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小說林社的雜志出版

摘要：小說林社是晚清著名的小說書局，出版有《女子世界》、《理學雜志》、《小說林》三種刊物。《女子世界》提倡女子教育，《理學雜志》提倡科學教育，而《小說林》的小說理論在當時獨樹一幟。這三種在新教育背景下出現的刊物，盡管歷時不長，卻對近代中國期刊事業作出了有益的貢獻；并且，小說林社辦刊物的歷史對當代出版也有啟迪意義。

關鍵詞：小說林社；雜志出版；《女子世界》；《理學雜志》；《小說林》

光緒三十年(1904)八月，曾樸和常熟同鄉丁祖蔭、朱積熙等合資成立小說林社，以出版新小說尤其是翻譯小說為主(最著名的出版物是曾樸的《孽海花》)。1908年，小說林社停業。在4年的時間里，小說林社除出版過上百種單行本小說外，還出版有三種雜志：《女子世界》、《理學雜志》和《小說林》。本文主要討論小說林社的雜志出版。

一、《女子世界》

《女子世界》雜志，常熟女子世界社編。1904年1月17日出版于上海。1至8期由大同印書局發行。1904年9月，小說林社在上海成立，所以《女子世界》雜志自第9期始，改由小說林社發行。1906年底由于改辦《理學雜志》而停刊。該雜志由丁祖蔭主持日常編務，南菁書院校友金松岑、蔣維喬等人是重要輔助者。

丁祖蔭(1871－1930)，字芝蓀，號初我，江蘇常熟人，光緒十五年(1889)庠生，曾就讀南菁書院。歷任常昭勸學所總董、海虞市自治公所總董、江蘇省咨議局議員、常熟民政長、常熟知事、吳江縣知事等職。1917年參與重修《常昭合志》，出任總編纂，但未競而歿。他是清末民初常熟著名的藏書家，曾收藏著名的《古今雜劇》。丁祖蔭是《女子世界》雜志的創辦者，《理學雜志》的發行人，小說林社的股東之一。他在1903年與朱積熙合資，在常熟開辦海虞圖書館，主要經營新學書刊，兼營小規模的出版業務。據《女子世界》第1期廣告，海虞圖書館出版有《真興味》(丁祖蔭譯)、《戰爭哲學一斑》(丁祖蔭譯)、冒險小說《海外天》(徐念慈譯)、《近世歐美豪杰之細君》(丁祖蔭澤)等書。《江蘇白話報》的總發行處也設在此處。《女子世界》自第9期始，編輯所的地址亦標注為常熟“寺前海虞圖書館”。

金松岑(1874－1947)，原名懋基，又名天翮、天羽，號壯游、鶴望，筆名金一、愛自由者，自署天放樓主人，江蘇省吳江市同里鎮人。1898年人江陰南菁書院，擔任學長。1903年，應蔡元培之邀，赴滬參加中國教育會和愛國學社，后回同里創辦中國教育會同里支部。《蘇報》案發，他延請律師為章太炎、鄒容辯護，并資助《革命軍》出版。他先后在同里創辦同川學堂、同川自治學社、明華女學、理化音樂傳習所等，傳授新文化，開吳江新式教育之先河。南于金松岑于1903年出版了《女界鐘》，提倡女子解放，他在女界有很高的聲望，又與丁祖蔭同是南菁書院的校友，因此，丁祖蔭邀請他撰寫《(女子世界)發刊詞》。此外，金松岑還以“金一”的筆名，發表過兩篇論說(《論寫情小說于新社會之關系》、《論中國婦女會之前途》)和三組詩歌。金松岑除了自己撰寫文章外，還起了吸引作者的作用：柳亞子便是由于與金松岑的師生關系而成為《女子世界》的重要撰稿人。

蔣維喬(1873－1958)，字竹莊，別號因是子，江蘇常州武進縣人。20歲中秀才，繼入江陰南菁書院，是丁祖蔭的同學兼好友。1903年應蔡元培之聘，赴滬任“愛國學社”、“愛國女學”教員。后進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從事小學教材的編寫，并主持小學師范講習所。《女子世界》創辦初期，原擬由蔣維喬每月擔任論說一篇。該刊3、5、8期載有他撰寫的“社說”，但第8期后，蔣維喬就很少在《女子世界》發表文章，僅在第12期刊登過譯稿《育兒法》。不過，雜志初期，他確實有較高的參與熱情。1904年日記中可見其極其頻繁地與丁祖蔭、金松岑二人通信的記載，他更是積極為《女子世界》雜志的改良提出意見。蔣氏《鷦居日記》癸卯年十二月十五日(1904年2月10日)記云：“余先至大同印書局，將論說稿交女子世界社。又捐《女子世界》一份人愛國女學校。即攜至儀器館，托轉交鐘先生。發丁芝孫函，囑伊將《女子世界》改良，又得金君松岑信，即復之。……[晚間]再作函與芝孫，述《女子世界》改良應添‘教育’、‘雜錄’兩門。”丁祖蔭接受了蔣維喬的一部分意見，《女子世界》第5期增添了“教育”欄目。還自出心裁，另添了“科學”、“實業”、“衛生”三個欄目。“科學”欄目發表“自然科學之有裨女子智識學業者”：“衛生”欄目“注重家庭及育兒保產之方法”；“實業”欄目傳授“刺繡裁縫手工諸項之裨益生計者”。總之，都是較為實用的知識與技能，目的是“為女子獨立自營之紹介”。

在《女子世界》的核心人物中，丁祖蔭作為發行人和主持編務者，起到的作用最大。他對《女子世界》做過兩次大的調整，除了第5期增添“教育”、“科學”、“實業”、“衛生”四個欄目外，更在第二年第1期增添“社會”、“家庭”欄。“逐次改革，趨重實際”，體現了他穩健求實的辦刊風格，以及對于女子教育要注重實用性的認識。在《女子世界》之前，陳擷芬所辦《女學報》并沒有上述欄目，《女子世界》的欄目改革，在女學雜志中實為首創。

