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福鼎,看茶去
人海茫茫,與一人相遇相知是緣;世界之大,與一地相倚相傍亦是緣。時常,走在街上,看人群潮來潮往,像水上浮木自顧漂流,一張張陌生內(nèi)斂的面孔,難在心中興起稍許波瀾。周遭人影憧憧,眼中一片空茫。如此,近在眼前的世界雖是活動的人的世界,于心靈而言卻難免有荒蕪感。倒是那不期然的、哪怕千萬里隔山隔水的一聲呼喚,讓人驚覺到與世間的聯(lián)系。而那一聲呼喚本身就是一條神秘通道,在瞬間讓相距遙遠的人相互抵達。
那個傍晚,我正浮木般地漂流在我北方城市的大街上。一整天忙碌工作后,身心俱疲,只有雙腳清醒著。腳上的鞋子像兩只歡實的狗,有它們帶路,不用腦子也能找到家的方向。就在我穿過勝利街,朝家走著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隨后便聽到那一聲遠方的呼喚。美好的聲音是否也像一場雨呢?它灌溉了我頭腦里某些枯萎的神經(jīng)。那一刻,多么快活,我的回應是否也像在雨中舒展的綠葉呢?
“川美嗎?”
“是的。”
“……想邀請你到福鼎參加一個筆會,百名作家看白茶。”
“福鼎?白茶?”
“知道白茶嗎?”
“不知道……”
“……福鼎是白茶之鄉(xiāng),想去嗎?”
“想。”
“能去嗎?”
“不知道。”
不知道——多么糟糕,好像我從來是個身不由己的人。
去的念頭卻朦朧中定下了。
等待的日子,深秋的北方萬物凋零,而內(nèi)心的茶園郁郁蔥蔥,且不時拋出餌料,釣住我心。多么不可思議,一個不曾聽說、卻仿佛命中注定的地方,從何時起就在遠方等我呢?像呼喚一個渴望相見的人,忍不住暗暗呼喚它的名字——福鼎。
10月20日晚,終于等來起程的時辰,拖著箱包走進火車站。沒有人送行,也沒有一個同伴。事實上,這兩樣都不需要,我更喜歡沉浸于獨自上路的氛圍。當我在臥鋪車廂安頓好,列車徐徐啟動。望著站臺上晃動的人影,望著不斷后退的滿城燈火,竟有種奔赴未知的茫然與神圣。
沈陽北至福州的K668次列車途經(jīng)江西,我乘坐的那節(jié)車廂里有許多江西人,大概是一個旅游團,直到熄燈前,還在興奮地用方言大聲交談——欺負我不懂江西話?我能聽懂的,只有女人的笑聲和一個嬰兒不停的啼哭——哭和笑,沒有方言。
對面臥鋪上的女人,也是江西人。她和他們卻不是一伙。她顯然比他們安靜得多,高高的額頭,圓圓的臉,外加一身黑色長裙。我驚嘆一個鄉(xiāng)下女人怎生得一副高貴相,甚至她那有點嚴肅的表情里透著對大喊大叫的同鄉(xiāng)的鄙夷。這女人與我一樣獨自旅行,只不過她是回到遠方的家鄉(xiāng),我是到遠方一個陌生的地方去。
我注意到,我們低聲說話時,她從不使用方言。我問她到哪兒下車?她愉快地回答,進賢。“進賢是縣城,下車后還要轉(zhuǎn)乘汽車才能到家。”她補充說。她是來沈陽看兒子的,兩個兒子都在沈陽做醫(yī)療器械生意,都在沈陽成家立業(yè)、娶妻生子。她跟我年紀相仿,看起來要比我年輕,卻已是兩個孫子的奶奶了。當她說著這些的時候,語氣中有抑制不住的驕傲。
交談中,她也問起我到什么地方去。
我回答,到福鼎。
又問,出差還是走親戚?
