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寅初出生時,有位算命先生對其父母說:“此子貴不可言——五馬俱全(馬年馬月馬日馬時出生,姓馬)”。
北洋大學的教職員都是外國人,上課休假都按陽歷執(zhí)行。每到除夕春節(jié),家家團圓,但該校的學生都必須在校上課,馬寅初等人對此異常氣憤。一年除夕,他們自費聚餐,正在歡慶時,訓育長來查房,眾人只好迅速收拾,熄燈就寢。次日英國訓育長再次來查房,一推門便被墨水濺了一身,狼狽而去。原來馬寅初等人昨日氣憤,遂商議在門上懸一墨水壺,門開時,壺便墜落。此后,訓育長便很少再管學生的閑事了。
解放前嵊縣綁匪較多,所以嵊縣人在上海住宿時,旅館很是警惕。據(jù)馬寅初的學生沈松林回憶,馬寅初到上海國際飯店開房間,賬房得知他是嵊縣人,馬上說沒有空房間了。馬只好對他說:“我借打個電話。”打完電話,他便坐在會客室里看書。不到20分鐘,門外汽車喇叭響,賬房趕緊出門迎接。門外人大聲問:“馬博士住在幾樓?”賬房說沒有馬博士,來人怒道:“胡說,他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賬房這才知道剛才的嵊縣人就是馬博士。原來,來人便是國際飯店的創(chuàng)辦人錢永銘。錢痛斥賬房:“你只知道嵊縣人有當綁匪的,卻不知道嵊縣有位舉世聞名的馬寅初博士,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1916年,馬寅初到北大任教,當時的北大教授大都乘人力車到校授課,唯有馬寅初乘坐的是中國銀行的大馬車。
1919年初,北大決定取消文、理科學長,設(shè)立教務(wù)長,統(tǒng)管文、理、法三科。教務(wù)長的權(quán)力在校長之下、教授之上,因此各科競相爭奪,而教授力量最強的文、理二科更是志在必得。當時各科推出一名候選人,文科的是陳大齊,理科為俞同奎,法科為馬寅初。為避免文、理科無謂的爭端,校長蔡元培投了馬寅初一票,因此,當時回鄉(xiāng)奔喪的馬寅初成為了北大歷史上第一任教務(wù)長。
馬寅初童年時,得到一位堂房嬸嬸的照顧,成年后,馬一直贍養(yǎng)這位膝下無兒女的堂嬸,按月寄給生活費,從不間斷。
馬寅初很是孝順。曾為馬家管理墓地的王雪芬回憶,馬寅初每次回鄉(xiāng)都要去給父母掃墓,年近八十亦如是。到墓前,他先是三鞠躬,然后默哀、哭泣,子女隨從也隨之默哀,大約半個多小時,他才擦干眼淚,查看墓地周圍的環(huán)境后下山,有幾次到了王家中還抽泣不斷。
原嵊縣副縣長余國柱回憶,1962年,馬寅初到嵊縣考察,余陪同他回浦口老家,走進其母臥室后,馬寅初突然緊張起來,四處尋找,見到身后的侄兒馬本訥后,連聲問道:“我母親的那張床呢?床哪里去了?”馬本訥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馬寅初又轉(zhuǎn)身問余國柱,余趕緊讓人去打聽,才知道被馬本訥賣掉了,只能搪塞說床被人借去了。馬寅初于是不再追究,拿出200元錢讓馬本訥去把床抬了回來。后來,據(jù)說馬寅初將這張床運到了北京。
馬寅初父親的前妻早死,馬父去世后,馬的長兄為父親覓得一塊墓地,但墓地太窄,只能安放二穴,長兄因父親的前妻沒有子女,便決定讓她與父親合葬,子孫后代才不會忘記她。馬母聽到百年后不能與丈夫同穴,極為不悅,馬寅初便對母親說:“媽!大哥說的有道理,你日后的墓地,大哥會找一個好的地方,至于你覺得孤單,我阿元日后一定來陪伴你。娘親,你放心好了,我阿元說到做到。”數(shù)十年后,馬寅初謝世,其后人將其部分骨灰送回家鄉(xiāng),歸葬在馬母墓旁,兌現(xiàn)了當日的承諾。
