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如其人

毛隆恩，字季彤，光緒年間兩任眉州知州，是一個敢為民著想的父母官。據(jù)眉山舊志有載：“毛隆恩，字季彤，江西豐城縣監(jiān)生，光緒八年（1882年）二月二十五日蒞任，十二年（1886年）復任。清簡慈惠，慎于任人。”歷史上毛隆恩作為一個好的父母官被眉山人民所景仰，可以說是一個清正廉明的好官。當毛隆恩墓被發(fā)掘時，從隨葬品來看，簡單廉潔，唯有幾枚印章尚可奪目。

毛隆恩墓（夫妻合葬墓），1983年眉山縣（現(xiàn)為眉山市）政府公布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1986年9月，墓葬被盜。后文物全部由公安局追回，這批文物現(xiàn)藏三蘇祠博物館，其中有三件為國家珍貴文物：它們是玉帶扣、玉質(zhì)猴鈕方形印，玉質(zhì)圓柱形印。另外還有玉鐲兩對，玉牌一件，石質(zhì)印九枚，朝珠一串，玉簪一件等。

從毛隆恩墓出土的11枚印章可以看出都是以篆書入印，并且極為講究，下面簡單介紹一下：

圖1、“季彤上言”細朱文印。此文線條挺勁，安排布局獨具匠心。這方印章用于下級對上級的奏、進言等。

圖2、“覃卿小印”細朱文印。

圖3、“季彤”細朱文印，線條端莊嚴謹。

圖4、“臣隆恩印”白文印，仿漢代官印，具有極強的厚重感。此印應是臣子對皇帝所用的印章，因為毛隆恩為眉州知州，所以稱臣子。

圖5、“季彤印信”細朱文印，仿漢代朱文印，端莊嚴謹。

圖6、“豐城毛氏季彤”細白文印，具有清代篆書的典型特點，上緊下松。豐城即江西豐城縣，是毛隆恩的出生地，所以有此稱謂。

圖7、“季彤”細朱文印。線條挺勁工整。

圖8、“毛隆恩印”白文，具有典型的漢代白文印特征。

圖9、“季彤”細朱文印。字體有隸書化意味。

圖10、“季彤”細朱文印，采用戰(zhàn)國篆文入印，顯得活潑有靈氣。

圖11、“眉山主人”朱文印，線條有折疊，追求對稱工整。此印說明了毛隆恩作為眉州知州，也就是地方官，體現(xiàn)了為民作主的意愿。

毛隆恩作為眉州知州，所使用的印章都是平整工穩(wěn)一類，因為官印是一種辦公憑信，因而要求平整易認。中國政治以儒家為大宗，講求平和中正，因而中庸的思想也要求官印刊刻得平穩(wěn)美觀。另外某種程度上講，也映證了毛隆恩清廉簡潔的為官之道，可以說是印如其人。篆刻同書法藝術一樣，也具有舞蹈的動態(tài)美和音樂的節(jié)奏美。篆刻藝術美的創(chuàng)造和欣賞可陶冶性情。它通過文字內(nèi)容、章法結構以及刀鋒運行造成的金石趣味來表現(xiàn)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審美理想，具有豐富多彩的審美價值。