我答,看茶去。
她自然聽得懂我的話,但未必懂我的意思。她也不多問,一副有修養(yǎng)的樣子。
次日晚大約9點鐘,她下火車了。我們微笑著道別,儼然老熟人一般。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我的。兩個萍水相逢的女人,終將融入各自的生活,也許永生不得再見,而一段孤獨之旅的相互陪伴,在彼此心中種下溫暖的種子。至少我相信,我心里有一小塊地方將成為留住她那一粒種子的土地。
小城印象
福鼎這個城市的名字于我是陌生的。即便乘火車一公里一公里向她靠近的40小時里,在我的想象中,她也只是沉實厚樸、擊之有聲,且罩著祥瑞之氣的兩個漢字。22日傍午,當我走出福鼎火車站,雙腳實實在在踏上她的土地,置身于她綠霧般的山影的環(huán)抱中,呼吸她溫潤的空氣,嗅她海水、茶和桂花的氣息,我知道,我身體上的某些神經(jīng)開始醒來,如同一株植物,與這里的山水發(fā)生著聯(lián)系;而內(nèi)心深處,有一個地方匆忙騰空,像密室一樣,一點點收藏福鼎印象。
卓桂香,是我很快結(jié)識的第一個福鼎人。不信嗎?當然,我承認,我多么不擅交際。
可是,你得相信,兩個陌生人能夠走到一起,一定有妙不可言的機緣。
從福鼎火車站到筆會駐地福鼎國際大酒店,需乘幾站地的公共汽車。就在公共汽車上,側(cè)身坐在我前面的一位漂亮女子不時打量我。四目相對,分明看見她在向我微笑。來自陌生人的親切笑意,令我不知所措,我淺淺回了一個微笑,不好意思地把頭轉(zhuǎn)到一邊去。而當我回過頭來,看見她仍然笑容可掬地望著我。也許是我的北方裝束不合時宜,也許見我隨身帶著一只大旅行箱包,她終于忍不住問,“你從外地來吧?開洽談會的?”我后來才知道那里正在舉行一個什么洽談會。我輕聲應道,“我從北方來,是開一個作家筆會的。”她顯出驚訝的樣子,“你是作家啊,我們這里從沒聽說有作家來呢。”她把這信息傳遞給周圍的幾個漂亮女子。原來,她們都是她的同伴,一起去福州美容學校進修,與我乘同一趟動車回福鼎。幾個女子的目光一齊投向我,嘁嘁喳喳談論著……前座的女子繼續(xù)跟我搭訕。是第一次來福鼎嗎?要住上幾天吧,福鼎的小吃很有名,有時間我?guī)銍L嘗福鼎的小吃。真的,把你的電話號碼留給我行嗎?我叫卓桂香,卓越的卓,桂花的桂,香氣的香……
我便這樣認識了卓桂香。郁達夫在《飲食男女在福州》里描寫福州女人的面貌,廣顙深眼,鼻子與顴骨高突,兩頰深陷成窩,下頜部也稍稍尖凸向前,線條刻劃分明,像希臘的古代雕塑。福鼎與福州相鄰,女人的長相大體相去不遠。卓桂香剛好就有這樣一張典型的臉,叫人過目不忘的。這位可愛女子奇妙地拉近了我與福鼎的感情,令我相信這座被茶文化浸潤的閩地小城充滿了人間友善與親和。
到筆會駐地報到后,整個下午無事可做。站在酒店10樓客房里,憑窗遙看盡收眼底的小城,突然很想到它的街弄里走走。我有點冒昧地打電話約了卓桂香,她爽快地答應過來陪我。不多時,她便出現(xiàn)在酒店大堂里,還是穿著上午穿的那身黑色西式套裙,配一件孔雀藍襯衫,那種藍與黑的色調(diào)搭配,既莊重又透著活力,與她雪白的肌膚更是相得益彰。