曹聚仁記載,馬寅初被蔣介石幽禁于貴州后,其弟子李壽雍和最高當局協(xié)商,將其移至浙東鉛山鵝湖書院,過半自由的生活。此事并不為人所知,直到有人發(fā)專電給香港某報,才傳開了。
馬寅初被蔣介石的憲兵帶走后,校長葉元龍辭職,蔣介石派其秘書梁穎文繼任重慶大學校長。重大學生得知消息后,堅決反對梁上任,經(jīng)過葉的勸說,學生們才勉強同意。結(jié)果梁上任后一星期,就被學生們放著鞭炮轟出校門。
1946年,馬寅初到上海為工業(yè)界人士演講《中國經(jīng)濟之命運》時,對訪問者說,他不喜歡上海,因為第一,上海空氣太壞;第二,他每天要爬山運動,在上海只能爬樓梯。
馬寅初十分怕熱,陳綱回憶,1948年夏,馬寅初到杭州高級中學演講,他語言生動、辛辣,論證有力,博得了學生們的一陣又一陣掌聲。當時天氣炎熱,馬身軀肥胖,演講中他雖已脫去長衫、禮帽,只著背帶西褲白襯衫,但仍是滿頭大汗。學生自治會準備的電扇、涼茶根本無濟于事,學生們紛紛自發(fā)送上涼水毛巾。為防他中暑,自治會買來正廣和汽水代替馬慣喝的可口可樂。
曾與馬寅初共事的江天蔚回憶,馬在杭州慰勞解放軍總會的辦公室房間很小,設(shè)備簡陋,連電扇都沒有,夏天小房間熱得像蒸籠。馬寅初總是在脖子上懸掛一條水濕的白毛巾,不時用以擦汗,并不停扇動手中的大芭蕉扇。他不喝茶,唯一的享受便是喝可口可樂。
馬寅初面色紅潤、身體健康,有次一位曾與馬寅初共事的蘇聯(lián)專家,本想用半生不熟的漢語稱贊馬身體健康,像個小伙子,不料卻說成了:“你真是個老小子啊!”
北大學生俞輝回憶,北大民主廣場曾貼出一張關(guān)于馬寅初的大字報,說馬曾請?zhí)K聯(lián)專家醫(yī)生診斷,身體各部器官同20歲的健康青年一樣,如無特殊情況可以活到150歲。
解放后,中國學習蘇聯(lián)模式,教學與科研分開。馬寅初主持北大,主張大學既要搞教學,也要抓科研;而當時的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則堅持教學與科研必須分開。為了平息爭論,毛澤東邀請馬、郭及時任高等教育部部長的楊秀峰進行商談,馬、郭、楊三人皆患重聽,所以此次商談也被人稱作“聾子對話”。
馬寅初從美國留學回來后,看到農(nóng)村的公廁只有半截墻,從外面能看到上廁所人的臉,覺得不文明,便建議將墻加高或改成封閉式。農(nóng)民對他說:“你是美國博士,但你不懂得,我上廁所時要看住我放在外面的扁擔,以免被人偷走。”馬寅初這才恍然大悟。
馬寅初在美國讀書時,愛上了“可口可樂”。解放初,他任浙江大學校長時仍喜歡喝,被人指責為“崇洋”。時浙江省省委書記譚震林在浙大講演時特別為馬說明:“我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習慣,各人有各人的脾氣。山東人喜歡吃大蔥煎餅,南方人喜歡吃大米,我這個湖南人喜歡吃辣椒。多少年養(yǎng)成的習慣,不可能要求全國人民都一致,也不可能一致起來。如果我喜歡吃辣椒,別人不叫我吃,我就不高興。馬寅初教授喜歡喝那種怪味的東西,是他在美國養(yǎng)成的習慣,只要他能買到,他又有錢買,那就聽其自便。”馬寅初很是感激,他說:“譚書記是位肚里能撐船的人物,是個愛惜人才的好領(lǐng)導。”
在北大時,每到課間操時間,馬寅初都到操場上和學生一起做操。作家劉紹棠回憶,一次,他和同學下課,途經(jīng)馬的辦公室。正好馬從辦公室里走出來,張開雙臂,攔住學生們,讓他們和他一起做廣播操。被馬寅初攔過的學生不只劉等人。每次攔下后,大家列隊站成方陣,馬寅初總站在方陣的最前列,動作一絲不茍。而他身后的學生們往往縮頭拱肩,敷衍了事。有時他們還趁著馬寅初自我陶醉之際,偷偷撿起腳下的書包,溜之大吉,把馬一個人晾在那里。后來,馬有所察覺,于是攔下學生后,還讓他們脫下大衣,摘下棉帽,解下口罩,褪下手套,并且面向?qū)W生示范,進行監(jiān)督。