一、字法與刀法。從篆刻藝術來說，大多主張用刀須如寫字用筆一樣，即所謂“執(zhí)刀如執(zhí)筆”、“用刀似運筆”；再者，書法藝術講究“筆墨”，篆刻藝術同樣追求“刀情石趣”之完美純熟，也就是說，篆刻表現(xiàn)的“刀味”、“石趣”就如同書法上看到的“筆味”、“金石味”一樣，其印面猶如紙畫，要使刀鋒得筆鋒之趣，以達到運轉自如、沉著痛快，或古樸蒼勁，或秀麗多姿，或峭拔勁邁，或端莊典雅，或粗獷豪放，或婉約俏俊——既表現(xiàn)出鏗鏘刀痕，又不失書法之筆味。書法用筆應表現(xiàn)出筆法的美，而篆刻用刀也要表現(xiàn)刀法的美，但在藝術上有進一步的要求，則“書法要有金石味，金石要有書法味”。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兩者之間不僅互相啟迪，而且有密切的連帶關系。談及印章的優(yōu)劣，一般論印以刀法渾融為“神品”，有筆無刀為“妙品”，有刀無筆為“能品”。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篆刻的書法味與金石味的結合是何等的重要。本人理解為篆刻字體要有毛筆的溫潤，又要有鋼刀的犀利，只有二者絕妙的結合才是刻好印章的前提。毛隆恩墓出土的11方印張，除2方白文，其它均為細朱文。朱文線條細而挺健，具有鐵線篆棉里裹鐵的藝術效果。尤其是“豐城毛氏季彤”印具有很強的書寫特征，具有毛筆書寫的輕松飄逸，姿態(tài)造型異常優(yōu)美。在刀法上使用雙刀細刻，時而斬釘截鐵，時而精修細琢，做到筆法與刀法的雙重趣味。

二、章法之美。一印一天地，印章雖小，而布局事關成敗。篆刻家好比一位藍圖設計師，如何讓印面顯得和諧，那就要相當功力了。

篆刻的章法通常強調(diào)賓主、呼應、虛實、疏密等形式美規(guī)律。運用奇正向背、方圓錯綜、虛實疏密等方法處理印章的分朱布白，能夠造成顧盼生情、氣韻貫注、虛實相得的章法美和意境美。鄧散木《篆刻學》將章法歸為十四類，主要有疏密、輕重、屈伸、挪讓、承應、巧拙、變化、盤錯、離合等，將印章章法研究提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好的章法可以“疏能跑馬，密不透風”；可以“計白當黑，虛實相生”；可以方圓兼?zhèn)洌瑓⒉羁v橫；可以“方寸之間，尋丈之勢”。而失敗的章法或狀如算子，呆滯僵硬；或線條均列，氣韻全無；或失去平衡，雜亂無章。篆刻章法講求文字本身的疏密有致，對稱平衡，印內(nèi)文字排列的變化合度、和諧統(tǒng)一，界格的平衡均勻，自然生動，以及整個印面的氣韻生動，中和渾穆。只有達到這種審美標準的印章方能臻達高格。毛隆恩的印章布局上都以均衡對稱為要。講求一種飽滿。如“覃卿小印”就在印面上等分四塊，然后分刻四字，具有一種均衡的平衡之感。還有“眉山主人”印，由于山字筆畫太少，為了達到平衡，故意把山字筆畫增加折疊，填滿整個印章，讓人感覺比較充實。兩方白文印也是印面等分，把印章填滿顯得中正，平穩(wěn)。值得提起的是金文“季彤”印，把彤字故意縮小，留出空間，何以故？仔細觀察季字已有兩長筆畫之大印章下線，如果彤字再填滿無疑兩長筆畫與季字的兩筆重復雷同，從中可見印章布局的慘淡經(jīng)營。還有“季彤上言”圓形印，布局也非常有意思，季彤二字占據(jù)中心，可見其主人的自信與氣魄。而且比上言二字大，然后把上言二字分居左右，達到了左右對稱，上下對稱，在一個圓形天地里形成一種和諧的秩序美。

中國自古有尊古、崇尚自然的情懷，因而反映在篆刻上是很自然的事情了。由于毛隆印是官印，在殘缺上不可能大肆進行，但為了達到金石效果，在局部進行了殘缺。如白文“毛隆恩印”以及“臣隆恩印”的邊緣都進行了殘缺，讓印章有了通透的無限生命力。印面也有斑駁的顆粒狀殘點，增加了印章的厚重感。還有朱文的季彤印，邊欄部分殘缺，因為季彤二字筆畫稍粗，因而邊欄部分故意殘缺，起到虛實的強烈對比。