卓桂香帶我去了太姥大道的美食街,并且真的請我吃了福鼎有名的兩樣小吃:阿古牛肉丸店的牛肉丸和陳記扁肉店的扁肉。她還要推薦什么好吃的,我直說吃不下才作罷。在街上漫步,眼中盡是車輛、行人和店鋪,像許多繁華城市的街市一樣,不會留下太深記憶。有趣的是,走著走著,總有熟人跟卓桂香打招呼,或是擦肩而過的路人,或是茶業(yè)店、服裝店的主人。這時候,她便要停下來,說上幾句福鼎話。這大概也是小城的一樁好處,就這么巴掌大一片地方,大家終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不大注意福鼎的男人,倒是女人吸引我的目光,特別是女孩子們,個個長得嬌俏可愛,皮膚柔嫩細白,穿著打扮也十分時尚,不用說這里的水土多養(yǎng)人!相比之下,小城的建筑多少顯得呆板些。
走上江濱大道,便看見潺潺湲湲的桐山溪。所謂“群峰環(huán)拱,兩水襟流”,桐山溪便是兩水中的一水,位于福鼎東部,向東南流入大海。福鼎西邊還有一條江,叫龍山溪。福鼎城區(qū)剛好位于兩江之間,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海。南邊有著名的太姥山,周圍是漫山遍野的20萬畝茶園。福鼎是全國十大產(chǎn)茶縣之一和主要白茶出口基地,有“世界白茶在中國,中國白茶在福鼎”的美譽。此外,福鼎是閩浙邊界重鎮(zhèn),離溫州很近,有很多福鼎人在溫州做生意。
沿江漫步,一邊欣賞美景,一邊聽卓桂香導游似的講解。
時近傍晚,天色暗淡,而江水依然波光粼粼,不失靈動。一只小白鷺在前面不遠處的水邊,時而提足涉水,時而振翅飛翔,一副自娛自樂的樣子,顯然不怎么怕人,或者說早跟人處得相當和睦了。與人和睦相處的,還有桐山溪里的金鯉,其數(shù)量之多、身量之大,令人嘆為觀止。那股生龍活虎的勁頭也絕少見,成群的鯉魚撒著歡兒順流而下,竟也有大草原上萬馬奔騰的氣勢。據(jù)說這里的魚是信眾放生的,沒有人釣作盤中餐,人倒是寧愿花錢買食物供養(yǎng)它們。難怪這里的魚只會越來越多、越長越大,且神仙樣自由,原來是一江金鯉,滿城慈悲呢!
在桐江橋頭,與卓桂香依依惜別。望著她走進夜幕,消失在福鼎的人群里。她的背影和容貌,卻深深印在我心中。
在河山栽下一株茶樹
“百名作家看白茶”,一個“看”字用得極好。看,是純粹的以心靜觀,以心汲取,以心體味,更是以心進行不動聲色的交流。你看茶、看茶樹、看茶園,那茶、那樹、那園也在看你。此外,看,是認知的第一步,比“品”謙遜得多,更莫論“說”了。
筆會前面的日程,卻總沒離開一個“說”字的。23日,整個上午,一些人在“說白茶”,另一些人便在“聽白茶”,同時人各手執(zhí)一杯,兼及“品白茶”——對我來說,這“品白茶”既是初品,也是粗品了。
我在“聽白茶”、“品白茶”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好奇地“看”。看白毫銀針在溫泉一樣的熱水沖擊下,怎樣暈眩,怎樣跌倒,怎樣浮起。爾后,像嬌俏的小舞女,一些在杯底跣足而立,一些懸于杯口,仿佛會踩水的泳者,上下呼應。便仿佛聽見上面的細聲細語:“上去!上去!”下面的則喚道:“下來!下來!”不久,上面的果真下去了,密密地立了一杯底,直等你把杯中水飲干,那站立的舞者也累了、倦了,挨挨擠擠睡成一堆,不再好看。用指尖從杯中挑出一根針芽,細細欣賞裹在上面的銀白茸毛,原來這“小舞女”裹著一件精致的“皮草”呢!