另外，丁祖蔭對于理想女性的構想，直接影響了某些欄目的具體面貌。丁祖蔭提倡“軍人之體格，實救療脆弱病之方針；游俠之意氣，實施恒怯病之良藥；文學美術之發育，實開通暗昧病不二之治法。合此三者，去舊質，鑄新魂，而后二萬萬女子乃得出入于軍人世界，游俠世界，學術世界”，他希望“吾最親熱最密切之二萬萬女同胞，其共養成女軍人、女俠客、女文學士，以一息爭存于二十世紀中”。“女軍人、女俠客、女文學士”的理想女性構想。明顯影響了《女子世界》的“傳記”欄(第二年第1期改稱“史傳”)。該欄目共刊載了下列文章：《女軍人傳》、《花木蘭傳》、《中國女劍俠紅線聶隱娘傳》、《軍陣看護婦南的掰爾傳》、《英國大慈善家美利加阿賓他傳》、《記日本娼婦安藤天史事》、《梁紅玉傳》、《女雄談屑》、《記俄女恰勒吞事》、《為民族流血無名之女杰傳》、《婦人界之雙璧》、《女文豪海麗愛德斐曲士傳》、《女刺客沙魯土格兒垤傳》、《革命婦人》、《女禍傳》、《女魂》。可以看出，該欄目明顯以“女軍人、女俠客”為重點歌頌對象，“女文學士”雖然不是重點，但也有一篇《女文豪海麗愛德斐曲士傳》，且是由丁祖蔭親自撰寫。丁祖蔭對于女子應成為“女軍人、女俠客、女文學士”的構想，還影響了其他欄目。在小說欄中，周作人所譯的《俠女奴》、改撰的《女獵人》便是例子。《俠女奴》女主人公曼綺那協助主人殲滅四十大盜，“其英勇之氣，頗與中國紅線女俠類”。而《女獵人》的撰寫，是“因吾國女子日趨文弱，故組以理想而造此篇”。此外，小說《情天債》、戲曲《松陵新女兒傳奇》、《女中華傳奇》、《同情夢傳奇》中的女主人公，也帶有不同于傳統女子的剛健清新之氣。《女子世界》最后一期的“文藝”欄，刊登了《中國之女文學者》，介紹了呂碧城姐妹，并重點發表了呂碧城姐姐呂惠如的作品。丁祖蔭在按語中，稱“此固吾國香閨之鴻寶，而當代文學之女豪”，評價頗高。

除了三位核心人員及柳亞子外，《女子世界》的主要撰稿人還有徐念慈、高燮、高旭、陳志群@等人，就連日后鼎鼎大名的周作人和魯迅也向《女子世界》投過稿，周作人且是《女子世界》的重要作者。

此外，《女子世界》雜志的作者中有不少是女學校的教師與學生。雜志上專辟《女學文叢》，在此欄發表文章的多為女學堂學生，如廣東女學堂學生張肩任、務本女學校學生何亞希、明華女學校學生張駕美等，第7期的《女學文叢》更是專門刊登香山女學校的作品。第6期的《寄稿家芳名錄》共26人，其中有兩位女教習：廣東女學堂教習杜清持，石門文明女塾教習呂筠青；此外還有張肩任等8位女學生。這個作者名錄因刊出較早，后來投稿者如務本女學生張昭漢、城東女校三級生顧志堅、朱杰超等便都沒有收入。

《女子世界》雜志的設定讀者以女學校師生為主。“圖畫”欄刊有很多女學校的攝影，包括務本女學校、廣東女學堂、石門女學講習所、日本實踐女學校中國留學生、天津淑范女學堂、常熟競化女學校、蘇州同里明華女學校、無錫競志女學校等8所學校的照片。“專件”欄載有各處女學的章程，包括《明華女學章程》、《愛國女學校第三次改良章程》、《女子手工傳習所章程》、《香山女學校試辦簡章》、《香山女學校學約》、《培萼初級女學校簡章》、《石門公立文明女塾簡章》、《普通女學社改訂章程》、《競化女學校章程》、《九江民立女學校章程》、《城東女學社簡章》、《勸導不纏足會附設第一幼女學堂章程》、《自立女工傳習所改良章程》、《實踐女學校附屬清國女子師范工藝速成科規則》、《實踐女學校支那女學生學科規則》、《鎮江承志學堂附屬女學校簡章》、《天津淑范女學堂章程》等15所學校的章程，為各處新設女學提供了借鑒。如《競化女學校章程》其實就是模仿《愛國女學校第三次改良章程》而擬定。“記事”欄的“內國”部分多刊登各處興辦女學的消息、女學生畢業情況以及某些地區的女學調查等等。“文苑”還多次刊登女學生所唱歌曲，如《花木蘭歌》、《女學生入學歌》、《復權歌》、《曲學歌》等，也是為了配合女學校教學之用。

《女子世界》是晚清一份極為重要的婦女刊物，該雜志宗旨是“振興女學，提倡女權”。但既然宗旨有二，這里就有了女學優先還是女權優先的問題。而雜志的主持者丁祖蔭、金松岑、蔣維喬都不約而同地主張女學優先。為什么會如此?這其實涉及到《女子世界》雜志的教育背景及各人的教育實踐問題。《女子世界》原本就是常昭師范研究講習會所辦，該會的發起人是丁祖蔭、徐念慈、殷同甫，以研究教育、實行改革為宗旨。該會下設女子世界社，月出雜志一冊，還招收了十多位女社員。也就是說，《女子世界》雜志本就是由一個教育社團所主辦，自然關注重點更多地在女子教育方面。何況雜志的主辦者丁祖蔭當時在辦競化女學，金松岑在辦明華女校，而蔣維喬當時是包括愛國女學校在內的多所女校的教師。在晚清，女學本來就是新事物，稍有不慎，很容易引起物議。所以，身為學校管理者和教師的丁、金、蔣三人，自然不大鼓勵對女權的放縱。反而在他們的教育實踐中，通過自己的努力，看到了女學生在智識方面的不斷進步。讓他們更加堅信女學應該放在第一位。

《女子世界》共出17期。1907年7月曾續出一期，卷期續前，稱第二年第6期，但系另起爐灶，與前雜志無關。續出的《女子世界》有一《本志緊要告白》，聲明：“本志系新女子世界社續出，一切與前此女子世界社無涉。”既然無涉，為什么要同名?可能是由于新《女子世界》的實際編輯者陳志群，早在此前就已經廣泛參與原《女子世界》的編務，與原雜志關系匪淺；而原《女子世界》的主要撰稿人之一柳亞子，在新女子世界社占有較多股份，所以《本志緊要告白》第二條稱：“本志續辦，系記者諸君所發起，故仍原名。”

續出《女子世界》與秋瑾關系密切，此期扉頁登有秋瑾手書的“女子世界”四字。續刊只出了一期就匆匆結束，原因是秋瑾的被殺。這從《時報》所載《<女子世界>廣告》可以清楚看出：

