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家,就在我們的心上一直放著。從一條江到另一條江,從一條河到下一條河,古代的先人們長途跋涉來到了東方,筑鳥巢,開天地,茹毛飲血,刀耕火種,那小小的鳥巢,就是我們溫暖了5000多年的家。
離開了家,就有了愁苦的糾結,就有了幾千年的漂泊。大海蒼蒼茫茫,即使一片樹葉似的小舟,也會注定找不到岸,將會在這無邊無際的遙望里走向虛無,走向海天之間那些遙遠的愁苦。鄉愁的意義該有多么大呢?英國詩人華茲華斯說:“我孤獨地漫游,像一朵云。”這是一首作于1804年的詩歌的標題,也是詩人和妹妹兩年前在返回格拉斯米爾湖的途中,與公園水邊的幾棵水仙偶遇時的心境:“……我從未見過那么美麗的水仙。它們和長滿青苔的巖石相點綴,有的把頭依靠在巖石上,仿佛枕著枕頭消除困倦;有的搖曳著、舞動著,仿佛湖面的微風逗得它們開心地歡笑。這些水仙看上去是那么的歡樂、光彩奪目、千姿百態……”鄉愁的意義,也就變成了詩人一如水仙般的思緒,雖不明媚,雖不浪漫,但卻引領著我們一步步走向那孤獨的最高處。“鄉愁即水仙”,200多年前的華茲華斯似乎這樣告訴我們,也似乎在暗示詩人精神世界里的那幾棵水仙之所以能清香至今,是因為我們不解美麗,不解水仙,更不解當年那些空靈飄逸的愁苦罷了。
不難理解,水仙是英國人的最愛,全都被大片大片地種植在野外。每年三、四月間,門前屋后,山川原野,水仙花總是一個勁兒地朝最熱烈的程度綻開,然后怒放,枯萎。我崇尚這樣一種神往的姿態,單就水仙花而言,的確是清麗、憂郁了一些,宛如那美麗的仙子一般燦若高天,她們身上的貴族氣在大地上散漫開來,直抵我們的心靈。想想看,假若我們一天天老去,我們的水仙情結不散,假若那水仙的清香越來越純粹,那么,我們的鄉愁是不是越來越愁苦了呢?所謂美麗的,總是愁苦的,這愁苦,因了我們幾千年的漂泊感不去,因了我們對于水仙花香的另一種閱讀,所以后來,愁緒漫游,我心似水。
我時常懷想中國那個誕生《詩經》的古代,我們的先人臨水而居、逆流而歌,他們的思想是純粹的,是無為有為的,是有道可載的,所以才會有“大道無形”、“上善若水”這等佳話。歷史的呼吸,總是在不經意間回響,一個個先人從南走到了北,又從西走到了東,漂泊感的萬千糾結,大概是一個“空”字。我想,天是空的、時間是空的、愁苦是空的、水仙清香是空的、萬事萬物是空的,人,后來也會是空的了。
空,沒有終點。好比一個人的鄉愁上路,一走,就是今生今世,也許他看不見,也許他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