我最先看到的白茶,便是這已經(jīng)成為杯中物的茶品。一枚枚芽葉,作為植物已失去生命,必得憑借想象,方能把它們送回到茶樹上,繼而送回到茶園里。
千里迢迢為看茶的我,更渴望見到的,莫過于以灌木形象生長于自然中的茶樹。歡喜的是,這愿望那么快就實現(xiàn)了。
午后,微雨。大巴穿過云霧籠罩的重重山嶺,將我們送到位于福鼎市西部的管陽河山白茶種植園——品品香茶業(yè)有限公司河山有機茶基地。那是怎樣一大片茶園啊,足足1200畝,遍布在連綿起伏的山丘上。一重重低矮的茶樹,呈梯田樣貌,從山腳一直鋪到山頂,宛如玉帶一圈圈地纏繞在小山上。每一座山丘酷似一只大大的翡翠螺結(jié),而山頂繚繞的霧靄,剛好做了美人頭上的面紗。
你若懂得濕潤的云霧如何滋養(yǎng)得白茶仙子個個肌膚如雪,珠圓玉潤,便能懂得云霧對茶樹生長的益處。明代陳襄古有詩曰:“霧芽吸盡龍香脂。”“龍脂”者,云霧也。吸足了“龍脂”的茶芽豈能不香?現(xiàn)在我信了,福鼎白茶品質(zhì)高妙,正在于它的原料茶出自這太姥山脈處處流溢“龍脂”的眾山之中。不僅如此,也取決于這里的土壤、光線、生態(tài)環(huán)境等自然因素的優(yōu)勝。
我們經(jīng)過的山腳有個小水塘,靜若處子,溫婉可人。水呈淡綠色,清澈見底,仿佛大自然以特別禮節(jié)早早備下的香茗。我們便學著自然的樣子,只用目光一飲再飲。水塘邊,一小片略微隆起的空地,是專為我們這些作家辟出的茶園。白茶樹苗已準備好,以及栽茶用的鐵鍬。
和許多人一樣,我興奮得等不及接下來的認養(yǎng)儀式,直奔主題。挖坑,放樹,填土,再掛上事先領取的印有我名字的金屬牌。一棵高不及膝的茶樹苗一瞬間完成了由小樹到小孩子的角色轉(zhuǎn)換。撫摸著、端詳著她,竟突然生出血緣親情般的愛惜。心下思忖,這小樹是“我”的,“我”是這小樹的。生命若真有輪回,在這山間做一株茶樹當是上蒼不錯的賜予啊。每到春天,總有一捧香茶奉獻人間。人品著茶,生出茶的心性,無形的茶樹也似行走于人間了。人茶渾融,走向茶園的小路,正是人與自然的最近的精神通道。
走出白茶種植園,仍忍不住回頭顧望。雨后,秀美的茶山更像一幅廣闊無邊的油畫,方才我們還是畫中人,轉(zhuǎn)眼已跳出畫外,一進一出間,似做一場夢。
鴻雪洞,綠雪芽
鴻雪洞,即為傳說中太姥娘娘修煉并得道升天的地方,位于福鼎太姥山景區(qū)中一片瓦寺。洞頂石縫間生有一株千年野生古茶樹,名綠雪芽,即福鼎白茶之母樹,傳為太姥娘娘親手所植。
凡游太姥山者,必到一片瓦寺看看鴻雪洞的這株綠雪芽茶。倘有興致,還可在洞口圍坐于老樹根制成的木幾邊,親口嘗嘗用這株樹上的茶葉和丹井里的泉水泡制的香茗。
我們這一行人既為福鼎白茶而來,豈能不拜訪這白茶的“老祖宗”?
24日上午,一群作家浩浩蕩蕩走進太姥山景區(qū)。
可是,說來有趣。一進景區(qū),我就為滿山奇石、竹木、流泉和奶白的一池云海迷住了。處處美景,步步流連,直到中午時分,不得不按規(guī)定時間下山。走出山外,猛然想起,怎么沒看見鴻雪洞、綠雪芽呢?同伴峻毅女士也一臉驚訝的樣子,“是呢,沒看見啊!”
回到住處,問起同房間的廣東作家李松齡,去一片瓦寺了嗎?答曰,去了。呆問:“看見鴻雪洞、綠雪芽了嗎?”她平靜地回我:“去了,怎么會看不到?”
真是后悔不迭,我是連一片瓦寺也沒走到呢!
松齡說,是你走得太慢了。從一線天出來,上山,還要再走很遠才能到達一片瓦寺。導游本來也不想帶他們?nèi)ィ撬麄円恍腥嗽偃肭蟛湃缭敢詢敗K贸鱿鄼C給我看在一片瓦寺拍的照片。
于連連惋惜中,我只能在相機上一覽綠雪芽的真容。既不能觸摸它,也嗅不到它散發(fā)的氣息,仿佛無形中隔著什么。隔著什么呢,也許就是緣分吧——無緣對面不相逢啊。
尋茶入太姥,
歸來一襲香。
雪芽何所似?