本志自另行組織以來，甫出一期而鑒湖女俠噩耗至。女俠辦有《中國女報》，停止殊覺可惜，本社擬賡續之，以承女俠之志，為女俠之繼。惟同人能力綿薄，勢難兼顧。爰與本志合刊一種，改名《神州女報》，第一卷第一號不日付梓。從此本志不復另行組織。

由此可知，秋瑾去世后，新女子世界社同人為了繼承秋瑾遺志，將新《女子世界》與秋瑾主編的《中國女報》合辦，改名《神州女報》。

可能是續出《女子世界》及其后身《神州女報》革命色彩太重，引起了原《女子世界》發行人丁祖蔭的不安，前一廣告刊出五天后，丁祖蔭即以原刊主持者的身份在《時報》發表聲明，稱新、舊《女子世界》毫無關系：

本志出至第二年第五期為止，業于上年停刊，改辦《理學雜志》。定閱全年者，即將《理學雜志》□送。近見八月初六日《時報》告白，有人另行組織《女子世界》，此事本社并未與聞，全與原辦之《女子世界》無涉，閱者幸勿誤會。理學雜志社啟。

既然新《女子世界》與原《女子世界》毫無關系，因此前文關于《女子世界》的所有討論都不包括續出者。

《女子世界》的17期雜志中，第l期至第9期，每期都標明了出版時間，從1904年1月到1904年9月，每月1期。但從第10期起就不再記刊期。而根據《時報》廣告，可以知道《女子世界》10期至17期的大致出版日期：

第10期，1905年2月。《時報》乙巳正月初八日(1905年2月11日)第一張第一頁《小說林廣告》中列有“《女子世界》第十期”。

第11期，1905年4月。《時報》乙巳二月廿九日(1905年4月3日)第一張第一頁廣告“《女子世界》第十一號出現”。

第12期，1905年5月。《時報》乙巳四月十五日(1905年5月18)第一張第一頁廣告“《女子世界》十二期出現”。

第13期(第二年第1期)，1905年6月。《時報》乙巳五月廿六日(1905年6月28日)第一張第一頁廣告“《女子世界》第二年大改良首期出版”。

第14期(第二年第2期)，1905年9月。《時報》乙巳八月初七日(1905年9月5日)第一張第一頁廣告“《女子世界》第二年第二期出版”。

第15期(第二年第3期)，1906年1月。《時報》乙巳十二月廿二日(1906年1月16日)第一張第一頁廣告“《女子世界》第二年第三期出版”。

第16、17期合本(第二年第四、五期)，1906年7月。《時報》丙午五月十九日(1906年7月10日)第一張第一頁廣告“《女子世界》第四、五期出版”。

從上面的刊期可以看出，《女子世界》雖然名為月刊，其實并非每月按時出版。第13期和第14期中間隔了三個月，第14期和第15期中間隔了四個月，而第15期和第16、17期合本之間隔了半年。

綜上所述，《女子世界》雜志不論是主辦者、作者群、面對的讀者群等，都和當時的女子新式教育有很大關系。

二、《理學雜志》

《理學雜志》創刊于丙午十一月十五日(1906年12月30日)，系月刊，每月十五日發行，但因資金問題，并未兌現。該刊共出六期，于丁未八月十五日(1907年9月22日)發行最后一期。定價每冊四角，全年十二冊四元二角，南小說林宏文館有限合資會社發行，發行人是丁初我，編輯者是薛蟄龍，即薛鳳昌。

薛鳳昌(1876－1944)，原名蟄龍，字硯耕，號公俠，一號病俠，江蘇吳江同里鎮人。和金松岑關系密切，因懂日文，曾協助金翻譯《三十三年落花夢》。譯有日本澀江保原著的《波蘭衰亡史》，1904年6月由鏡今書局出版，在《女子世界》上做過廣告。另著有以波蘭衰亡為背景的言情小說《離恨天》，1905年由小說林社出版。他是同里明華女校的國文教師，也任教于同川自治學禮及理化音樂傳習所。因為是主編的關系，薛鳳昌在《理學雜志》上發表文章最多，包括《序例》、《振子公式之理解》(以上第1期)、《論動物之本能及其習慣》(第2期)、《植物與日光之關系》、《二百六十年前理學大家方以智傳》(以上第2、3期)、《我國中世代之植物》(第3期)、《拔克臺里亞廣論》(第4、5期)、《說酸》(第4、6期)、《釋潮》(第4期)、《昆蟲采集之預備》(第5、6期)、《十九世紀德國植物學家略傳》、《植物研究會緣起》(以上第5期)、《太陽輻射儲蓄力之學說》(第6期)等，一般每期至少兩篇。

自第5期起，《理學雜志》延請盛國城輔助薛鳳昌擔任編輯，從此，盛國城開始在雜志上發表文章，計有《植物品種之改良》、《電子說》(以上第5期)、《礦泉說》(第6期)三篇，署名“國城”。

除薛鳳昌、盛國城外，《理學雜志》的主要撰稿人有金松岑、徐念慈、陳志群等，與《女子世界》有一定程度的重合。作者中也有同川學堂的老師。如顧永暹(署名“永暹”)；還有金松岑的吳縣同鄉李思慎(署名“箋騷”，發表《理化傳習所游藝會記》，《理學雜志》第2期，1907年4月27日)。可以看出，《理學雜志》的作者大多以金松岑為中心。

至于辦刊宗旨，在毅士《祝詞一》中有比較清晰的說明：“其宗旨則在學術之普及，其希望則在我國之富強。”

該雜志由《女子世界》改辦，對于原來訂閱《女子世界》的讀者，以《理學雜志》續寄。該雜志實行股份制，每年十月份結賬一次。對于原來入股女子世界社的股友，與新人股的股友享受同樣權利。

丁祖蔭對科學的興趣早在《女子世界》時期就已露端倪。《女子世界》從第5期始，辟有科學欄，專登“自然科學之有裨女子智識學業者”。此專欄載有《演熱》、《演電》、《植物園》、《游戲數學》、《植物園構設法》、《神經系統之衛生說》、《說龍》、《說觸覺器》、《無線電說》等9篇文章。而丁祖蔭對科學的興趣，與他在南菁書院讀書時的理化教習鐘憲鬯不無關系，《理學雜志》的欄目設計也處處模仿鐘憲鬯參辦的《科學世界》。

