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通過法理學的分析,對體育仲裁受案范圍進行理論性的探討,并明確界定體育仲裁受案范圍,指出體育仲裁受案范圍是指由法律規定的應當由體育仲裁機構受理的、具有可仲裁性的體育爭議的范圍。體育仲裁受案范圍應當包括體育爭議的特定性、體育爭議的可仲裁性和體育仲裁的依據性等3個確定標準。應當在體育爭議類型化的基礎上,合理界分體育仲裁與法院以及其他解糾機制管轄體育爭議的界域,正確處理體育仲裁解糾能力的有限性與體育爭議類型多樣性的緊張關系,為體育糾紛的解決提供理論支撐。
關鍵詞:體育仲裁;受案范圍;體育爭議
中圖分類號:G80-05 文章編號:1009-783X(2011)01-0022-05 文獻標志碼:A
當下,體育運動得到愈來愈多的關注,這一客觀事實和體育運動的商業化、規模化和職業化程度的日益增強促使體育運動領域內外產生了頗多法律問題,與體育運動有關的各種爭議和矛盾日漸突出。就國際體育領域而言,以非訴訟的方法解決體育爭議得到越來越多的體育爭議當事人的認可,其中體育仲裁作為一種最主要的非訴訟的爭議解決方法在國際體育運動領域已得到廣泛的應用。“仲裁作為一種替代性解糾方式,至少有2點好處,首先,仲裁費用相對要便宜很多……其次仲裁通常比訴訟方式更快捷地解決糾紛”。
體育仲裁是解決體育爭議最為有效的非訴機制之一,但囿于法律沖突等諸多方面的緣由,我國的體育仲裁時至今日亦未建立。面對日益增多的體育爭議與先前體育爭議解糾機制不完善的客觀現實,如何突破現行立法沖突構建起我國的體育仲裁制度,公正、及時、合法地解決這些頗具專業性和特殊性的體育爭議已成為體育界和法學界的共同課題。而建構體育仲裁的前置性問題之一就是確定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亦即從理論層面界定哪些體育爭議或體育糾紛可以成為體育仲裁事項。筆者試圖從法理角度,以規范分析為研究方法,從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概念界定為切入點,分析我國在立法建構體育仲裁制度時的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確立方式和確立標準,進而從體育爭議的類型化和體育受案范圍的確立原則2個維度分析體育仲裁的肯定性范圍和排除性范圍,以期厘清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理論困境,為體育仲裁制度的構建提供學理上的支撐。1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概念辨析
體育仲裁是以解決體育爭議為目標的解糾機制之一,在一國的體育爭議解糾體系中,主要有以下幾種方式:“1)向體育協會所屬的國內或國際體育聯合會請求解決爭端;2)向適當的有管轄權的國內法院起訴;3)適用體育仲裁方式解決糾紛。”就性質而言,第1種和第3種方式屬于私力救濟的方式,第2種屬于公力救濟方式。在國外的體育爭議解決實踐中,囿于體育運動的特殊性及其規則的專業性和技術性等特點,基于體育運動所產生的體育爭議一般均以第3種方式亦即將爭議提交給體育仲裁機構裁決。對于司法權力介入體育爭議的解決,各國司法機關一般持審慎態度,或從立法層面或從司法實踐層面要求體育爭議的當事人到其體育主管機關的裁決機構申請裁決其爭議,以用盡內部救濟方法,除非它將導致毫無理由地拖延或是不公平的或是在特定情況下是毫無意義的方能采取訴訟的方式。可見,體育爭議請求公力救濟應當是在體育自治范圍無法解決的前提下方能啟動,其訴權是受到一定限制的。而當下的問題是哪些體育爭議應當納入到體育仲裁的范圍,體育仲裁機構有關體育爭議的管轄范圍的廣度和程度應如何界分。筆者以為,解決此問題的前提是從理論上厘清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概念及其性質。
