憲宗時的宰相李吉甫。唐朝自安史之亂后,藩鎮(zhèn)跋扈,皇權(quán)不振,唐德宗時期曾力圖矯正,結(jié)果反叛頻起,最后只得姑息容忍。憲宗上臺后,決心改變現(xiàn)狀,重振唐朝雄風(fēng)。李吉甫一向主張加強中央權(quán)力,反對分裂割據(jù),于是受到憲宗重用,先后兩次被任命為宰相,成功地輔助憲宗抑制了地方勢力的過分膨脹。
李德裕步入仕途是在27歲那年,當(dāng)時靠著父親的蔭庇,被授予了一個校書郎的小官。但李德裕能夠位極人臣,則主要靠自己的才干和努力。據(jù)歷史記載,李德裕少年時代,就“有壯志,苦心力學(xué),尤精《西漢書》和《左氏春秋》”,“年才及冠”,已經(jīng)“志業(yè)大成”。李德裕寫得一手好文章,唐穆宗時期,“禁中書詔,大手筆多詔德裕草之”。長慶年間,李德裕為浙西觀察使。此前浙西曾發(fā)生過兵亂,其時“軍旅浸驕,財用殫竭”,李德裕到任后,“儉于自奉,留州所得,盡以贍軍,雖施與不豐,將卒無怨”。如此兩年之后,軍事力量就恢復(fù)了。可以說,正是自己非凡的能力和突出的政績,使李德裕最終脫穎而出,登上相位。
而為相之后的李德裕,其所表現(xiàn)出的才干和魄力更是庸碌之徒所無法望其項背的。李德裕第一次為相在唐文宗大和年間,僅一年多便被排擠出局。文宗去世后,唐武宗登基稱帝。武宗對李德裕一向非常賞識,迅即提拔他為當(dāng)朝宰相。武宗上臺后所面臨的主要問題,與其先祖唐憲宗一樣,都是藩鎮(zhèn)割據(jù)。當(dāng)時澤潞節(jié)度使劉從諫去世,其侄劉稹不經(jīng)朝廷同意就擅自掌握澤潞軍政大權(quán),企圖通過“生米煮成熟飯”的方式迫使朝廷授予他節(jié)度使的官職。這種做法極大地?fù)p害了中央的權(quán)威,如果開了這個先河,各個藩鎮(zhèn)都來效仿的話,中央的威信也就消失殆盡了。因此,李德裕不顧部分朝臣的反對,力主討伐。為了堅定唐武宗的討伐決心,李德裕還向唐武宗表示:“如師出無功,臣請自當(dāng)罪戾,請不累李紳、讓夷等。”即愿意以自己的身家性命承擔(dān)失敗的責(zé)任。這種為了國家利益置個人利益于不顧的做法,不但在古代官場上極為罕見,即使在今天也仍然令人肅然起敬。當(dāng)然,歷史還是垂青李德裕的,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唐朝順利平定了劉稹的反叛,加強了中央的權(quán)威,鞏固了國家的統(tǒng)一。
是什么讓貴族之家這艘船沉沒?
在唐代的貴族后代中,還有一部分人,他們聲名狼藉,為官一任,統(tǒng)軍一方,不是設(shè)法報效國家,造福軍民,而是違法亂紀(jì),叛國投敵,不但辜負(fù)了國家的重托,也辱沒了父輩的名聲,從而導(dǎo)致整個家族的沒落。如果說貴族之家是一艘大船,那么他們就是這艘船上最具破壞力的危險品。這方面,房遺愛、宋璟諸子、張均、張垍,都是比較突出的例子。
房遺愛,唐朝太宗、高宗時人。其父房玄齡,貞觀年間長期擔(dān)任宰相,是唐太宗集團的核心人物和貞觀之治的重要推手。史書對房玄齡評價甚高,認(rèn)為他是唐太宗這位“圣君”的“賢輔”,可以與古代賢人管仲、子產(chǎn)相媲美。房遺愛是房玄齡的次子,在他的身上我們卻絲毫找不出乃父的遺風(fēng)。他自小生長在富貴之家,學(xué)會的是好勇斗狠、花天酒地那一套。后來他娶了太宗之女高陽公主,而高陽公主也是一個嬌生慣養(yǎng)、驕縱無禮的婦人,有一次為了讓自己的老公取得嫡長子的地位,繼承房玄齡的封爵,竟誣告房遺愛的哥哥房遺直非禮自己。如此夫妻,同惡相濟,后果可想而知。直到有一天,朝廷竟發(fā)現(xiàn),房遺愛、高陽公主還有更不可告人的秘事:謀反!這當(dāng)然是朝廷所不能容忍的,于是房遺愛被處死刑,高陽公主被賜自盡,房遺愛諸子被流放嶺南,連已經(jīng)故去的房玄齡也遭連累,停止配享太宗之廟。