鐘觀光(1869－1940)，字憲鬯，浙江鎮海縣柴橋縣人。他是中國第一個用科學方法廣泛研究植物分類學的學者，是近代中國最早采集植物標本的學者，也是近代植物學的開拓者。他認為科學是強國的根基，曾東渡日本，悉心考察，歸來后和張伯岸、虞和欽、林滌庵等人，于上海創辦科學儀器館，館內經營理化器械，并于館內附設傳習所。培養理化人才，開全國風氣之先。1903年3月29日，上海科學儀器館創辦了《科學世界》，一年后停刊。后該雜志于1921年7月復刊，期數另起，到1922年7月止，出了5期，再次停刊，這已是后話。

《科學世界》是中國最早的科學雜志之一，《理學雜志》對其多有模仿。比較兩個雜志的欄目已可知。《科學世界》第1期中的《簡章》設定欄目如下：一圖畫，二論說，三原理，四實習，五拔萃，六傳記，七教科，八學事匯報，九小說。《理學雜志》的《序例》規劃的專欄有十二個：一圖畫，二論說，三學術，四理論，五實習，六教材，七歷史，八新報，九工藝，十演壇，十一小說，十二叢錄。兩個雜志的欄目設置極為相似：二者都有“圖畫”、“論說”、“實習”及“小說”欄，《理學雜志》的“學術”欄和“理論”欄合起來相當于《科學世界》的“原理”欄，“教材”欄即“教科”欄，“歷史”欄相當于《科學世界》的“傳記”欄，“新報”欄即《科學世界》的“學事匯報”欄。“叢錄”欄里的“理學一夕話”小欄目又相當于《科學世界》的“拔萃”欄。可以說，《科學世界》里有的欄目，都被后出的《理學雜志》移用了。不同的地方是，《理學雜志》多了“工藝”欄和“演壇”欄，比《科學世界》更加注意通俗和實用。

除了在欄目設計上亦步亦趨之外，《理學雜志》還處處把《科學世界》當作對話者。在《發刊詞》中，金一提到：“往者鐘君憲鬯等，嘗組織《科學世界》于海上，一年之后，賡續無人。今日丁君初我，復組織《理學雜志》于內地，薛君公俠為之編纂。夫鐘君之為祝辭也，求免為猶太之遺民而已；余則非徒望有實業界之王出現于吾理科之窟宅，而將使須彌芥子，舉一切殖民探險、航海作戰之計劃，因此而得所藉手焉。”在這里，金一既指出了《理學雜志》與《科學世界》的繼承關系，也提出了比《科學世界》更高的期望：理學昌盛之后，我們不僅希望免遭其他民族欺凌，甚至要稱雄于世界民族之林；那些理學發達的民族能做的“殖民探險、航海作戰”的事業，我們也要做。再如連載于《理學雜志》第4、第5期的《拔克臺里亞廣論》，就是薛鳳昌不滿意于《科學世界》的相關文章而作：“曩者見《科學世界》中，有釋拔克臺里亞篇，語之不詳，余猶慊焉，因廣其義而作此。”

從1906年7月《女子世界》最后一期出版，到1906年12月《理學雜志》創刊，這期間丁祖蔭和鐘憲鬯通信三次，很可能是在討論辦《理學雜志》的事情。此外，需要指出的是，《理學雜志》的追摹范本《科學世界》屬于中國教育會的事業。中國教育會活動于1902年到1908年之間，由蔡元培擔任事務長，即總理。該會奉行廣義教育，通過興學辦報、出書演說，廣泛傳播近代社會與自然科學知識，一時影響很大。在科學宣傳方面，該會附設科學儀器館，開辦《科學世界》雜志，還于1905年開辦了通學所，早晚上課，教授拉丁文、德文、法文、英文、日文、初級理化、高級理化、博物、代數、幾何、名學等。鐘憲鬯教高級理化，蔣維喬教初級理化。《理學雜志》的發行人丁初我，主要撰稿人金松岑、徐念慈等都是中國教育會成員，自然會受到教育會科學教育思想的影響。

在《理學雜志》的創辦背景中，另外一個因素即江陰南菁書院也不可小覷。該書院于光緒八年(1882)由江蘇學政黃體芳首創，后改為江蘇高等學堂，是江蘇最高學府。據曾就讀于此的蔣維喬(也是中國教育會成員)回憶，該書院曾開有理化、測繪、英文、日文、體操等五門課程，是比較側重科學教育的。而鐘憲鬯正是該校的理化教習。他的講解透徹，實驗精確，學者翕然從之。金一即肄業于南菁書院，《理學雜志》的發行人丁祖蔭也曾在此就讀，且與鐘憲鬯關系密切，自然會受到鐘的影響。

《理學雜志》的創辦背景與新式教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它的內容也與當時的新教育制度密切相關。1902年，清廷通過了《欽定學堂章程》(壬寅學制)，1904年又通過了《奏定學堂章程》(癸卯學制)，系統規定了從初等教育(包括初等小學、高等小學)、中等教育(包括中學和初級師范)到大學教育共21年的學制章程，是為新教育制度的開始。這兩個章程對各類學校的科學教育及其程度都有明確規定。從中學的情況看，1902年的《欽定中學堂章程》規定中學堂課程標準必須學算學、博物、物理、化學；1904年的《奏定中學堂章程》進一步要求算學課要先學算術，再學代數、幾何、三角，博物課要學植物、動物、生理衛生、礦物；物理課要講物理總綱、力學、音學、熱學、光學、電磁氣；化學課要講無機化學、有機化學等。《理學雜志》的內容可以說是完全緊扣兩個章程的中學科學課程的要求。

在置于第1期篇首的《序例》中，薛公俠稱雜志的學術欄順序是“首博物、次理化而終以數理”，這正好是兩個章程對中學科學教育所要求的四門課程。具體到博物課來說，植物學、動物學、生理衛生、礦物學的內容在雜志中一應俱全。植物學方面的文章有：《我國中時代之生物》、《植物品種之改良》、《野外植物》、《植物與日光之關系》、《植物園構設法》、《十九世紀德國植物學家略傳》、《植物學語匯》、《植物研究會緣起》。動物學方面的文章有：《蠶性說》、《蠶體解剖學》、《養蠶談》、《論動物之本能及其習慣》、《動物之彩色觀》、《生物之道德觀》。生理衛生方面的文章有：《說蚊》、《拔克臺里亞廣論》。礦學方面的文章有：《礦物對于物理之研究》、《礦泉說》、《礦物擷要》。該雜志還根據《奏定中學堂章程》“凡教博物者，在據實物標本得真確之知識，使適用于日用生計及各項實業之用”的要求，并借鑒《科學世界》的欄目設計，在刊物中開辟了“實習”欄，發表《野外植物》、《植物園構設法》、《昆蟲采集之預備》等文章，使學生明白怎樣多識草木，怎樣采集昆蟲標本，為課堂教學提供了生動的實物演示。