所謂體育仲裁是指體育爭議的雙方當事人,根據爭議發生前或爭議發生后所達成的仲裁協議,自愿將爭議事項提交給特定的體育仲裁機構,由體育仲裁機構組成仲裁庭,依據法律和事實進行審理后作出對雙方當事人均有拘束力的終局裁決的一項法律制度。而“所謂仲裁范圍,是指仲裁作為一種解決糾紛的方式,可以解決哪些糾紛,不能解決哪些糾紛。也有學者將仲裁范圍稱為仲裁對象、仲裁適用范圍等,這些不同的提法只是從不同的角度談同一個問題,并無實質差異”。關于體育仲裁受案范圍概念,學界有2種比較代表性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是指體育仲裁機構受理仲裁案件的范圍”。此種觀點主要是以體育仲裁機構為主體來界定其受案和管轄范圍的。第2種觀點認為“體育仲裁適用范圍是指在我國立法所允許的范圍內根據競技體育的特性而確定的具有可仲裁性的爭議范圍”。此種觀點著眼于立法規定和體育仲裁的客體即體育爭議的角度,將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界定為法律所規定有關競技體育的爭議事項。從我國的實在法層面分析,《體育法》第33條規定:“在競技體育活動中發生糾紛,由體育仲裁機構負責調解、仲裁。體育仲裁機構的設立辦法和仲裁范圍由國務院另行規定。”體育仲裁的范圍應當是以競技體育糾紛或體育爭議為具體內容,而其受案范圍的具體內容應當由法律進行形式上的確認。
鑒于此,筆者以為,體育仲裁受案范圍是指由法律規定的應當由體育仲裁機構受理的具有可仲裁性的體育爭議的范圍。從這一界定來看,體育仲裁受案范圍應當具有以下特點。其一,受案范圍的法定性,亦即體育仲裁的范圍應當由法律規定,當然此處的“法律”應做廣義理解,亦即包括全國人大或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的法律亦包括國務院制定的行政法規,法律未規定的體育爭議事項或法律排除的事項不應納人到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其二,受案范圍的特定性,即體育仲裁應當以體育爭議為仲裁對象,非體育爭議不能成為體育仲裁的對象;其三,仲裁對象的可仲裁性,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確定應當是以其仲裁對象具有可仲裁性為標準的,某一爭議事項是否提交仲裁,關鍵的問題是該爭議事項是否具有可仲裁性,并具有可仲裁性的爭議事項是不能提交仲裁的。然而,囿于體育爭議亦是一寬泛而模糊的概念,理論界和實務界尚未有統一的認識,而可仲裁性的標準亦具不確定性,關于哪些體育爭議可以納入到體育仲裁,并且如何界定體育爭議的可仲裁性則是從理論上厘清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關鍵。
2、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確立標準
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寬窄不是立法者的一種偶然選擇,而是依據體育仲裁的特點和其欲解決的體育爭議的性質進行的理性選擇。囿于體育爭議范圍的寬泛性和不確定性,因此,如何確立一個統一的標準是明晰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關鍵。而所謂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確立標準是指體育仲裁受理仲裁案件的標準和條件。從法律層面分析,應當從以下3個維度界定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確立標準。
2.1 體育爭議的特定性
所謂體育爭議的特定性,是指體育仲裁的仲裁案件應當是在競技活動中發生爭議。體育仲裁是以公正、公平、高效、及時解決體育爭議為價值目標的解糾機制,其應當以體育爭議的解決為價值指向。而體育爭議范圍的寬泛性和不確定性決定了體育仲裁不可能將所有的體育爭議都納入到其受案范圍。一方面,從比較法的層面看,1994年《國際體育仲裁委員會與體育仲裁院章程及規則》在其第2部分程序規則的第2章一般規定的規則適用中R27規定:“如當事人約定將有關體育之爭議提交CAS解決,本程序規則適用。此類爭議產生于包含有仲裁條款的合同,或作為事后仲裁協議(普通仲裁程序)的標的,或涉及到針對紀律委員會或者某聯合會、協會或體育組織的類似機構作出的決定,但前提是上述體育組織的章程或條例須規定或有特別協議約定向CAS提起上訴(上訴仲裁程序)。此類爭議可能涉及到有關體育的原則問題或經濟性問題或在體育的實踐或發展中起到作用的利害關系,以及一般而言任何一種有關體育的活動。”從此規定看,國際體育仲裁院的受案范圍包括任何直接或間接與體育有關的爭議,但是“CAS無權去解釋涉及諸如某項運動的特殊規則以及比賽計劃之類的純粹的技術規范問題的爭議,亦即CAS對體育運動官員就比賽所做的裁判的結果不具有管轄權,不得干涉體育官員就比賽所作的裁決”。