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綠竹又生孫

三月三，筍冒尖。又是一代竹子就要誕生了。我企盼，我欣喜。我祈禱蒼天多降些春雨，使竹筍生發(fā)得更加茂盛。

我老家橫七列八的一個大雜院，10多戶人家一個生產(chǎn)隊，從我記事起，房前屋后，溝邊路邊全是竹子，竹林里間有少量的棕樹、白梛樹，一年四季滿目青翠。在“以糧為綱”的年月，竹林大都被“毀竹種糧”了。從我上學以后，僅剩下了水井溝那一畝多的竹園了。

我們一撥兒10多個娃們，正上小學，因“文革”停課，家長們“就帽一歪”，讓我們?nèi)籍斄诵∩鐔T。

我從小體力單薄，加之父親過世，弟弟夭折，我媽對我更加疼愛和嬌慣。生產(chǎn)隊干部和叔叔嬸嬸們背后經(jīng)常指責我媽說“窮養(yǎng)嬌子”。

“三夏”大忙時節(jié)，家家關(guān)門上鎖，自己待在家里總有些不好意思。每當烈日炎炎之時，我就拿上一本書，對媽說聲“我到竹園讀書去了”。我媽不僅不阻攔相反還投以贊許的目光。

我媽雖說沒上過學，但她聽的古典故事多，還會唱一些歌頌古人的地方小調(diào)。她常說：讀書的年齡應該讀書，不讀書應該自己有的玩，才能健旺的成長。只要我拿著書，不管啥書，真讀還是假讀，讀多還是讀少，她都不在乎，總是很高興。

我到了竹園以后，在白梛樹下美美地睡上一覺。醒來一看，太陽還是那么高，時間還是那么早，就癡癡地看著竹子，無所用心地翻翻書。

那時也沒有什么書可讀，一本封面補了又補的《封神演義》，一本頁碼不全的《三國演義》。本來書中的文字都認不全，加之又是繁體字，好在聽了一些這方面的故事，略知一些意思。我媽說：“我們家原來有不少書，爺爺逝世后，借的借，沒的沒了，我去給你借些書讀。”她費了不少力，借來了一些書，《隨唐》、《前后漢》和皮紙手抄本的《八仙頭》、《蔡明鳳辭店》、《秦雪梅吊孝》、《山伯訪友》、《十杯酒》、《五里塘》等歌本。書內(nèi)大都是十字句、七字然、三字句，文字押韻，朗朗上口，易讀易懂易記。

我堂兄初中畢業(yè)后擔任大隊會計，他喜歡看書，我也有機會讀讀新書了。最先讀到的《苦菜花》、《朝陽花》、《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等等。我漸漸被書中的故事所感動，被精美的文字所吸引。時間久了，假的也便成了真的，我由假讀書變成真讀書了。

遺憾的是那時讀書只看熱鬧，不求甚解，書放下了，便忘記了。好比猴子掰包谷，掰的多吃的少，書到用時方恨少。有時記得一則典故、一兩句詩詞或是句把警句，還不知是哪朝哪代，作者是誰。好在我養(yǎng)成了讀書的習慣，永遠不會寂寞。

是書壯人膽還是汲取了竹的靈氣？從小膽小懦弱的我，突然覺得自己不怕冷、不怕熱、不怕風、不怕雨、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神、不怕鬼，什么也不覺得害怕了。十六七歲我在大隊、在“三線建設”中摸爬滾打，贏得了鄉(xiāng)鄰的好評，被大隊、公社推薦到安康師范學校讀了兩年書，圓了讀書的夢，也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我一直在斷斷續(xù)續(xù)地思索，竹園是我的太陽傘，是我躲避勞動的港灣，是我的第二教室，是我發(fā)育成長的健身房，我想我敬愛竹還遠不止這些……

我欣賞竹寧折不彎的凜然正氣。竹子堅實虛心，胸懷坦蕩，拔高的竹節(jié)，凜然的風骨，守著清貧，佇立于房前屋后、荒山野嶺，而一心傾力于綠色，致力于向上。

我愛竹之風雅。大風大雪來時，斜一下，大風大雪一過，又挺然而立，剛而不脆，韌而有彈性。

我喜歡竹的靜雅。無論酷暑嚴寒，總是保持著清新而悠閑的姿態(tài)。聽那風過竹林，竹海婆娑，看那綠影盈盈，翠色滿懷。細看那竹海里每一束光影，風吹過，灑下斑駁細碎的光，和著竹葉的細碎，低吟淺唱。

靜謐的竹林里，株株亭亭玉立、枝葉翠綠的竹，那么端莊凝重，那么文靜溫柔，仿佛讓人品味到一首美妙絕倫的詩，叫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竹雖無松柏的偉岸，桃李的嬌艷；無玉蘭、茉莉那樣馥郁馨香引人；也無楊柳那樣婆娑嫵媚招人；更無玫瑰牡丹那樣俊俏富麗迷人，但大自然的竹有特別風雅的景觀，它美而不俗，淡中見雅。竹不僅具有青翠欲滴，四時一貫的色澤之美，也有瀟瀟的音韻之勝，更有含露吐霧，滴瀝室庭的意境之妙。有人說竹“日出有清蔭，日照有清影，風吹有清聲，雨來有清韻。”人們從觀賞和審美的角度，高度贊美了竹的聲、影、意、形四趣。

仰視參天之竹，聆聽竹葉搖佩鳴玉般喧響，那托物言志的詩又浮現(xiàn)在我的腦際：“未出土時便有節(jié)，到凌云處總虛心。一生清高清風里，綠竹風姿譽古今。”其實，我們每一個人在漫漫的人生路上，每前進一步也都在書寫著自己的歷史，就像虛心有節(jié)的竹子，每向上挺進一段就要圓一個節(jié)，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