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9月,我赴京參加國慶盛會,榮幸地代表云南剛解放的各族人民,雙手捧著我們西雙版納傣族世代珍藏的一柄“金傘”,獻給毛主席,表達對祖國的感激和無限忠誠。毛主席親切地握著我的手說:“跟著共產黨,建設好社會主義邊疆!”這句囑托使我心潮澎湃,終身為之奮斗。至今回憶起來,仍熱血沸騰。
遠赴他鄉的求學之夢
古代生活在西雙版納的傣族各部落,推最大的首領為“召片領”,意為“廣大土地之主”,俗稱“傣王”。他擁有全境的土地、山河和人們,握有顯赫的權威,職位子孫世襲。自臣屬元朝起,被封為“車里軍民宣慰使”,為云南最大的土司之一。所屬的12個版納,傣語統稱“西雙版納”。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逐漸過渡到農奴社會。世襲的召片領猶如君主,雄踞一方,極盛時有妻妾仆役護衛達千余人,金銀財寶無數,是全境最大的封建領主。因地處邊疆,在長期對敵斗爭中,領導邊民抗擊外侮,為維護祖國神圣的南疆作出過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至清代末年,廣大農奴因不堪忍受奴役壓迫,不斷掀起激烈的武裝暴動,有力地削弱了召片領的權力。民國時期,云南軍閥借平亂之機入境,在兵力所及的城鎮,先后設立了車里、佛海等縣治,從而與召片領和各版納政權并列,形成對當地雙重統治的局面。他們之間,既互相勾結、利用,又彼此對立、排斥,加劇了民族矛盾。
自民國以來,第41世召片領刀棟樑,獲得云南軍閥的支持,暫時穩定了對西雙版納全境的統治。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刀棟樑依靠其精明能干的同母胞弟刀棟廷掌握軍權,成為炙手可熱的實權人物。他因年老無子,后繼空缺,地位為其異母兄弟刀棟剛等地方勢力所覬覦。我剛出生,生父刀棟廷便將我過繼給大伯刀棟樑為子,成為召片領法定的“王子”,刀棟樑以此遏制地方反對勢力,加強了自己的統治權力。
我在襁褓中便離開了生母的懷抱,被送進宣慰衙門的深宅大院,由年長的王姐精心撫育。稍長,因缺乏同齡的伙伴,我在孤獨寂寞中度過了童年。那時,我常傾聽墻外傳來大佛寺悠揚的鐘聲,產生出無盡的遐想。傣族篤信小乘佛教,凡男子都要入寺出家,經過或長或短的修行生活之后,再還俗成家。于是我在8歲時,終于走出衙門,到允景洪大佛寺皈依佛門,學習傣文佛經,開始接觸傣族悠久歷史文化。雖然為期不過三個多月,但為我終身從事傣族的歷史研究,奠定了初步基礎。
富饒美麗的西雙版納,素有“滇南谷倉”之稱。尤以“五大茶山”的香茶最著,香茶在普洱府城集散,故以“普洱茶”馳名天下。因漢傣經濟交流頻繁,縣政府相繼在車里、佛海等地興建起幾所公立小學,招收當地漢族子弟入學,一些傣族子弟也為之吸引。為了能掌握漢語,我從佛寺還俗后,便進入允景洪的車里小學就讀。
此時抗日軍興。1940年,瘋狂的日寇侵占越南,進窺緬甸,滇西告警。蔣介石派其嫡系第九十三師入駐西雙版納。隨之而來的國民黨軍統特務居心叵測,打著“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參謀團”的旗號,在景洪開設辦事處,向各版納滲透,并擠走云南軍閥勢力。因此,我被他們視為志在必得的“獵物”。