宋璟是唐朝在貞觀名相房玄齡、杜如晦之后出現(xiàn)的又一位名相,在唐玄宗統(tǒng)治時期,他與姚崇一起輔佐玄宗開創(chuàng)了歷史上有名的開元盛世。對宋璟,史書評價甚高,認(rèn)為他為政守正,“唐三百年,輔弼者不為少,獨前稱房杜,后稱姚宋”。宋璟有子六人:宋昇、宋尚、宋渾、宋恕、宋華、宋衡,這六個人憑借父輩的蔭庇,都曾獲得過一定官位,什么太守、御史中丞、采訪使等等,大都屬于今天省部級的高官。然而,考察一下他們的行跡就會發(fā)現(xiàn),宋璟的這六個兒子真堪稱不肖之子,幾乎人人不乏浮名,個個都是混蛋!天寶年間,宋渾、宋恕、宋尚都因為貪贓枉法而流放,宋華、宋衡也因此而獲罪。除長子宋昇外,宋璟諸子沒有一個不是為害一方的貪瀆之徒,難怪《新唐書》感嘆“廣平之風(fēng)衰焉”。
張均、張垍,唐玄宗、肅宗時人。其父張說為開元年間著名宰相,是唐玄宗最信賴的大臣之一,“前后三秉大政,掌文學(xué)之任凡三十年”。張均、張垍是張說的長子和次子,雖然能力上與其父略有相仿,但政治眼光則根本無法相比,在關(guān)鍵問題上更是見利忘義,是非不分。
張均在開元、天寶年間,曾任戶部侍郎、兵部侍郎、刑部尚書、大理卿等官職。張均善作文,有能力,有一年考核竟被考為“上下”,這在當(dāng)時是一種很高的評價。也正是因此,張均一直認(rèn)為自己應(yīng)該位居宰相,而現(xiàn)實則是他總是在侍郎、尚書、大理卿等“省部級”位置上徘徊,這令他非常郁悶,后來安史之亂爆發(fā),他竟因為自己對朝廷的不滿而投靠了安祿山。安史之亂平定后,張均被判死刑,后來唐肅宗看在張說的面子上,才又將之改判流刑。
張垍娶了唐玄宗的女兒寧親公主,備受玄宗寵眷。據(jù)說有一次玄宗來到張垍內(nèi)宅,問道:“(陳)希烈累辭機務(wù),朕擇其代者,孰可?”張垍聽到玄宗的問話非常吃驚,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玄宗又說:“無逾吾愛婿矣。”盡管玄宗非常賞識張垍這個女婿,但由于種種原因,卻始終未能讓其高就相位,這令張垍大為不滿,于是安史之亂發(fā)生后,他也與其兄長一樣,投靠安祿山。
對張均、張垍兄弟的叛國投敵,在當(dāng)時是出乎許多人的意料的。安史之亂爆發(fā)后,唐玄宗倉皇出逃。當(dāng)逃到咸陽時,玄宗問宦官高力士:“昨日倉皇離京,朝官不知所詣,今日誰當(dāng)至者?”高力士回答說:“張垍兄弟世受國恩,又連戚屬,必當(dāng)先至。”然而,事實卻是兄弟兩人均叛國投敵!
是什么讓貴族后代“分道揚鑣”?
以上我們描述了唐代貴族后代的兩種不同結(jié)局,這自然并不代表著貴族后代的全部,但由此我們也可對這個群體管窺一斑。從上面的描述來看,唐代的貴族后代并不都是將門虎子,老子英雄兒好漢;也不都是虎父犬子,老子英雄兒混蛋,他們中有卓犖不凡之士,也有猥瑣平庸、為非作歹之徒。為什么同樣生在崇尚詩書禮樂的貴族之家,日日錦衣玉食,最后走上的卻是兩種不同的道路?之所以如此,首先與家庭環(huán)境、社會影響、政治因素等有關(guān)。
如果房遺愛沒有高陽公主的同惡相濟,如果張均、張垍兄弟能夠適時得到朝廷的重用,如果宋璟之子在初犯法時就得到及時的糾正和制止,也許他們就不會在違法亂紀(jì)的道路上走得太遠,說不定還會取得驕人的成績。個人自身的因素也不能忽視,因為人畢竟不完全是受制于環(huán)境的動物,是有自由意志的,憑著自由意志,我們可以選擇作為還是不作為,行善還是作惡。如果父輩的政治地位只成為自己花天酒地、放縱不羈的保障,那么欲望的過分膨脹遲早有一天會將自己推向毀滅。
李德裕是富有作為的優(yōu)秀將領(lǐng),成長于同樣家庭環(huán)境之中的宋璟之子們就和他相去天壤,雖然后者也一度官至高位,但其所最擅長的則是“沉湎酒色,恣為豪侈”,以致最后遭到貶黜,這不能不說是他們自己釀造的苦酒。而如果能把父輩的政治地位當(dāng)作自己報效國家、造福軍民的起點,那么在長期的不懈努力之后,一定會取得亮眼的政績,甚至青史留名,李德裕也許就是不錯的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