可見,CAS的受案范圍僅限于競技體育運動中的非技術性體育爭議。另一方面,從國內法層面看,我國《體育法》第33條規定:“在競技體育活動中發生糾紛,由體育仲裁機構負責調解、仲裁。體育仲裁機構的設立辦法和仲裁范圍由國務院另行規定。”從法律解釋的層面分析,立法者的立法目的是體育仲裁的對象應當是競技體育運動中的體育爭議,除此之外的其他體育爭議均不能納入到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故此,體育仲裁所欲解決的體育爭議是具有特定性的,應當將體育爭議的特定性作為體育仲裁制度建構過程中的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確立標準之一。
2.2 體育爭議的可仲裁性
就仲裁法理論而言,“可仲裁性問題就是何種爭議可以通過仲裁解決的問題,也就是可仲裁的事項或爭議的范圍即仲裁范圍問題”。而究其實質,“爭議事項的可仲裁性的概念,實質上是對仲裁范圍施加的一種公共政策限制。每一個國家都可以出于本國公共政策的考慮決定哪些問題可以通過仲裁解決,哪些問題不可以通過仲裁解決。各國法律對爭議的可仲裁性問題的規定有所不同”。具體到體育仲裁的仲裁標的或仲裁事項,即體育爭議是否具有可仲裁性,亦是一種立法選擇。而究其內涵可界定為,體育爭議的可仲裁性是指體育爭議當事人之間的爭議,按其性質而言能以仲裁方式加以解決。
而之所以應當將體育爭議的可仲裁性作為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標準或條件之一,是基于體育爭議的可仲裁性決定了體育仲裁結果的法律效力是否能實現的問題。“第一,爭議事項的可仲裁性問題決定了有關仲裁協議的效力;第二,爭議事項的可仲裁性決定了仲裁裁決是否能夠得到有關國家法院的承認及執行,換言之,如果爭議事項不具有可仲裁性,則仲裁機構所作出的仲裁裁決將無法獲得外國法院的承認及執行,該仲裁裁決就沒有實際的法律效力”。從廣義上講,體育爭議包括與體育比賽有關的技術性或懲戒性爭議以及與體育活動有關的純商業性爭議,在這些爭議當中哪些爭議具有可仲裁性應當立法予以確定,一般而言有關純技術性的體育爭議不能納入到仲裁范圍,體育運動中的刑事案件也不具有可仲裁性,它應由法院管轄,不允許當事人協商并通過仲裁程序解決。而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具體化范圍,后文將有具體論述。體育仲裁協議是體育爭議的雙方當事人自愿將其爭議提交體育仲裁的依據,其約定事項是否是體育仲裁有權仲裁的對象,必須以可仲裁性作為審核標準,否則,體育仲裁的管轄將超越法定范圍,其仲裁結果亦無法得到當事人以及法院的承認和執行。
2.3 體育仲裁的依據性
所謂體育仲裁的依據性是指體育仲裁機構受理體育爭議時應當以爭議雙方具有仲裁協議的存在或者仲裁事項依法屬于強制性仲裁事項為依據。體育仲裁作為解決體育爭議的機制,它的啟動必須具有特定的依據。從比較法的層面看,體育仲裁具有2種依據:1)當事人在與體育運動有關的合同中訂立的將未來可能發生的爭議提交仲裁的仲裁條款;2)通過援引有關體育協會或者國家法律的規定來推定當事人之間有仲裁條款。前一種依據為當事人之間自愿簽訂的仲裁協議,后一種為強制性的仲裁事項。“一項仲裁條款可能被寫入某一體育聯合會的規則中,要求有異議的聯合會的成員必須按照該規則所建立的程序,通過仲裁方式來解決它與聯合會之間的糾紛,并且不能提請法院訴訟”。當事人對此無自愿選擇性,如《奧林匹克憲章》第74條也規定:“CAS對奧林匹克運動會所引起的或與其有關的一切爭議具有專有管轄權。”許多國家的體育聯合會或協會在其自治條例或章程中均規定體育爭議由CAS或國內的體育仲裁機構管轄。在此種情形下,當事人無法自愿選擇,加入體育組織后或選擇參加奧運會就表示其接受了強制性的體育仲裁。
從學理上而言,立法者在確定體育仲裁受案范圍時應當依據體育爭議的特點,將不具有仲裁協議和強制性仲裁事項為依據的事項排除在體育仲裁的范圍之外。將依據性作為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標準和條件是仲裁本身性質的要求,體育仲裁是法律設置一項針對體育爭議的救濟機制,其解決糾紛的功能也是有限的;故此,體育仲裁的對象或客體應當是法律予以確認的范圍之內的,必須具有特定的依據,不符合此確立條件的體育爭議不能納入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
3、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類型化