毛隆恩印章在朱文印中的粘連表現(xiàn)得突出點，屬于筆畫連接處的粘連 ，如果仔細觀察，筆與筆的連接處要粗一點，就好比焊接一樣，使得筆畫的銜接牢固，有堅不可催的穩(wěn)定感。我們可以從圖7看到，季字的橫與豎的交接處粘連嚴重。還有“毛隆恩印”中的“隆”下邊的兩橫已經(jīng)粘連一起，造成渾茫的藝術美。

三、材質(zhì)之美

材質(zhì)的好壞是印章藝術的一個重要指針，好的石材貴比黃金。毛隆恩墓出土的11枚印章中除兩枚玉質(zhì)印章外，其余的都是壽山石料。壽山石產(chǎn)于水碧山青、風景秀麗的福建省福州市壽山鄉(xiāng)，因為此地是天造地設的精靈福地，前人便喚作“壽山”，那傳說中女媧補天的遺石——壽山石便富藏在山中。在很多藝術家的眼中壽山石就是中國的“國石”。壽山石質(zhì)地純凈者，色澤為潤白。若微含其他成份者則呈五彩。質(zhì)地好的壽山石表面一般呈現(xiàn)珍珠、凝脂和玻璃光澤，絕大多數(shù)都有滑膩感。壽山石分田坑、水坑、山坑三大類共60多種。毛隆恩印章的9枚壽山石印章，以淡黃色為主調(diào)，夾雜片面的血紅色，總的說來石材質(zhì)地細膩，石色也比較純正，色差過度也較為自然，是壽山石中的上等材料。另外兩枚為玉石印料，玉質(zhì)呈白色，質(zhì)地細膩溫潤，經(jīng)過長久的玩味，表面油滑光潔，有如凝脂。

四、雕刻之美

印章很早就因為官階不同而有龍紐、蛇紐等區(qū)分。到了文人治印的興起，把印章材料進行各種造型開始流行起來。可以說印章的雕刻造型是印章藝術一個重要的審美因素。毛隆恩所使用的11枚印章中有三方雕刻有獅子，兩方有幾何紋飾，一方猴子雕像，還有就是獸面人身雕像和婦女坐像。幾何紋為夔龍紋，夔龍紋早在商周時代的青銅器上就已普遍使用，用于驅(qū)邪和象征權力的神圣不可侵犯。而另一方為吉祥紋樣，鏤空雕刻，吉祥紋樣在漢代銅鏡與瓦當上普遍使用，表現(xiàn)一種納福保安的主題。兩方幾何紋樣的一為浮雕一為鏤空雕，匠心獨具，線條流暢。三方獅子雕也是通身圓雕，大處著眼，重在表現(xiàn)古樸厚重與威嚴的氣象。婦女雕像也是很有特色，一腿斜放，一腿支起，雙手交于前，袖副綿軟，舉止十分安詳。最精美的當屬兩方玉質(zhì)印雕：猴雕方形印，雕刻一只可愛的猴子，猴子下蹲，回望，背上還抗有一枝仙桃，象征了長壽的意思。玉質(zhì)圓形印雕刻的是一人身獸面像，雙手執(zhí)物，跨在一條團龍身上，龍下有水紋。此雕刻乃是仙人升天之場景。獸面人身乃傳說中的神仙，獸面與傳統(tǒng)的鎮(zhèn)邪神相類似，表現(xiàn)了祈求升天成仙永生的愿望。總之每方的雕刻刀法純屬，線條勻暢，或細微精到，或粗略寫意，做到粗細結合，相得益彰，形神兼?zhèn)洹２皇橛≌碌袼茉煨偷木分鳌?/p>

總之，毛隆恩墓出土的11枚印章不僅印紋篆刻精美細膩，在印章材料上乘以及雕塑造型上也十分講究，加上數(shù)量比較多，而且為清代州官印章，實乃少見，所以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與藝術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