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對于少女小櫻來說,戀上一個人,真的是一瞬間的事情。
那年暑假,帶著簡單的行囊,她步入了向往已久的藝術殿堂。
第一眼看見他時,小櫻正因找不到教室而焦急地徘徊著。望著從身邊走過的他,她的眼光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從不曾見過這樣的男子,不很年輕卻如此文靜的外表,被一份淡淡的藍色的憂郁所縈繞,像一片輕柔的浮云,不含一絲雜質。小櫻癡癡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遠去,許久不曾回過神來。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教室,她輕輕地推開了門,迎面碰上的竟是他詢問的目光。她不知所措地望著那雙黑眸,亮亮的、暖暖的,能洞悉一切的銳利眼神……突然,小櫻發現那雙眼眸的主人正在對她說些什么,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而略帶些磁性。她被深深地迷惑了,仿佛被催眠了一般胡亂地答了幾句,然后他把她帶到了座位上。是天意嗎?他竟是她的老師。
小櫻不知那天是怎么過的,心底亂亂的,像塞上了一團棉花,每當他經過身旁時,她總覺得頭腦發熱,再也不知道下一筆該往哪里畫。她胡亂地想著,不知不覺中嘴角揚了上去,變成了優美的弧形。偷偷望向前方不遠處的他,竟遇上了他的目光,她頓覺臉上像火燒似的,盡管很想繼續注視,但少女的矜持令她低下了頭。想著他的目光,她把畫像的頭發畫得像蓬草一樣。
小櫻知道這是一件不應發生的事,他們兩個之間絕不會有交集。但這種情感卻是真實存在的,她默默地搖了搖頭,也許這就是成長吧。
二
日子在小櫻的凝視中很快地過去了,她不知道他發現了什么。一些時候,她會覺察到他的目光,抬起頭,他正望著她,仿佛已看了很久似的。每當此時,小櫻總覺得心底被一種情感占據著,而當乍喜之時,他的目光又總是輕輕地掠過她,拂過教室里每一個專心致志的學生。
剎那間,小櫻心中的彩蝶翩躚而至,又倏然而逝。
于是小櫻便埋頭作畫,希望能做引他注目的優秀學生。許多次,在寧靜的階梯大教室,她的性靈隨著筆意揮灑流淌,如蓮般清幽盛放。她不停地暗暗祈禱著:“看我一眼吧,看我的勤奮,我的美麗,我流光溢彩的畫,一筆一畫都是為你啊!”
而他,每每只是皺著眉很用心地示范著每一種畫法。
小櫻感到無以名狀的痛苦,無論如何,她要他知道。
于是某個早晨,長裙飄飄的她風似的掠進了無人的教室,執起粉筆在青磁色的黑板上深情地勾勒出他的剪影,旁邊是溫柔若水的十二個大字,沈皓,我像愛自己一樣深愛你。然后,她輕輕落座,開始了如同一個世紀般的等待。
他進來了,看見她,笑了笑,又笑著看看其他早到的同學。接著,看見了黑板上的畫和字。他習慣性地皺起了好看的劍眉,似乎在想著很重很重的心事。然后,他輕輕地拾起了板擦,一下一下地、溫柔地擦拭著,像是在擦拭著寶貝女兒哭泣的小臉。
多么似曾相識的溫暖,自從父親過世之后,小櫻再也沒有感受過了。她撫撫臉龐,心中的憂傷一陣緊過一陣。
三
假期即將畫上句號的時候,沈皓讓每位學生交一幅習作。小櫻覺得自己再次抓到了成全愛情的機會。該怎樣告訴他呢?她悉心繪就了一樹凌雪盛綻的粉櫻,旁題為,皓櫻。
皓與櫻,她的感情,她一定要他懂。
交習作時,她沒敢看他的眼,只是心中充滿著各樣美好的幻想,明年我一定要考上這所學校,要上他的班,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
離別的日子還是來了。上完最后的一課,她慢慢地收拾著畫具,教室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而他正背對她整理著畫架。
終于,她要走了。滿心期待地慢慢從他的身邊走過,小櫻直覺認為他會對她說些什么。有種莫名的感覺支配著她,轉過身,正好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和她默默對視著,誰也沒有說話。然后,他對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
四
8月,街頭驕陽如火。
小櫻百無聊賴,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然后,在一家大型商場的玻璃門前,她站住了。
一對恩愛夫妻正停在明亮櫥窗前,看那展示著的琳瑯滿目的女鞋。妻子的視線久久無法從那造型最為精巧、款式最為柔美的一雙上移開,顯然,它價格不菲。回過頭,她和丈夫深深地對望一眼,笑了。她的丈夫溫柔小心地推著她,走進了商場。
小櫻呆了——那是他!
他是那樣溫柔小心地,推著他的妻——他坐在輪椅上的妻,帶她走進商場,為她買一雙喜歡的鞋!
震撼著小櫻的,還有那夫妻對望的一眼,穿越了多少艱難歲月,多少風雨同舟,積淀了多少深情摯愛,那一眼是夏日艷陽高照的木棉樹上最為璀璨的一朵,是凄冷孤夜里耀亮一樹青藤的纏綿的月!
該流淚時,小櫻卻莞爾。
對于少女小櫻而言,原來完結愛情,也會是一瞬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