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的明晰化是合理界分體育組織、體育行政主管部門、法院和體育仲裁機構之間管轄體育爭議權限的前提。筆者試圖以上述體育爭議的特定性、體育爭議的可仲裁性以及體育仲裁的依據性3大確立標準為依據,從體育爭議的類型化的角度出發確立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基本原則,并廓清體育仲裁的具體受案范圍——肯定性范圍和否定性范圍2個層面。
3.1 體育爭議的類型化:廓清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前提
體育爭議類型化的前提是按照一定標準將體育爭議進行劃分,而這是確定體育仲裁范圍的前題。就體育爭議的類型劃分,有的學者認為:“根據其性質,體育爭議分為2類:一類是與體育有關的商事爭議……另一類是與體育有關的紀律性或者技術性爭議,或者說涉及體育組織的決定的爭議。”還有學者將其分為4類:“第1類是涉及體育活動的純粹商業性爭議,第2類是體育組織與其成員之間的爭議,第3類是體育組織之間以及體育組織上下級機構之間就權力問題、處罰問題等產生的爭議,第4類爭議是體育主管部門對其運動員因違紀而采取的懲戒措施而產生的,如運動員因服用興奮劑而被體育組織禁賽等”。這是較為典型的類型化方法,前一種是從體育爭議的性質入手,后一種著眼于體育爭議的具體內容。而筆者以為,應當從體育爭議的性質和內容的雙重維度將其類型化為下列4種:一是商事性體育爭議,是指與商業活動有關的體育爭議,主要包括體育賽事廣告、體育經紀或保險、贊助合同、賽事轉播權及場地租用等;二是管理性體育爭議,是指體育行政部門依法對體育活動進行管理所引發的爭議以及體育社團依授權在體育活動中對其成員進行管理而產生的爭議;三是競技性體育爭議是指在體育比賽過程中所產生的爭議,主要包括因運動員、運動隊、裁判、教練員的注冊、流動、轉會、競賽等資格問題以及體育技術性爭議;四是懲戒性體育爭議是指體育組織對體育競技過程中違反體育規則、章程、紀律等行為采取的懲戒措施而產生的爭議。例如興奮劑問題、運動員違反行為規則和紀律規定遭受處罰等。
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本質在于從法律上涵攝應當由其管轄體育爭議,而囿于體育爭議的多樣性和寬泛性,可以說從理論上對體育爭議進行類型化,是明晰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前提,并以體育爭議類型化的維度為進路,可以從性質和內容上區分不同的體育爭議的差異性,并從法律制度層面配置不同的救濟措施和解糾機制。
3.2 確立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基本原則
“體育仲裁是私力救濟方式,而不是依國家公權力而進行的公力救濟。只有當這種私力救濟方式發展到了一定規模,才被國家立法予以確認,從而上升為一種法律制度。”如前所述,囿于體育爭議的多樣性和類型化以及體育仲裁作為一項私力解糾機制的本質,其解糾能力是有限的,因此,必須對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確立一定的基本原則。筆者以為,在體育仲裁法治化的過程中應從下述特定的基本原則確立其受案范圍。
一方面,合理界分體育仲裁與法院管轄體育爭議的界域。就性質而言,體育仲裁權是具有民間自治屬性的,而“仲裁權是以社會公信力為后盾的一種契約授權,直接表現為民間性與自治性,仲裁權的此種性質表現屬仲裁制度的性質——私法自治性”;因此,在立法建構體育仲裁時,體育仲裁的基本性質應定位在民間性,應納入到我國統一的仲裁制度體系。而將法院管轄體育爭議與體育仲裁合理界分開,哪些體育爭議應當納人到“私力救濟”的體育仲裁,哪些體育爭議應當納入到“公力救濟”法院審查的疆域,這樣方能彰顯體育仲裁的本質。另一方面,正確處理體育仲裁解決體育爭議的能力的有限性與體育爭議類型多樣性的現實。伴隨體育運動的商業化、全球化、業余職業的統一化的發展,其引致的體育爭議也日益具有多樣性和多變性,而體育仲裁僅僅是解決爭議的機制之一,且其處理體育爭議的能力是有限的;因此,應當根據體育仲裁本身的性質和體育爭議的多樣化的事實,合理劃定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
