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窗熟睡誰驚覺,野碓無人夜自舂。”詩人陸游筆下的水碓,也許只能留存于我的記憶中了。一直想去看看家鄉(xiāng)那榨油坊和那水碓,看看那古老的木屋和那大大的木轉(zhuǎn)輪,聽聽那“吱吱呀呀”的轉(zhuǎn)軸聲和那“嘩嘩嘩”的水流沖擊木輪的聲音。
也許是江南多雨水吧,所以在故鄉(xiāng)一千年古鎮(zhèn)上瀘,榨油坊、水碓多見。故鄉(xiāng)的榨油坊,說是榨油坊其實它包含了榨油坊、水碓、磨房三大部分,有三大功能:“上堂”用于榨油(榨山茶籽、油菜籽等);“中堂”用于磨面、磨豆、磨紅薯渣粉等;“下堂”用于舂米、舂料等。但故鄉(xiāng)人常喜歡簡稱其為“油榨”或“水碓”。
這個周末,得閑回老家一趟,獨自撐著一把花格傘,悠閑地走在雨中,踩在一條古老的石板小路上。清涼的雨絲隨風飄灑在身上,絲絲涼意襲來,清新、涼爽。走過一條彎彎的小路,一條清澈的小河和另一條蜿蜒的小溪交匯,河流交匯處,就是童年時印象中的水碓了。只是站在以往觀看水碓的最佳地,隔河相望,對岸見到的卻是一幢三層高的新樓房了,以往那低矮的木瓦房,那醒目的大水輪卻不見了蹤影。
一位大嫂回答了我的疑問:“你是難得回來,不知道哇。現(xiàn)在早不用水碓了,都用機器碾米了。六平(那水碓主人的小名)家的水碓拆了后,后面買了機器來,快得多,也很賺錢。這不,你看,他家的新屋做得那么大幢!”是啊,以往的手工舂米相比于現(xiàn)代化的碾米機,那是遠遠地落后了,設(shè)備更新是必要的。鄉(xiāng)村也懂得與時俱進了,這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只是這心里仍不免生出遺憾,現(xiàn)在的和以后的年輕人,他們還能知道老家曾經(jīng)有過熱鬧而繁忙的水碓嗎?他們還能想象得出那可愛的大水輪嗎?
老家的這個水碓,結(jié)構(gòu)材質(zhì)基本都是木材,瓦棚,木門,木窗,木板墻。大輪軸是一個人都合抱不了的整圓木,由于樁齒轉(zhuǎn)動磨損大,這個木材得是沉重而堅硬的硬木。印象中那圓木上已長有濃濃淡淡的青苔。水碓始于西漢,是我國古代先民發(fā)明的一項農(nóng)業(yè)工具,即以水能為動力由水車轉(zhuǎn)動帶動多個石碓一上一下地連續(xù)起落,加工石臼中的谷物。舂米時一旦將水渠的水閘打開,巨大的木輪軸便隨著水流的運轉(zhuǎn)帶動著大水輪轉(zhuǎn)動,另一端的碓頭,便開始有節(jié)奏地撞擊碓臼,看著木杠起起落落,如雞啄米似的,那就是在碾磨谷物了。木輪用的則是耐水磨耐腐蝕的上等松木,印象中整個水輪沒見到過一枚鐵釘,真夠神奇的。聽老人說,老家在六十年前也就是解放初有四五個水碓,改革開放后還剩兩個。如今,唯一的一個水碓的功能也早在八十年代就被碾米廠取代了。
印象中,水碓不分季節(jié),幾乎都是忙碌的。那時父老鄉(xiāng)親都挑著自己種植的稻谷到這兒來加工。常常是人挨人,有時要排好久的隊才能舂上米。已記不清舂一擔米要多長時間了。印象中,我喜歡在放學后跟隨老爸到水碓去玩。那時最喜歡看著那水碓一上一下舂著石臼里谷粒的石錘(底部包著鐵,已被磨得錚錚發(fā)亮),像雞啄米似的搗鼓著石臼中的谷物,使之由金黃到黃中帶白,聽著那“嘭哧”“嘭哧”的錘打聲像是聽一首奏鳴曲。然后就看著老爸將石錘用屋梁上垂下的粗繩子吊起來,再用竹畚斗從光潔的石臼中將舂碎的米谷倒于風車的漏斗中,去“扇米”。我就踮起腳尖搶著去搖風車的“扇柄”,于是就看到白花花的大米從風車的“嘴”里吐了出來。米流向下面接著它的籮筐,米糠便從風車的屁股上飛出,飛向另一只籮筐。得反復扇三四次,米中才能沒有谷嘴。若不戴著帽子,一擔米舂下來,頭發(fā)早就花白了,全身也都會蒙著厚厚的糠灰。盡管這樣,那時候,仍有很多如我一般大的小孩子,也都來湊熱鬧,或幫著打下手,而樂此不疲。只是,我們家沒田種,很少來舂米,大部分時間是買現(xiàn)成的。
家鄉(xiāng)的水碓,就這樣在我的眼前消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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