針對我國“國民之乏理學思想也久矣”，驟然廣泛開設相關課程，不但學生不知如何學習，老師更不知如何教授。《理學雜志》為此特辟“教授資料”欄，發表凡鳥的《敬告理學教授》一文，專門講授教授自然科學課程的方法。此外，針對新教育制度確立初期，科學教材缺乏的現象，《理學雜志》開辟了“教科”一欄，“以為教授學生研究之資料”，在其中連載《礦物擷要》和《化學》二文。

興辦《理學雜志》時期，金一在家鄉同里創辦了理化音樂傳習所，隸屬于江震教育會，卒業諸生有盛承恩、周積理等14人。開設的課程有“動植生礦數理化，體操還唱歌”，教員由薛鳳昌、顧柏蓀等人擔任。《理學雜志》的編務由薛鳳昌在授課之余完成，許多文章是他為教學需要而寫。例如連載于雜志5、6期的《昆蟲采集之預備》，是作者因要指導學生進行昆蟲采集，“慮生徒之昧夫學理也。乃以己一年來研究所得之學理及種種之實驗，筆之以示生徒，俾為采集之預備，并以實諸雜志”。他還把在教學過程中學生感到困惑的問題，在刊物上仔細進行辨證。《振子公式之解剖》前言中說：

今歲秋，由江震學會設一理化傳習所于吾里，初時以教授無人，俠權承其乏。講至振子之振動，同學諸君，爭以書中公式，向俠索解。俠以曲線運動理論幽深，乃本東籍譯此，以塞同學之責，并藉以實吾雜志。

可以明顯看出，薛翻譯此文的目的是為了給自己的學生答疑解惑。除了金松岑、薛鳳昌外，雜志的主要撰稿人大多是新學堂的師生，“撰述諸君無不以授課暇時從事于斯”。甚至在小說《星期日》中，作者徐念慈也自述身份為一教授博物的小學教員，為求得新知識。利用星期日研究自然界的現象。

不但刊物的作者多為新學堂師生，擬定的讀者對象也是新學堂的老師和同學。第3期的《本志廣告》即明確聲明：

邇來理學漸次發達，本志隨世界潮流，力求進化，今歲務以優美的文字闡實在的理科，材料較前豐富，篇幅亦漸加增，以為教授學生參考之資。

雜志更利用新式學堂代辦發行。第3期上有一《江陰理科學校廣告》，稱：“本校今代發行《理科雜志》，以助理學思想之普及，而補學校教育之不足。校外同志如欲訂閱，即本校賬房購取是荷。”

《理學雜志》的編輯和主要作者是中國教育會的成員，更直接創辦了新學校“理化音樂傳習所”。刊物的編輯為從事新教育工作的教師，作者及讀者主要都是新學堂師生，刊物更利用新學堂代辦發行。《理學雜志》就是這樣通過新型學會與學堂，與新教育制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三、《小說林》

光緒三十三年正月(1907年2－3月)，小說林社開始發行社報《小說林》雜志。該刊由小說林總編譯所編輯，小說林宏文館有限合資會社發行，月刊。于光緒三十四年九月(1908年9－10月)停刊，共發行了12期。每期正文200頁左右，售價4角(第9期因附有新年大增刊售價5角)。刊物印刷精良，32開，封面藍色，圖案為兩枝花朵，成弧形橫亙于頁面的左下角和右上角，清雅悅目。

(一)《小說林》雜志的創刊背景

《小說林》雜志創刊時，正是滬上文學期刊較為寥落之際。此時，《新小說》已于1906年11月左右停刊，而《繡像小說》、《新世界小說社報》也于1907年1月消歇，《新新小說》此時已成強弩之末，時刊時停：這份由陳景韓主編、創辦于1904年9月的小說雜志，自從1906年6月發行第9號后，就一直沉寂；直到1907年5月發行了最后一期——第10號后，便正式停辦。也就是說，1907年初，《小說林》創刊前，正是一個有影響的小說期刊紛紛或停刊或沉寂的時候，碩果僅存的是于1906年11月創刊的《月月小說》雜志。《小說林》的創刊與《月月小說》有關，它與《月月小說》有對話關系。

(二)《小說林》雜志的主編

《小說林》雜志的主編是徐念慈。1958年，阿英在《晚清文學期刊述略》中指認，《小說林》由黃人主編；1980年上海書店影印《小說林》時，仍沿襲阿英之說。但還有另一種說法：1915年，新廑稱《小說林》由“東海覺我編輯”。1922年陶報癖撰文稱，《小說林》“發起者曾盂樸，編輯徐彥士，徐病故后，南陳鴻璧女士繼續”。東海覺我、徐彥士都指徐念慈，因徐念慈字彥士，號東海覺我。新廔發表文章的時候，離小說林社結束不到十年，他的話應比較可信；陶報癖是《小說林》的作者，曾在第6期發表短篇小說《警察之結果》，他的話也很可信賴。另外，《小說林》12期《徐念慈先生遺影》的附言云：“先生常謂小說足以啟牖民智，故不殫竭力提倡之。斯報為先生手創，月出一冊，選稿維嚴。詎料第十一冊甫發行，而先生竟長辭人世。”此語也證明徐念慈才是《小說林》雜志的主編。

此外，還有一個證據，也為徐念慈是主編的說法提供了支持：小說林社專任譯員陳鴻璧的譯作《第一百十三案》曾在《小說林》連載，因雜志結束而中斷；日后陳鴻璧將此書澤完，改題《一百十三案》，1911年在新民社出版單行本。蟄競在為此書所撰《弁言》中稱：