1942年底,我即將小學畢業,鑒于本地唯一的車里縣中學師資薄弱,教學質量欠缺,我升學心切,試圖說動長輩送我到內地上學。由于我待襲的特殊身份,他們哪能讓我離開?便以我年幼無知、生活安全沒有保障為由,予以拒絕。此時,一位參謀團姓蔡的漢族的青年軍官,因娶了我的表姐而成衙門的???。他常走近我,說些內地的奇聞逸事,我們越混越熟。他洞悉我內心的苦衷,竭力鼓動我下定決心,走出衙門。原來此前,參謀團已為我的出走作了精心的策劃和安排。
1943年6月的一天深夜,我趁人不備,只身踏出戒備森嚴的衙門,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摸黑趕到約定的瀾滄江邊,跳上一條等我的木舟,迎著風浪渡到東岸。在晨光中,8個拉馬的國民黨士兵扶我上馬,匆匆進入茫茫的原始森林,一路上馬不停蹄地往北趕。6天后,我們抵達思茅縣城,在秘密狀態下,我被交接給另一伙護送的人,與馬幫結伙,又經過十多天的長途跋涉,方抵達昆明。兩天后,參謀團的人把我帶上飛機,送到重慶,直接進入覃家崗的中正中學就讀。
這所以蔣中正名字命名的中學,共有600多人,學生都是國民黨軍官的子弟,全部享受公費待遇。而我所進入的“邊疆民族班”,又更顯獨特:學生30多人,均是來自新疆、西康(舊省名,包括今四川西部及西藏自治區東部地區,1955年撤銷)、青海、云南、吉林、內蒙古的王公貴族子弟,除享受全部公費外,每人每月還領幾文零用錢;學校實施軍事管理,不許學生輕易外出;各班除中學課程外,強調“國家至上、民族至上、軍事第一、政治第一”訓條,經常灌輸“一個主義,一個黨,一個領袖”等國民黨思想;每當提到蔣介石的名字時,都要肅然起立致敬。
失蹤的“王子”
就在我走后的第三天,年邁的召片領刀棟樑突然病故。按傣族世俗,應當由我承襲第42世召片領,以穩定政局??梢蛘也坏轿遥瞄T內外亂成一團,攝政刀棟廷更焦急萬狀,擔心因此引發爭端,致大權旁落。因我生死不明,各種謠言紛起。在車里縣政府官員的支持下,以刀棟剛為首的傣族反對勢力,展開了爭奪王位的活動。一向處心積慮的參謀團見時機已至,便到召片領衙門,公開了他們已送我到重慶上學的信息,企圖以此迫使攝政刀棟廷就范,從而順利地實現對召片領政權的控制。但傣族兩派的爭斗仍愈演愈烈,于是參謀團的頭子卓獻才提出:“上了臺的召片領,到死也拉不下來。”認為只有先下手為強,才能解決問題。于是,他們決定把我推上前臺,扮演他們精心策劃的角色。
1944年1月中旬,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我正在學校忙著中考,突然有人找我,只說“有事”,便送我登上飛機,經昆明登上另一架正待起飛的雙座高級教練機。抵達思茅縣后,我被扶上馬,日夜兼程趕回允景洪召片領衙門。次日,我被脫光了衣服,端坐在平臺上,按傳統禮儀,在德高望重的大佛爺念經祈福下,由九個村選來的九位傣族少女,挑來九口井的“圣水”,象征性地為我沖洗,大佛爺再為我“滴眼”、“拴線”祝福。然后穿戴上華貴的繡服花冠,在眾人叩拜中,登上神圣的召片領寶座,接受各版納土司、頭人、百姓絡繹不絕的叩拜,完成了登位典禮。于是我成為西雙版納第42世召片領。完成這一象征意義的儀式后,參謀團又秘密將我送回重慶,使我恢復了正常的學生生活,但繼續作為他們控制召片領政權的人質。