樹仙吾未識。
游太姥山留下一份深深的遺憾,也留下一份永久的念想。只為這念想,尤愿有朝一日能故地重游。
別是茶滋味
“茶之為飲,發(fā)乎神農(nóng)氏,聞于魯周公。”(陸羽《茶經(jīng)》)茶,是中華民族之國飲。茶之廣行于世,概緣于人們對茶的功用的普遍認同:茶可潤喉解渴,茶可舒筋消累,茶可靜心解煩,茶可消食去膩,茶可助智益思……
在古代,茶被王宮貴族視為養(yǎng)生之妙藥。宋徽宗工書畫、通百藝,且以嗜茶著稱,曾著《大觀茶論》20篇。清乾隆皇帝更是品茗行家,七下江南,遍覽名山,遍品名茶。不只品茶,還親到茶園,了解茶農(nóng)生產(chǎn)情況。“漫炒細焙有次第,辛苦工夫殊不少”,為其《觀采茶作歌》的詩句。皇帝且知茶農(nóng)疾苦,難能可貴。相傳,乾隆晚年嗜茶如命,85歲讓位于嘉慶。有大臣惋惜其禪讓之舉,面呈:“國不可一日無君。”乾隆拈須笑答:“君不可一日無茶。”可見茶在乾隆心中地位之高。乾隆享年88歲,是為茶能延年益壽一大佐證。
唐宋時期,文人雅士以尚茶為榮,所謂酒壯英雄膽,茶引學士文。像李白、杜甫、白居易、蘇東坡、陸游等,皆為品茶行家。有一段“墨茶之爭”的趣聞說,宋時斗茶以白茶品質(zhì)為佳。一天,司馬光笑問蘇東坡:“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輕;茶欲新,墨欲陳。君何以愛此二物?”東坡欣然答曰:“奇茶妙墨俱香,公以為然否?”飲奇茶,研妙墨,詩文豈不萬古流芳!
佛教禪宗也與茶有不解之緣。自唐時起,僧人坐禪好以茶提神清心。所謂“禪茶一味”,即通過品茶,達到“和寂清靜”的境界。禪宗要人做無心人、無求人、無事人,過一種閑適又閑適的生活,以便在閑適中達到頓悟。無心修得茶心,無求只求茶味,無事但去吃茶。是故,寺必有茶,僧必善茗。趙州從諗禪師為了啟發(fā)人做無心、無求、無事人,便常用“吃茶去”接引求師問道之人,促其領悟禪宗閑適之境。
我向來是崇尚自然卻也不拒科學的。倘科學和醫(yī)學將茶中提取的諸般功能成份制成可醫(yī)疾病的藥丸,我會非常愿意接受呢。生了病,從藥罐里一粒一粒拈出茶藥丸,像吃青豆一樣怡然自得,人問干哈呢?答說,吃茶呢!在醫(yī)院里,有人生了大病。醫(yī)生說,無甚大礙,開點茶吧,吃了就好了。——如此舉重若輕,多好!即便最后還是難免一死,也死出一份悠閑來。
茶就是茶。
就是那個形:壽眉、白牡丹、銀針……
就是那個色:綠、紅、青、白、黃、黑……
就是那個香:花香、松煙香、栗子香……
就是那個味:甜、酸、鮮、澀、苦……
就是那片微縮的山水、云霧。
一杯在手,身心可棲。
在福鼎,聽多了福鼎白茶的溢美之詞,最喜歡的也還是它的“道法自然”。首先是它的原料“福鼎大白茶”、“福鼎大毫茶”生長的那片唯美的原生態(tài)的太姥山脈,可謂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茶”;其次是它的古樸的制茶工藝。白茶所以為白色,不只因為原料茶芽葉本身細嫩、葉背多茸毛,還因為加工時不炒不揉,只靠萎凋、輕微發(fā)酵,再經(jīng)文火焙制而成。明代田藝衡《煮泉小品》有言:“茶者以火作為次,生曬者為上,亦更近自然,且斷煙火氣耳。生曬茶淪之甌中,則旗槍舒暢,清翠鮮明,尤為可愛。”白茶制作過程就有點生曬的意思。而白茶成品,特別是白毫銀針,外觀自然素雅,滿披銀毫,白中隱綠,其湯色杏黃晶亮,嗅之毫香顯露,口感鮮爽甘醇,不似綠茶,不似紅茶,不似黃茶……別是茶滋味。
——別,是茶滋味!
責任編輯:黃艷秋
題圖攝影:施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