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面桃花相映紅”姐妹壺
在與友人聊起汪友棠的瓷畫藝術價值時,友人說,他多年前收藏了一對小瓷壺,是汪友棠的真品,哪天方便拿過來給我看看。他的話讓我半信半疑,因為現在汪友棠的真品十分稀少,更談不上一對完整器了。誰知上周一他真的拿來兩個錦盒,打開盒子取出兩把精致小壺讓我過眼,更讓我驚喜的是,這不但是汪友棠的真品,而且是他在他的鼎盛時期專門給人繪畫的精心之作。
能見到晚清卓越瓷畫家的作品并能上手欣賞我感到十分高興,細細把玩之余對此壺的藝術特點更是十分驚嘆。
這兩把壺均呈馬蹄型,高10公分,底直徑8公分,最大周徑27公分。全器是采用青花和淺降彩做為裝飾,壺蓋、口下方及壺底足處分別用青花帶做為裝飾,邊飾均有描金(圖1:“人面桃花相映紅”姐妹壺)。壺的正面畫的是桃樹下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手拿香包,微目含羞地在想著心事(圖2:“人面桃花相映紅”姐妹壺局部觀)。在畫面左上角寫有“柳村氏”字樣(圖3:汪友棠號“柳村氏”)。于壺嘴和壺把上分別書寫青花“萬”、“壽”二字。背面的題詩寫:“人面桃花相映紅時在幸丒之仲秋月(1901年),仿仇十洲筆法,汪友棠寫。”另一把壺上畫的是一個同樣容貌姣好的女子坐在樹下,依石專心致志地看書的情景(圖4:“人面桃花相映紅”姐妹壺局部觀),也是于壺嘴和壺把上分別寫著“萬”字和“壽”字,背面題詩寫:“漫道讀書男子事,而今已屬女青山。時屬于辛丒仲秋(1901),汪友棠寫,紅押印。”(圖5:“人面桃花相映紅”姐妹壺背面題詩)。兩把壺底部均有“修竹軒制”四字紅印款識。全器瓷質細膩、光潔,配以淺降色十分可人,令人愛不釋手。
壺上的畫面“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故事,出自唐朝《本事詩·情感》,說的是詩人崔護(音)《題都城南莊》,全詩是:“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說的是作者在清明時節游長安城南,路過村口口渴難耐,進村討水喝,有一美貌女子送水給他飲用,并站在桃樹下凝神佇立,作者心存感激,頓生好感。第二年春天,作者又來此地尋訪,卻不見舊時送水的女子,十分傷感,故題此詩借喻思念舊情之意。
另一壺的畫面“漫道文章男子事”出自清代愛情言情小說《平山冷燕》第十六回,原句是:“一時才調一時憐,千古文章千古傳,漫道文章男子事,而今已屬女青山。”喻意作者不但贊頌這部小說的詩句,同時借畫說話,見文生意,感嘆社會在不斷發展,如今的女子不再是那種“無德便是才”的標準了,女人同樣也能詩詞歌賦,寫文章,參與社會活動了。從中可以看出兩把小壺雖小,但在汪友棠的筆下卻賦予了非常多的文化內涵,反映出他具有很高的文學修養、非常博學。因此,在他的其它作品中也是一樣,不論器物大與小,一筆一劃均生情,一瓷一板皆故事。
縱觀汪友棠兩把姐妹壺,結合我對汪友棠作品的研究和理解,有以下藝術特點和價值:
