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春節,大年初一中午,我在老家的大隊小學操場看老師們打籃球。突然有人仰臉往天上看,并大聲驚呼:“快看天上,日頭怎么套上了3個圈?”
我連忙抬起頭來,那天萬里無云,日頭當空,只是太陽四周稍微有點混沌、發黃。太陽在穹幕上被3個大圈呈三角形疊加套在中間。有一個圈很大,輪廓也比較粗,十分明顯,另外兩個稍小一些,輪廓不是特別清晰。太陽在大圈的包圍中,顯得有些暗淡。
太陽、月亮經常會出現風圈,這我早就知道,但同時出現3個圈,而且將太陽重疊套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當時我只有十幾歲,懵懵懂懂的,并沒怎么在意。
回家吃飯時,我把這事說給父親聽,父親連忙跑到門外察看。回屋后,父親臉上有些陰郁,一邊踱步,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日頭套三環,兵馬不能閑。看來是要打仗了。”
打仗?這“文化大革命”正搞得如火如荼,偉大領袖毛主席也一再號召要安定團結,哪會打什么仗啊!我突然想起父親在舊社會被多次抓過壯丁,打過很多次仗。有一次,他們那個專門打日本鬼子坦克的戰防槍營還差點被日寇全部吃掉。父親是不是打仗打怕了,有點神經過敏哦?
父親見我面帶疑問,趕忙安慰我說:“沒什么。你還小,許多事情你還不懂。”
春節過后,社會上并沒出現什么異常現象,漸漸地,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幾個月后的一天,我家附近的公路上突然出現了許多軍車,還載有大炮和坦克。
我們村里也住滿了軍隊。我們家住在村后邊,門口有個果樹園子,里面大約有一個連的解放軍戰士宿營。
部隊紀律嚴明,悄無聲息的,幾乎不與村民打交道。我們大隊的支書、大隊長幾次帶著禮品前去慰問,部隊首長都婉言謝絕,并如數退回禮品。
他們把隨身帶的被褥、行軍床、鍋碗瓢盆等一件一件從汽車上搬下來,搭好帳篷,然后就地挖幾個大坑,把幾口大鐵鍋放在上邊,便開始生火做飯。
村里的人都出來了,大人小孩都圍著他們看熱鬧。
父親小心翼翼地問一個執勤的解放軍戰士,你們這是干什么?
那位解放軍戰士回答很干脆,“我們在拉練”。
拉練?什么是拉練?當時我們都不懂。
沒過幾天,報紙便登出了消息,解放軍長途拉練圓滿結束。還說這次拉練鍛煉了部隊,提高了戰士們野外生存能力,取得了良好效果。
這事又過去了一個多月。10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我和加權、國慶等幾個初中同學到地里割草,加權神秘兮兮地小聲對我們說:“知道不知道,林副統帥死了。”
“什么,林副統帥死了?開玩笑吧?誰說的?”我們連忙往四下瞅,生怕有人偷聽。林副統帥可是毛主席正兒八經的接班人啊,說這話是要被打成反革命的!
加權看我們緊張,也有些害怕,忙囁嚅著說:“人……人家說的。有人偷聽了敵臺。敵臺上說林副統帥坐飛機跑到蒙古,飛機被打下來了。”
林副統帥怎么會死呢?更不可能跑到蒙古這個修正主義國家去呀!我們將信將疑,但心里都有些慌亂。回家后我悄悄把消息告訴父親,父親一聽,嚇得目瞪口呆,連忙捂住我的嘴,聲音壓得很低,卻十分嚴肅地告誡我,可不敢胡說,傳出去會被抓到大隊部去斗爭的。
大概又過了兩天,大隊喇叭里突然廣播通知,要全體社員下午到姚家院大隊部開大會。
會上,大隊支書念了好幾份中央和省委、縣委的文件。文件上說,林彪叛逃出國,摔死在了蒙古的溫都爾汗。
這個文件證實了加權前兩天說的話是真的。我們3個正好坐在一起,我和國慶都佩服加權的消息靈通,而加權則是一臉的自豪。
那天會場上的氣氛顯得很嚴肅。支書面無表情,當聽到他念“絕密”兩字時,下面坐著的人心都“咚咚”直跳,神色也顯得怪怪的。
記得當時的文件里有這么幾句定性的話,叫做“倉皇出逃,狼狽投敵,叛黨叛國,自取滅亡”。文件還引用了好多毛主席的原話,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什么“他是咱們的副統帥,打下來怎么向人民交代”等等,當支書念到最后這句話時,下邊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直到這時,會場上氣氛才稍稍活躍了一點。
那天散會后回到家里,父親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說:“沒事了,這下安全了,不會再打仗了。毛主席啊,您老人家真偉大,連日頭套三環都能破解。一個拉練,就把林彪這個老奸賊給弄出來了!”
“日頭套三環”是一種天象,“日頭套三環,兵馬不能閑”也是古人流傳下來的一種說法。父親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經歷過太多的兵荒馬亂,知道戰亂對老百姓來說是要遭大殃的,所以對這種天象很敏感,也很害怕。他不懂科學,無法解釋這種天象的成因,只能與當時的政治事件聯系起來解讀了。
(責編 磊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