當然,體育仲裁在多樣化的解糾機制中的地位、體育仲裁的公正性和獨立性、體育仲裁的人財物的配置狀況及體育仲裁制度的完善性等因素,都直接或間接地決定著體育仲裁的解糾能力;因此,在制度設計時應當從我國體育爭議的客觀現狀和國外成熟的體育仲裁的理論和實踐經驗出發確立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
3.3 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類型化:肯定性范圍與否定性范圍
3.3.1 體育仲裁的肯定性范圍
以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3大確立標準和體育爭議類型化為視角,所謂體育仲裁的肯定性范圍可以或者應當成為體育仲裁的仲裁對象的體育爭議的范圍。筆者以為應當包括幾個層面。
其一,競技性體育爭議。從實在法的規定看,我國《體育法》第33條規定:“在競技體育活動中發生糾紛,由體育仲裁機構負責調解、仲裁。體育仲裁機構的設立辦法和仲裁范圍由國務院另行規定。”透析此法律規范中立法者的立法目的,體育仲裁的法定受案范圍應當局限于競技體育運動過程中發生的體育糾紛,然而,并非所有競技體育糾紛都能納入到其仲裁范圍。在1996年由全國人大法工委、國務院法制局和原國家體委共同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釋義》作出解釋:“關于體育仲裁的范圍。本條規定的體育糾紛是指因禁用藥物、運動員流動、參賽資格等體育專業糾紛;再次,本條中所指體育糾紛不包括賽場上的具體技術爭議和其他一般性糾紛,該類糾紛由臨場裁判及臨時設立的仲裁委員會負責管理。”因此,對于有關運動員、運動隊、教練員的資格、裁判等級的注冊資格等應當成為體育仲裁的對象,而就法律解釋層面而言,體育仲裁所仲裁的對象應當是競技體育中的非技術爭議,而應排除賽事過程中引發的具體的純技術性的體育爭議。
其二,商事性體育爭議。包括俱樂部與運動員、教練員之間的雇傭合同、體育賽事廣告、體育經紀或保險、贊助合同、賽事轉播權及場地租用等。此外,隨著體育運動商業化的職業化程度加強,體育活動中的著作權、技術秘密權、姓名權等知識產權爭議也日漸增加,因其含有經濟利益,這類財產爭議也可以納入體育仲裁的范圍。當然,爭議雙方當事人可以自愿簽訂仲裁協議將爭議提交體育仲裁機構,但由于此類型的體育爭議屬于民事法律規范的調整范圍,因此,也可通過訴訟、調解等其他方式解決。
其三,懲戒性體育爭議。包括體育組織對運動員使用興奮劑等藥物、違反體育規則和紀律規定的處罰引發的爭議。《體育法》第49條和第50條規定:“在競技體育中從事弄虛作假等違反紀律和體育規則的行為,由體育社會團體按照章程規定給予處罰……在體育運動中使用禁用的藥物和方法的,由體育社會團體按照章程規定給予處罰。”此種處罰一般有體育協會或體育社團依據體育章程和體育規則作出,被懲戒對象不服其處罰是在窮盡內部救濟機制后可以訴諸體育仲裁。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飽受詬病的“因單項性體育協會對體育俱樂部或運動員的紀律處罰而引發的懲戒性爭議”,由于我國體育管理體制和行政法制度的原因,此類型爭議在學界和司法實務界一直存在是否是“行政爭議”的爭論。筆者以為,根據行政法理論和現行《體育法》第49條的法律授權,我國單項性體育協會的確滿足行政主體要素,此類爭議也屬于行政爭議。然而,根據國際體育仲裁的理論與實踐,因紀律處罰引發體育爭議本質上是競技體育運動過程中發生的爭議類型之一,在競技性體育運動中因體育行業協會對其成員進行依據章程和紀律規則進行處罰而產生的體育爭議也理應成為體育仲裁的標的。當前在國際上所有的奧林匹克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在其章程里規定將從事本項目的體育運動所產生的一切爭議交由國際體育仲裁院仲裁即是一個很好的證明。此外,不將因紀律處罰引發的爭議納入行政訴訟的管轄范圍還有2大緣由:一方面,通過行政訴訟方式解決體育爭議不符合國際體育運動發展中“政治不得干預體育”的體育精神;另一方面,體育運動具有即時性、專業性和技術性等特點,而行政訴訟本身具有較長的訴訟期限、且現行司法系統中的法官本身并不具備體育專業領域的相關知識,難以為體育爭議的解決提供及時、有效法律救濟。