《一百十三案》，偵探小說也。譯者陳女士鴻璧，嘗任《小說林》月報社譯員。是書之前半，昔嘗載入月報中。彼時主任編輯月報者，惟徐君覺我，不才忝襄助之。……日報刊行至十一期，而徐君遽辭人世。不才續刊一期，以足一年之數。從此而后，遂成廣陵絕響矣。可見，徐念慈是《小說林》雜志1至11期的主編，而由于徐的去世，最后一期才改由蟄競續編。陳鴻璧的《一百十三案》在《小說林》雜志前11期刊載時，都有“覺我贅語”，到第12期改成了“蟄競贅語”。另外，第12期《小說林》中，蟄競還為張瑛的《黑蛇奇談》潤詞，以前這都是徐念慈的工作。因此，徐念慈去世后，蟄競續編《小說林》的說法應為事實。前引陶報癖之說稱：徐念慈病故后，由陳鴻璧編輯《小說林》雜志第12期。而“蟄競”又說徐念慈去世后，由他續編一期《小說林》雜志。綜上，陳鴻璧很可能就是“蟄競”。她化名“蟄競”續編《小說林》，又以同一化名為自己的書做序。可能由于黃人寫了《(小說林)發刊詞》，并在雜志上連載影響很大的《小說小話》的緣故，阿英和后來的學者才誤認他為《小說林》雜志主編。

(三)《小說林》雜志的欄目

《小說林》主要設有圖畫、論說、社會小說、科學小說、偵探小說、寫情小說、歷史小說、軍事小說、家庭小說、外交小說、文苑、短篇小說、評林、叢錄、新書紹介等欄目。

圖畫共48幅。包括風景和人物兩大類。風景類既有國內風景，也有國外風景。人物類圖畫中，有外國作家像5幅：第1期是法國小說家囂俄(Victor Hugo，今譯雨果)及其夫人的照片，第3期是英國小說家施葛德(Sir Walter Scott，今譯司各特)與克勞福(Francis Marion Crawford，今譯弗朗西斯·瑪瑞·科羅弗德，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語世界的著名暢銷小說家)的照片，第4期是法國科學小說家范納(Jules Verne，今譯凡爾納)和英國作家狄根(Charles Dickens，今譯狄更斯)的照片。除雨果外，其余四位作家都有小傳，如凡爾納的小傳是：

范納者。法國科學小說名家也。生于一千八百二十八年，卒于一千九百零五年。綽號“小童之友”，以其書多為小童所喜也。范非科學中人，顧其所言科學之理，雖僅從理想，然皆鑿鑿可證，每出一書，不脛而行。列國重譯之。余所見已譯者，有《八十日寰球旅行記》一種。小說林社所譯凡爾納的作品共4部：《秘密海島》(今譯《神秘島》，原書標注為：法國焦士威奴著，元和奚若譯述、武進蔣維喬潤詞)，《非洲內地飛行記》(今譯《氣球上的五星期》，原書標注為：英蕭爾斯勃內原著，常州謝炘譯)，《秘密使者》(原書標注為：法國迦爾威尼著，吳門天笑生譯)，《無名之英雄》(原書標注為：法國迦爾威尼著，吳門天笑生譯)。小說林社出版了凡爾納的四部小說，卻因為譯者不規范的標注而毫不知情。

《小說林》的長篇翻譯小說有9種：科學小說《電冠》(英國佳漢著，陳鴻璧譯)，偵探小說《一百十三案》(法國加寶耳奧著，陳鴻璧譯，未完)，偵探小說《黑蛇奇談》(美國威登著，張瑛譯)，歷史小說《蘇格蘭獨立記》(陳鴻璧譯，未完)，言情小說《魔海》(任墨緣譯，未完)，軍事小說《新舞臺》(日本押川春浪著，覺我譯)，奇情小說《地獄村》(日本雨乃舍主人原譯，黃翠凝、陳信芳重譯，未完)，歷史小說《馬哥王后佚史》(法大仲馬著，東亞病夫譯，未完)，外交小說《外交秘鑰》(羅人驥譯，僅刊出《偽電案》一篇)。以上作品若以藝術價值論，當數曾樸翻譯的大仲馬《馬哥王后佚史》為最高，其余平平。若從譯筆考量，則曾樸、陳鴻璧、徐念慈這三位小說林社同人最好。從稿源來看，9部長篇中有5部為小說林社同人翻譯，也即是說，同人譯作占了較大比重。

《小說林》雜志主要以發表翻譯小說為主，刊出的創作長篇并不多，共4種：歷史小說《孽海花》(愛自由者發起、東亞病夫編述，第二十一至二十五回，未完)，社會小說《碧血幕》(吳門天笑生編述，第一至四回，未完)，《親鑒》(南支那老驥氏編、上海冷眼人評點，共十回)，《臨鏡妝》(鐵漢杜撰、可庵加評，第一至八回，未完)。其中以《孽海花》藝術成就最為人稱道。

雖然《小說林》雜志以發表長篇翻譯小說為主，但也相當重視創作小說。凡此類長篇之作，一律會放在小說欄的最前列(僅在圖畫和論說之后)，如1、2、4期的《孽海花》，5期的《親鑒》，6、7、8、9期的《碧血幕》(《親鑒》繼之，至第8期結束，換成《臨鏡妝》)，10期的《臨鏡妝》。例外情況只有三次：第3期沒有長篇創作小說，所以翻譯小說《電冠》居首；第11、12期盡管創作小說《親鑒》仍在連載，還是把曾樸的譯作《馬哥王后佚史》排在前面。原因一是因為“東亞病夫”的《孽海花》重版五次，在社會上影響很大，以他的譯作列首，有利于吸引讀者。另外，《親鑒》本是家庭小說，寫著寫著就成了雜湊話柄的譴責作品，藝術價值不高。由上可見，小說林社的欄目安排。是以著譯者名氣和著作優先的順序來排列的。

短篇小說共23種。包括創作短篇17種：卓呆《入場券》、《買路錢》、《樂隊》、《溫泉浴》，飲椒《地方自治》、《平望驛》，紫崖《吃大萊》、《白綾巾》、《戕弟案》，天笑《三勇士》，陶報癖《警察之結果》，邵粹夫《停車場》，不因人《青羊褂》，醉茗《觚剩》，涵秋《窮丐》，陳鋏侯《西裝之少年》，HSY《俄羅斯之報冤奇事》；短篇翻譯小說6種：王蘊章譯《綠林俠談》，吳釗譯《滑稽談》，英國伊柴君著、吳江大愛譯《假女王案》，李涵秋譯《奇童案》，黼臣譯意、鐵漢演義《好男兒》，石如麟譯《劈棺》。短篇小說方面，創作要比翻譯多很多，而且成就比較高。以卓呆和飲椒的作品為最好，大多表現一個橫斷面，帶有向西方小說學習的痕跡。

