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高村依山傍水,風光旖旎。村子不大,離鄉里遠,離縣城更遠,路窄,曲曲彎彎。
這天,村子里一戶人家娶媳婦。人生大事,當然要擺宴席??焓稽c鐘了,才稀稀拉拉來了幾個人,都是主人的遠方親戚,而且都是些老人,起了個大早趕過來。上鄰下舍還彎腰在稻田里菜地邊施肥鋤草,等迎親隊伍回了,鞭炮鑼鼓一響,他們才會陸陸續續過來入席。
這時來了一個人,卷褲扎衣滿身泥巴。主人瞇起眼睛睥睨,以為是叫花子趁機來打秋風,起身攔住了。主人沒好氣地說,今天擺喜酒,你跑來掃什么興呢。于是沖廚房喊,劉師傅,包一塊扣肉打發他走,待會兒混在酒席上不好攆。來人說,誰要你扣肉呀,我是來喝喜酒的,剛從秧田里上岸。主人定睛一看,才認出是親戚。
這時候又來了一個人,戴著斗笠靸雙拖鞋,而且不修邊幅胡子拉碴。主人瞇起眼睛睥睨,以為是蹭吃蹭喝的流浪漢,白吃白喝不說還要順手牽羊混水摸魚裝煙倒酒包菜包糖。主人上前攔住了,去,去,去,跑來湊什么熱鬧。主人說過回頭朝賬房喊,二虎子,給他一塊錢一包煙打發走,等會兒開席沒人看管。來人取下斗笠,汗流不止汗息濃重。來人說,誰要你錢要你煙,我是來喝喜酒的,剛鋤完菜地。主人瞪大眼睛瞧瞧,想起是鄰村的熟人。主人踢踢凳子算是讓坐,就走開了。
過了一會兒,來了一個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男子,全身名牌滿身貴氣,頭發油光滑亮,皮鞋滑亮油光。主人趕忙迎上去,連聲說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請上坐請上坐。主人掏出好煙,雙手遞給男子,又打上火。
男子吸口煙,嘴里說恭喜!恭喜!挑張椅子坐下。
主人并不認識穿西裝的男子,猜想男子肯定有來頭,要么有錢要么有權。主人覺得能攀上這樣一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很有臉面。主人和男子之間的話題成跳躍性發展,一會兒朝南朝北,一會兒往東又往西,相見恨晚。其他人也不認識男子,以為他是主人的親戚或者朋友或者熟人,不好意思問,怕主人不歡喜。有吃就吃有喝就喝,干嗎非要管閑事操空心自討沒趣呢。
恰好這時,迎親的隊伍回來了,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洗過臉喝過茶,休息片刻就要司儀拜堂了。主人瞟眼司儀師杜老倌,缺牙癟嘴老態龍鐘。主人眉頭緊鎖望望男子,頃刻喜笑顏開,把杜老倌扯到一旁說,待會兒由他司儀,作陪幫腔。主人又和顏悅色對男子說,等會兒請你幫忙司儀吧。邊說著邊塞給男子一個厚厚的紅包,說完又從賬房拿包好煙塞給他。主人覺得這樣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人主持婚禮,風光體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新郎新娘開始向客人敬酒,客人回敬新郎新娘。
場面熱火朝天,親戚敬熟人,熟人敬鄰居,你來我往我來你往。突然有人問剛才那司儀的男子呢,怎么不見了呢。有人接嘴說,好像走了吧。有人嗤之以鼻,他那也叫司儀?純粹是濫竽充數。有人問熟人,那男子是誰呀?有人插嘴說我好像見過他但又想不起來。問過一圈,都說不認識。
都不認識,只好回過頭來問主人,主人說,我不知道啊。有人又轉過頭問新郎新娘,那男子是誰呀?新郎新娘一臉茫然,都搖頭說不認識。這時,酒席上有個人醉熏熏大著舌頭說,那人是專門混吃混喝混煙混紅包的,次次喜酒都碰見他在場。
眾人你放下酒杯,我停下筷子,面面相覷。
莫亂講,他可是穿西裝的人。主人和新郎新娘異口同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