其四,奧運賽場的體育爭議。根據《奧林匹克憲章》的規定,奧運會期間設立奧運會特別仲裁分院(Ad Hoc Division,簡稱AHD),在奧運會上發生的或與奧運會有關的任何爭議都應當提請AHD根據仲裁規則行使專屬管轄權。對于“參加奧運會的運動員、體育協會、體育官員、教練員、有關比賽以及有關的贊助合同的爭議來說,奧運會體育仲裁機構具有最終的和有約束力的管轄權”,此外,《奧林匹克憲章》第74條也規定:“在奧運會上發生的或與奧運會有關的任何爭議,都應當按照《體育仲裁規則》,由CAS進行排他性管轄。”由于只有在奧運會期間才可能發生此種爭議,所以此種類型的體育爭議具有特殊性,奧運會期間設立的體育仲裁機構也是國際體育仲裁的一部分,因而,此類爭議也應納入到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
3.3.2 體育仲裁的否定性范圍
所謂體育仲裁的否定性范圍,是指依法不應當成為體育仲裁對象的體育爭議的范圍。如前所述,體育仲裁應當排除的體育爭議應當包括以下幾種。
其一,管理性體育爭議。就體育行業管理來看,它應當既包括體育行政主管部門對體育行業的行政性管理,也包括體育行業協會對自身的管理。依此,因體育行業管理所引發的體育爭議也應分為2種:一是因體育行政主管部門依法對體育活動進行管理引發的管理性爭議,如因體育行政部門執行體育法規政策和頒發體育經營活動行政許可引發的爭議;二是因體育行業協會自身管理所引發的管理性爭議。而后者,亦即因體育行業協會自身管理所引發的管理性體育爭議也應分為2種類型:一是體育行業協會依據自治章程、內部規則和行業規則對成員進行管理所引發的爭議,例如,對體育競賽、教練員、裁判員等實務一般性管理引發的爭議;二是體育行業協會依據法律法規授權對成員進行管理所引發的爭議,例如,因體育行業協會行使的體育許可批準認證的權力、對運動員、裁判員、會員協會、俱樂部的注冊管理等所引發的系列管理性爭議。
根據前述體育仲裁受案范圍的確立標準和國際體育仲裁的理論與實踐來看,因體育行業協會依據自治章程、內部規則和行業規則對成員進行管理所引發的爭議應當納入體育仲裁范圍。由于各國法律制度和法律傳統不同,對于體育領域中的行政管理性爭議有不同的解決方式和救濟途徑,體育仲裁僅僅是一種可選擇的途徑。而依據我國行政法的理論與實踐,其他2種管理性爭議,當事人之間是管理與被管理的關系,期間所引發的爭議屬于行政主體與行政相對人之間所發生的行政爭議,這類型的管理性體育爭議完全可以、而且應當依法行政復議、行政訴訟等方式予以解決,而不應納入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
其二,賽場上的具體技術爭議。此種爭議主要是裁判在體育賽事過程中的執法行為,為保障體育運動的即時性和連續性,以及裁判的權威性,對于賽場上的具體技術爭議,應當由臨場裁判或臨時設立的賽場仲裁委員會負責裁決。例如,現在的網球、羽毛球的鷹眼能及時地進行錄像回放而又不影響比賽進程,可以公平、公正、公開地解決此種技術爭議,而無須納入體育仲裁受案范圍。但筆者以為,下列2種裁判應當納入至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一是裁判違背誠信的裁判行為,因收受賄賂、遭受威脅等而出于不正當動機的判罰行為或惡意執法行為;二是裁判違背正當程序的裁判行為,例如,違背比賽規則、賽場執法的程序規則而作出的判罰行為。此2種行為并非純技術性的問題,而是有違體育競賽規則和體育職業倫理道德的判罰行為,理應成為體育仲裁的仲裁對象。
其三,競技體育運動中發生的刑事爭議。并非競技體育運動中所有的爭議都可以納入到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因控制比賽行為引發的假球、賭球、受賄等違反刑事法律規定的行為,以及因賽場上的體育暴力行為導致的刑事爭議都應當由刑法予以調整,而不應納入體育仲裁受案范圍。
4、結束語
體育仲裁作為以非訴方式解決體育爭議的自治性救濟方式,在體育運動的商業化、全球化、職業化的背景下已得到越來越多體育爭議當事人的認可,其事實上也已在國際體育領域得到廣泛應用。就體育仲裁的自治性和民間性而言,它的存在可以恰當地化解體育自治和體育法治之間的隔閡與緊張關系。而實現這一價值預期的前提是應從理論上合理界分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并將其在法律層面和制度層面合法化、制度化,而前述將體育仲裁受案范圍區分為肯定性范圍和否定性范圍的理論界分希望對體育仲裁制度的建構有所助益。毋庸置疑的是,體育仲裁制度的確立將會促進體育運動良性有序地發展,而這本身就是體育運動所欲求的價值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