馬寅初任北大校長期間,翦伯贊曾任歷史系主任,負責過北京大學校刊。一次,馬寅初寫了一篇題為《洗冷水澡的八大好處》的文章,交給校刊部。翦伯贊見后,皺著眉頭說:“這文章怎么能在校刊上發(fā)呢?”堅決不讓發(fā)。馬寅初對此頗有意見,一次,開會時說:“我的文章挺好的,為什么不讓發(fā)?”但翦伯贊并不理會“上級”的話,堅持不讓發(fā)表,馬寅初也頗為無奈。
1950年代,章廷謙(川島)在北大講授中國文學史課。章是浙江紹興人,嗜黃酒,每日晨必先喝夠了酒才能上課,尤其是冬天,因此他的課必定是上午的第三、四節(jié)。一天,章講柳永的《雨霖鈴》,且吟且解說,當說到“酒”字時,章滔滔不絕地講起了歷代有關(guān)酒后意境的詩詞佳作,古人的酒儀酒具等等,說得滿臉漲紅,舞之蹈之,神采飛揚,學生們的氣氛也活躍起來。此時,教室門輕輕地開了。靠門口坐著的宋運郊抬頭一看,是馬寅初,正要招呼,馬半彎身子示意不要聲張,讓他繼續(xù)聽課。于是臺下馬在靜心聽課,臺上章照講不停。馬聽了三五分鐘,俯身彎腰問宋:“這位是誰?”宋告訴他后,馬又問:“紹興人?”宋點頭肯定。最后馬寅初問他:“你們認為講得如何。”宋說:“闡述得很精彩。”馬笑一笑說:“章先生真是海量啊!”然后輕輕轉(zhuǎn)身出了教室。
反右斗爭中,人心惶惶,馬寅初雖不贊成,但又不便直接說出,于是他出人意料地請來潮州戲班,在北大大飯廳演出。他說:“這些天緊張了,今晚演唱戲,讓大家放松放松。”
馬寅初講課很少看講義,講到激動時,便走下講臺,揮動手臂,言詞密集,如同陣雨。一些坐前排的學生說:“聽馬先生上課,必須撐雨傘。”
諸天寅回憶,馬寅初辭去北大校長一職后,這年畢業(yè)的外國留學生一致拒絕領(lǐng)取沒有馬寅初名章的畢業(yè)證書。因為他們認為馬寅初是國際知名的經(jīng)濟學家,有馬名章的畢業(yè)證書含金量高,回國后好找工作。據(jù)說這件事情一直鬧到外交部,最后還是給他們換發(fā)了有馬名章的畢業(yè)證書。
馬寅初談到中國人口增長過速的原因時,總結(jié)出了好幾條,其中三條是:一是和尚尼姑大量還俗,增加了生產(chǎn)力;二是中國生活水平低,素食民族比肉食民族生育率高;三是中國農(nóng)村大部分地區(qū)沒有電燈,早早躺下睡覺,不多生孩子才怪。
蔡元培、吳稚暉、邵元沖、張默君夫婦及馬寅初游雁蕩山,來到梯云谷云潭瀑,馬寅初走得熱了,看潭水清涼,便躍身入潭暢游起來,蔡元培笑道:“此潭可有名稱?”吳稚暉戲謔道:“洗馬潭。”
馬寅初從留學美國時便一直堅持洗冷水澡,譚伯魯回憶,馬寅初將他洗的冷水澡稱之為“熱冷水澡”,先用熱水洗澡,再用冷水沖洗,這樣能加速血液循環(huán),延緩衰老。解放后,馬寅初在北大演講時亦談及自己幾十年如一日堅持冷水浴的樂趣。在火車上,他也堅持洗冷水澡,“涼水一激,汗毛孔里的泥垢就出來了。”
馬寅初一直堅持鍛煉,身體很好,年近80,他還爬上了香山“鬼見愁”。1968年,他的一條腿癱瘓,但他堅持拄著拐杖在院子里走6000步,后來只能扶著一張?zhí)厥獾牡首悠D難地在室內(nèi)轉(zhuǎn)圈,一直堅持了六年。實在走不動了,夏天他便堅持在輪椅上扇扇子千次。
馬寅初極重養(yǎng)生,晚年,他每周六天正常進餐,另一天則只吃蘋果,讓腸胃得以休息,用水果調(diào)劑、凈化腸胃。
(選自《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細說民國大文人.2》/民國文林 著/現(xiàn)代出版社/2010年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