1.署“柳村氏”應是汪友棠的精品之作,具有較高的藝術欣賞價值和藝術價值。汪友棠主張多元化、自由化的創作空間,使繪畫變成了一個無限豐富的、極具個性和時代感的創作。雖然他終生處于動蕩不安的時代,可他仍然不斷進行著創作和革新。全器從瓷質看胎土細致,清花發色沉穩,色彩艷而不俗,人物造型嬌而不媚,秀而不纖,雍容華貴,嫻靜自然,毫無俗塵習氣,頗具仇、華筆意,傳統功底深厚。特別是在“人面桃花相映紅”的畫面左上角,寫有“柳村氏”三字,并有紅押章,“柳村氏”三字表明,這是汪友棠的精品得意之作,否則絕不會在畫面上寫有他的號。在我上手近十件汪友棠的淺降彩畫作中,還沒有一件小器同時署全名、堂號和他的號的。
2.汪友棠這兩把姐妹壺可能是為祝壽用的定燒器。從流傳作品上看,汪友棠擅長山水、人物、花卉、鳥獸,兼及書法,四體皆備、灑脫雅致。而且品種繁多,器物豐富且精致巧妙。從汪友棠姐妹壺的風格上看,很可能是為當時某個達官貴人家定燒之器,從壺把、壺嘴上的“萬”字和“壽”字分析看,象是祝壽送給人家姐妹的壽禮,但是送給誰家的?送給什么人的?因無文字記載,現已無從可考了。但從汪友棠的制瓷風格看,繪畫出一對十分精致的淺降彩姐妹壺,這里邊一定有故事,保存到現在還完整無損的傳世品,更是非常珍稀,已如鳳毛麟角難得一見了。
3.這兩把姐妹壺為研究汪友棠的藝術風格提供了實證。從藝術發展與創造上看,汪友棠雖學于程門,卻與乃師清蒼的風格相反,因此最難把握,極易流于甜媚,博采眾長,達到清新高超的境界。汪友棠的山水得力于黃公望、沈石田、石溪等人;花鳥則師法元人、唐伯虎、八大山人、華秋岳、古風山人;人物則取法仇十洲、唐伯虎。他善于吸收消化,又富于變化,風格華麗而沉靜,沒有絲毫喧囂浮躁的成分。這是后來的珠山八友們很難達到的。這對姐妹壺銘文中明確的寫著“仿仇十洲筆意”,說明汪友棠是按照仇的畫法來完成作品的,為進一步研究他的繪畫風格提供了很好的實證。
“羲之愛鵝”瓷板堵
近得一小瓷板堵(用于枕頭兩頭裝飾用,與清晚常見的條屏上的瓷板不同的是周邊有密集小孔,這是用來縫合、固定在枕頭上用的)甚是喜愛,細細把玩,發現竟是汪友棠中晚期真品,觀其畫風并同其它作品比較,汪友棠的畫技令人拍案叫絕,不愧是晚清一代大家,淺降彩、新粉彩的創史人之一。(圖6:“羲之愛鵝”瓷板堵正面觀)
此小瓷板堵長13公分,寬7公分,四周起牙,鍍金邊,邊緣有密集小孔。畫面突出王羲之讀書后神情自若地伏在橋形書案觀鵝,其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兩只大白鵝東張西望,哦哦唙唙地歡叫,畫面前上方繪出花架和一盆桃花,后方繪出一個方型靈壁石盆景,突出反映出主人的嗜好,把文人的生活情趣描繪的淅漓盡致(圖7:“羲之愛鵝”瓷板堵局部觀)。畫面后方留白,署庚戌春(宣統二年)汪友棠作,下面一方紅押印記(圖8:“羲之愛鵝”瓷板堵款識)。整個畫面雖然不大,但卻突出一個主題,將羲之愛鵝和他的文人風骨烘托的爐火純青。
“羲之愛鵝”是晚清到民國期間十分流行的畫片。相傳王羲之早年家境清貧,常靠賣字度日,一日他路過一個村莊,一群大白鵝迎面而來,他十分喜歡,就向主人索要,主人知道他寫得一手好字,于是要以抄寫經書換鵝,羲之欣然應允,換回大鵝,從此朝夕相伴,行影不離……汪友棠的作品不僅人物神態栩栩如生,那些富于變化的山石草木也充滿了鮮活的生命感。作品色彩艷而不俗,造型嬌而不媚,秀而不纖,雍容華貴,嫻靜自然,毫無俗塵習氣,頗有華秋岳的筆意。他的作品不論大與小,皆有很深的文化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