文苑欄計有：戲曲6種，包括《暖香樓傳奇》、《蓬萊驛》、《星秋夢》、《軒亭秋》、《碧血碑》、《軒亭血》；評論兩種：《奢摩他室曲話》、《聞雞軒詩話》；還有詩、詞、文若干篇。這個欄目有個突出特點，就是悼念秋瑾的文字很多。1907年7月15日，秋瑾就義于浙江紹興軒亭口。1907年8－9月，《小說林》雜志第5期文苑欄發表了《秋女士瑾遺稿》。此后，《小說林》雜志上陸續刊出多篇紀念秋瑾的戲劇、小說和文章。分別是吳梅的《軒亭秋雜劇》(第6期)，龍禪居士(龐樹柏)的《碧血碑雜劇》(第11期)，嘯廬撰、小萬柳堂(吳芝瑛)評點的《軒亭血傳奇》(第12期)；包天笑的《碧血幕》(第7至9期)；徐寄塵的《秋女士歷史》(第6期)、《秋瑾軼事》(第7期)。文苑欄中還發表了多篇小說林社同人的詩詞，如黃人的《蠻語摭殘》，以及徐念慈、曾樸的多篇詩詞。

論說欄和評林欄是《小說林》最為后人欣賞的欄目。阿英在《清末小說雜志略》中說：“《小說林》除《孽海花》外，如其說是以小說勝，不如說以其他雜著勝。”這里所謂“其他雜著”，主要指該雜志刊載的小說理論文章。論說欄共發表《(小說林)發刊詞》(黃人)、《(小說林>緣起》(徐念慈)、《丁未年小說界發行書目調查表》(徐念慈)、《余之小說觀》(徐念慈)四文。評林欄先后連載黃人《小說小話》、觚庵《觚庵漫筆》、鐵《鐵甕燼余》三種小說評論，分別接續發表在《小說林》雜志的1至12期。《小說林》的小說理論極為出色：雜志同人提出的“小說者，文學之傾于美的方面之一種也”，確定了小說的審美本質與獨立性，并客觀評價了小說與社會的關系，對糾正小說過分政治化的時論有一定作用。黃人是《小說林》的理論靈魂，徐念慈次之。徐念慈和黃人之所以能高出同儕，乃是因為吸收了日本和西洋的文學及美學理論。

叢錄欄刊有陳鴻璧《印雪簃簏屑》，紫崖《西笑林》、《紫崖隨筆》，郭節《丹隱居譚麈》，蟄競《海外逸聞》等數種，總的目的是告訴讀者一些西方的新鮮事，和圖畫欄目一樣，起到增廣見聞的作用。

《小說林》雜志自第3期起，在雜志的最后辟有“新書紹介”欄，主要介紹本社和其他出版機構新出版的小說。增開這一新欄目的動機是：

本報以《小說林》名，則海內著譯諸書，其入小說界之范圍者，宜盡紹介之責。管窺所及，時附數語，非敢雌黃月旦焉。野人獻曝，則智者笑之矣，愿讀者略其跡而原其心而已。

其實，此舉很大的程度上是為本館出版的小說作廣告。作為難得的近代小說史料，這組文章已被阿英選人《晚清文學叢鈔·小說戲曲研究卷》，并將之命名為《小說管窺錄》。后來的研究者在引用時也沿襲了這一題名，但實際上，其中各篇在《小說林》雜志刊載時本沒有統一的名稱。關于《新書紹介》的作者，阿英疑為覺我，即徐念慈。筆者也持相同看法。《新書紹介》的作者曾稱“久欲輯一譯小說檢查表，將原書名、原著者、今定名、出版年月、譯者姓氏、全書大意，一一詳載，惜事冗，因循未果，如成必有裨于譯者。”徐念慈在《小說林》第9期發表《丁未年小說界發行書目調查表》，應該就是這一想法的部分實現。

《小說林》雜志上的廣告并不多，基本上是本社的出版廣告，即小說林社的小說書目、宏文館出版的“十大辭典”及教科書的廣告。第6期有為本雜志所做廣告：

新增月刊社報《小說林》

全年十二冊每冊四角

鼓吹社會，左右風俗。現一一身，說一一法。

無老無幼，無智無愚，成樂屏聲靜氣，時手一編，以寓憂愁歡樂于小說界。同人鑒之。爰增社報，長篇短幅，有美必收，無奇不錄，以快先睹，癖痂者應歡迎焉。內容分圖畫，論說，社會小說，歷史小說，科學小說，偵探小說，軍事小說，言情小說，文苑，評林，札記，雜錄，約十二門。

除本社廣告外，在第9期還登載了中國圖書公司的若干種廣告和半價優惠券，同期還有鴻文書局廣告。第10期有“世界社出版新書”廣告。與《月月小說》雜志相比，《小說林》登載的廣告很少，并且都是出版廣告，這也能見出該雜志的文化定位。

(四)《小說林》雜志的出版延期情況

《小說林》雖說是月刊，但經常延期。郭浩帆曾在他的《中國近代四大小說雜志研究》中質疑過《小說林》雜志上題署的出版日期是否與實際相符：“如第二期版權頁上題署的日期是‘丁未年二月’，但該期叢錄中發表的《印雪簃簏屑》中前有編譯者陳鴻璧的一段‘識語’，署‘丁未三月崗州陳鴻璧識’，一份刊物上發表的文章竟然寫成于刊物出版以后，豈非咄咄怪事?看來，就是《小說林》自己的題署有時候恐怕也不能完全相信。”那么，《小說林》雜志的題署到底是否與它的實際出版日期相符呢?讓我們對照一下它的出版廣告。

小說林社自成立后，就在《時報》頭版登載大量廣告，每逢新書出版或者新一期雜志發行，必在《時報》登報宣傳。而雜志出版的時效性，也使廣告更為及時，所以《時報》上刊載《小說林》廣告的時間。應與刊物實際出版日期相差無幾。下列表格即將《小說林》雜志各期的題署日期與《時報》廣告的刊出日期作一對比：

從以上列表可以看出，除8、10、12期外，《小說林》雜志所登錄的出版時間均與實際出刊日期有差別，從一個月到三個月不等。甚至從第1期起，雜志上登載的出版日期就與實際不相符。一個原因是：小說林社本想將社報辦成月刊，在丁未年(1907年)出齊12期，也就是“全年十二期”，所以將第1期標為“丁未年正月”。但計劃沒有變化快，在實際操作中，總遇到種種問題，導致出版日期延后。第1期就與實際日期相差近兩月，因此，1至5期，這兩個日期就一直保持著兩個月的差距。前5期基本上還是每月出版一期(3、4期之間相差一個半月)，而從第6期開始延誤。第5期的實際出版日期大致為丁未年八月十五日(1907年9月22日)，第6期則是丁未年十一月十一日(1907年12月15日)，相差近三個月。為什么會如此?聯系到《小說林》的經營狀況可知，小說林社在1907年出現巨額虧損，每年的農歷十月是小說林社的周年查賬時間，《小說林》主編徐念慈同時也是小說林社的編輯部主任，他很可能正為虧損的事情焦頭爛額，無暇顧及雜志編務，故導致第6期延期三月之久。盤賬結束后，又想把欠的雜志數補上，故第6、7、8三期在一個月零十二天內出版。不到一個半月內能印行三期刊物，看來不是稿源問題，而是經濟問題。