抗戰勝利之后,我隨學校遷到南京。這時,全國內戰已經展開,蔣管區也爆發了蓬勃的愛國民主運動,有力地搖撼著垂死的蔣家王朝。我所在的中正中學也人心渙散,當局已管不住學生,我的思想也在波動。至1947年暑假,許多同學離?;丶遥挥形遗e目無親,獨自在校園中徘徊,鄉愁陣陣涌上心頭。但我不敢提出回鄉要求,擔心招來麻煩。
經過多方努力,總算取得一位在上海的同鄉幫助,借給我一筆不多的旅費。于是我拋棄行李,偷偷溜出校門,倉促上車。待到武漢時,所剩的錢已不多,只得精打細算,一路漂泊,狼狽不堪,好不容易回到昆明。
在昆明親友的安排下,為保證安全,年底我取道滇西,入緬甸,繞至撣邦。當地景棟的傣族土司聞訊,在車站擺開官家的儀仗,把我作為尊貴的“傣王”迎進衙門款待。我的舅父也從西雙版納趕來,把我隆重地恭迎返鄉。
原來在我離鄉的幾年間,西雙版納仍風波不斷。為爭權奪利,當地各派勢力均挖空心思互相爭斗,打得不可開交。其間,為否定我的合法地位,車里縣縣長與官族反對勢力勾結,利用職權,公然在國民政府正式批發給我的委任狀上,將“刀世勛”三字涂抹,妄圖偷天換日,欺上瞞下,取消我的職務。但我的突然歸來,為參謀團提供了利用的機會。為了壓倒對方,他們以我過去登位時過分倉促為名,主張再次為我舉辦更加隆重的登位典禮。于是,他們推動各版納土司頭人,在全境大造聲勢,于1948年春,在允景洪舉辦規模宏大的盛典。我又重新全身打扮,昂然坐在神圣的召片領寶座上。不同的是,名義上我將親自執掌召片領統治大權。
然而,當衙門恢復平靜之后,我卻無所事事,整天陷入虛偽的官場,或替參謀團發號施令,向百姓征糧征稅。這樣過了三個多月,我內心就產生了反感和厭惡,再也無法忍受被人擺布的苦惱,不由留戀起在校時煥發青春活力的生活,決心沖出抑制我的“召片領”虛名的牢籠。經過多方努力,我終于取得親人的理解,讓他們允許我重返南京復學。
就在我行將啟程之際,適逢在任的國民政府思普區行政專員余建勛前來視察,特意邀我會見。他曾經是滇軍第六十軍軍長,屬于云南省主席盧漢的部屬和親信,當時是西雙版納地方的頂頭上司。會見時,他對我回內地復學的愿望表示關切,愿意為我提供幫助。還特意關照我:“路過昆明時,務必去拜會盧主席?!庇种囟冢骸澳銘撊?,你是云南土司,盧主席是云南人的主席?!彪S后,他又派人送來一封信,要我親手交給盧漢。我隱約感到他有著某種意圖。
革命的洗禮
1948年間,中共地下黨領導的滇桂黔邊區縱隊各支隊,在云南廣闊的山野燃起漫天的革命烽火。在西雙版納的第九支隊,發動傣族和各族人民越戰越強,猛烈地沖擊各種反動統治勢力。我離鄉后,不由自主地經常惦念我的生父刀棟廷,他身為召片領攝政,掌握實權,因受參謀團的欺騙控制,仍在抗拒革命,這令我憂心忡忡。