丁未年十一月十一日(1907年12月15日)。《時報》封面上刊出了廣告《(小說林)第6期出版》，稱：

本社《小說林》社報第六期，因奔走他事，致衍時日，良為歉然。……本社定于年內出足八冊，第九冊明年正月增刊，多至四十頁。募集海內外作家新意著述，登錄后分贈圖書彩物，格外從豐。……七期付印過半，月內出版。惠函投稿者，請寫明新馬路福海里小說林編輯所。

該廣告已承認，因“奔走他事”，致使第6期雜志衍期。所謂的“他事”，應該就是小說林社的年終盤點。也說明了“定于年內出足八期”，這就是第6、7、8三期刊物擠在一個月內出版的原因。而第6期正式出刊時，第7期已付印過半，可見其間的忙亂與倉促。6、7、8期趕在年前出版，是為了新年正月出版第9期大增刊。第9期名為戊申正月刊行，其實是二月才出來。第10期和第9期只差一月，尚算正常。第11期與第10期相差三個月，脫期原因有二：主編徐念慈正生病；小說林社的經營狀況也每下愈況，資金捉襟見肘。第12期與第11期相差三個半月，因為徐念慈去世，曾樸到端方幕中，小說林社中事務無人主持。實際上，小說林社最后一本單行本小說《黑革囊》出版于戊申三月，而出版于1908年10月的《小說林》雜志已是小說林社最后的出版物。在徐念慈去世后，社中無人主事的情況下，為實現出足12期的承諾，由蟄競(陳鴻璧?)主編了這本終刊號。

(五)《小說林》雜志的發行數量與發行區域

《小說林》雜志每期的發行數量沒有確切數字，保守估計在二千冊左右。《小說林》第7期《戊申正月第九期小說林報招登新年廣告》稱：“本社發行《小說林》月報，每月銷數已達二千余份之多。”雜志第1期還于丁未六月(1907年7－8月)重版。包天笑《釧影樓回憶錄》說：“以前上海辦雜志，以能銷三千份為一個本位，倘然第一版能銷三千份，就可以不蝕本了，他們的支出與收入，也作三千份計算，假使銷數超出了三千份，那就要算賺錢了。以后越銷得多，便是越賺錢，因為他們既打好了紙版，倘使添印，所有稿費、排工，都不必計算在內了。”所以，《小說林》雜志很可能是虧本的。

關于《小說林》雜志的發行區域，在該刊沒有列出具體的分發行所。但是，第9期和第10期的兩次畫謎征答，為我們間接提供了雜志的銷行區域。《小說林》第10期刊載了《第九期畫謎敬教》，稱此次“投函者，前后共一百三十五封，射中者共一百。五封，中二百五十九條。”謎面共五條，獎勵是給全中者和中四條者《小說林》第10期雜志各一冊，其余中三條、二條、一條不等的，各獎信箋若干。《小說林》第10期繼續刊載畫謎，這次可能難了一些，共收到投函六十七封，中獎名單刊登在第11期雜志上。對于《小說林》雜志來說，這是一個經營行為，有利于擴大刊物的影響。但對于筆者來說，卻可借以考察《小說林》雜志的發行區域。筆者將這兩次投函的人列名如下：江蘇18人(上海本埠姚笠生、徐鐵生，松江陳虎臣、徐珊，嘉定虱寄、李粹夫，吳淞鄒敬衍，青浦青浦子，常熟俞尚聲，昭文錢志漪，常州錢寄，揚州王承祖，蘇州吳芝楞，長州衛生，吳縣吳昭，元和沈信夫、沈鳳，無錫周文民)，浙江4人(湖州蛻廬，歸安周鳴鳳，杭州陳定祥，江陰趙蓉堂)，江西1人(九江沈子良)，安徽2人(廣德周新民，六安劉志和)，廣州1人(廣州區偉)，山東2人(滕縣趙文明，臨清椿記莊)，其中，松江徐珊、湖州蛻廬兩次應征。從上可以推知，《小說林》雜志的銷行地區以江蘇為主，兼及浙江、山東、安徽、江西，廣東等地。夏曉虹教授曾推斷《女子世界》的發行區域主要在江浙地區，而輻射到長江沿岸的安徽、江西、湖北、四川，并及湖南和廣東。北方則只有山東與北京兩處。這雖然是《女子世界》的發行網絡，但《小說林》雜志應該也與之相差不多。

四、結語

《女子世界》、《理學雜志》與《小說林》這三種承接有序的刊物，雖然辦刊主旨和讀者群體有所區別，但共同性也相當明顯，即主筆群體有一定的重合性，且均有相關的新教育背景，主要撰稿人大多是中國教育會會員；此外，因經濟窘迫而屢屢脫期，也是這三種雜志共同經歷過的困境。

同時，還應注意到的是：《女子世界》與《理學雜志》更多屬于小說林社大股東之一丁祖蔭的個人事業。丁祖蔭是這兩個雜志的發行人，負責維持其運轉，主要稿源也靠自己的人際關系獲得。比起《女子世界》與《理學雜志》，《小說林》才是小說林社名副其實的事業。但因為丁祖蔭在小說林社的重要地位，《女子世界》和《理學雜志》也應納入該社的雜志出版范圍內考察。

《女子世界》提倡女子教育，《理學雜志》提倡科學教育，而《小說林》在當時一片“小說新民”的聲浪中，正確估量了小說的社會作用，提倡文學的審美價值，是非常可貴的理論嘗試。這三種刊物歷時不長，卻對近代中國期刊事業作出了有益貢獻。

三種雜志未能持久的原因，固然與經濟實力和社會環境有關，也受制于當時中國出版界的期刊編輯發行工作尚處于探索階段。即便如此，小說林社辦刊物的歷史對當代出版仍有一定啟迪意義。

[責任編輯 孟慶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