1948年8月,經過長途跋涉,我抵達風光如畫的昆明。趁托人買機票之際,經省參議員覃寶麟引見,我們到五華山省政府拜見盧漢。他聽說我將去南京復學,就皺著眉頭打斷我道:“省里有的是學校,你為什么老遠跑到南京去?”他以長輩的身份關切地對我說:“現在南京亂哄哄的,你去了會后悔的?!彪S即果斷地對覃先生說:“他要進昆明哪所學校,請你幫他聯系一下?!庇謱ξ艺f:“就這么定了!”我聽從他的話,也領會到他的良苦用心,決定在昆明上學。由于缺乏有關的學業證件,就在昆明西城的住處,就近請來一位大學生幫助我補習功課,準備以同等學歷報考大學。
就在此時,昆明爆發了七一五愛國學生運動,遭到蔣介石死黨、昆明警備司令何紹周的血腥鎮壓,成千的學生被捕,昆明陷入白色恐怖之中。我身臨其境,接受到愛國的革命思想教育,深受震動。1949年12月,盧漢斷然與蔣介石決裂,實現了云南和平起義。蔣介石立即指令云南的數萬蔣軍發起瘋狂反撲,昆明危在旦夕。中共地下黨發動昆明市民,群起支持盧漢率部反擊。我在這年秋季已經云南大學先修班錄取,所以就與云大進步師生一起,日夜持槍上街抗擊,在炮火中接受了革命洗禮。云南人民最終贏得了昆明保衛戰的輝煌勝利。
之后,我被吸收加入共產黨的外圍組織“民青”,與云大宣傳隊下鄉,與群眾歡慶人民的勝利。此時,因工作需要,中共黨組織號召學生參加革命隊伍,將到各縣工作。熱情的同學紛紛報名,我卻心緒不寧,被我頭上的“召片領”這頂帽子折騰得苦惱不堪。了解我底細的同學徐菊芬開導我:“你實際上是個學生?!眲裎掖蛳檻]。還說:“我們一起去,有事,我為你證明?!庇谑牵覀円黄鹨闳粓竺麉⒓痈锩.斒帐靶醒b時,一位親戚帶來了父親給我的口信,原來他懷著對共產黨和人民的恐懼,在西雙版納解放時,已經隨參謀團逃亡緬甸撣邦。他擔心我的安危,要我設法去緬甸與他團聚。我聽了對他大失所望,憤慨地背起背包,心緒萬端地投入富民縣工作隊的行列。
在火熱的革命工作中,我們工作隊約有100多人,都是普通的青年農民和學生,腳蹬自已編織的草鞋,吃的是青菜辣椒拌飯,過著緊張的軍事生活,積極投入當地火熱的政權建設和征糧工作之中。我工作積極努力,獲得好評,團組織也準備吸收我入團,但我卻心里陣陣犯難。最后,經過思想斗爭,我在寫自傳時,如實地匯報我的身世和經歷。其實,縣長和主要領導早就知道我的來歷,不斷鼓勵我堅持進步。不久,我便光榮地加入青年團,后被調回縣銀行任政治指導員兼團小組長、縣學習委員會委員,得到很好的鍛煉和培養。
在學習《共同綱領》時,我聯想到鄉親們不識漢文,就試圖將它譯成傣文,以便他們學習。動手時,因我的傣文水平不高,往往詞不達意,但勁頭越來越足,得到領導的重視和鼓勵。
不久,我到昆明治病時,有親戚告訴我,在解放西雙版納時,蔣軍和特務挾持著我父親刀棟廷等60多位土司頭人和眷屬,逃到緬甸。待驚魂稍定,蔣幫勾結境內的反動分子,在邊境發動暴亂。我的生父刀棟廷被委為“游擊大隊副司令”兼“車里縣副縣長”、國民黨軍統局的“軍民合作站站長”,他利用昔日攝政召片領的權威,正在招引傣族舊部,這使我痛心不已。
為協助黨和政府爭取叛逃人員回來,我當即寫信給云南省人民政府主席陳賡,表達我對敵斗爭的意愿。第三天,便收到云南省軍管會的回信,讓我按時到省政府與有關領導面談。省軍管會副主任盧漢接見了我,他喜笑顏開地說:“我們又見面了?!彼貞浾f:“那時,我在這里勸你留下來,對了吧,現在不是很好嘛!如果你去了南京,我們今天怕見不到了。”我領會他那時不僅對我,也為反對國民黨勢力蠶食云南的良苦用心。他在了解我的近況后說:“現在搞民族工作缺人,先把你調回來吧!”又說:“中央民族訪問團就要來了,我們正忙著做準備工作,望你來參加?!碑數弥艺址g《共同綱領》時,他連聲贊許:“這事很好,還有許多重要文件,像毛主席的《論人民民主專政》等等,需要盡快譯成傣文,好讓傣族群眾便于學習。”他轉身對在場的省委領導吳少默說:“要翻譯什么文件,請你選出來交給他做?!比缓笥侄谖遥骸斑@是一項政治任務,不能有半點馬虎差錯。”他還向省民委領導交代,要他們負責為我調職。臨別時,盧漢笑道:“就這么定了,你只管留下來安心工作?!?br/> 此后,我潛心傣文翻譯,努力提高傣文水平,同時參與接待中央民族訪問團的工作。剛從外地回來的張沖副省長見我時,笑著打趣道:“噢,云南解放后,你們西雙版納的頭人百姓,要求省軍管會幫他們找尋丟失的小召片領。我們到處尋你不到,不知你躲到哪里,叫我們找得好苦!”他開導我:“你是傣族,我是彝族,都是少數民族。如今時代不同了,各民族不分大小,一律平等。要搞好民族團結,團結起來才有力量?!贬槍ξ业乃枷胴摀?,他著重指出:“你從小在外讀書,還被軍統特務當做控制你父親的人質,這我們清楚?!庇终f:“你后來當了三個多月的召片領,如果有什么罪惡,只要改過自新就行了,不要背思想包袱!”他鼓勵我:“你這么年輕,有充分為人民服務的機會。”當他知道我想繼續讀大學,立即表示支持,要我抓緊補習功課,準備入學考試。他還特意委托他的夫人惠國芳照應我的生活,幫助解決困難。當年秋天,我終于考入云南大學社會系。
金傘獻給毛主席
1950年夏天,我被選派為西南各民族參觀團成員,赴京慶祝周年國慶。行前,西雙版納送來一柄金光閃閃的古傘,作為向中央敬獻的禮物。
相傳明朝皇帝對臣屬的西雙版納召片領,特賜予一對精致的金傘,置于宣慰使衙門內大堂兩側,作為鎮山之寶,世代珍藏至今。它寓意深遠,象征著在中央王朝的庇護下,召片領和傣民堅持維護祖國的統一,形成優良的民族傳統。
在國慶典禮盛會上,我被推為代表,懷著緊張而幸福的心情走到臺上,手捧祖傳的金傘敬獻給毛主席,把傘撐開,高高舉在他的頭頂上方,代表解放了的云南邊疆各族人民,對黨和政府表達無限感激之情。毛主席仔細端詳這件古物時,我已激動得熱淚盈眶。只見滿堂歡聲雷動,持久不斷。在場的新聞電影紀錄片攝下了這具有歷史意義的真實場景。后來我在每次放映該片中重溫此景時,都倍受鼓舞,感受到黨和祖國人民對少數民族深切的愛護關懷。在云南各地完成傳達參加國慶慶典盛況的任務之后,年底我重新回到云大學習。次年冬天,我和全系師生投入蒙自、建水縣的土改運動中,我以身受的階級教育,揭露西雙版納封建領主對貧苦農奴的剝削壓迫,立志終生為各族人民服務。
這時,逃到緬甸的蔣軍殘部形同盜匪,吃喝嫖賭、燒殺擄掠,征糧征稅,無惡不作,激起緬甸人民公憤,境況日愈惡劣。被裹脅的我父親刀棟廷等心情郁悶,既反感蔣軍的罪惡,又擔心遭到共產黨“清算”,處于進退兩難之中。
為了爭取逃亡的刀棟廷等傣族上層人士歸來,黨和政府不斷開展工作。如曾經委托常到邊境貿易的原召片領的親信頭人叭邦貢和波乃囡,到緬甸送信,向逃亡者宣傳黨的民族政策和全國的大好形勢,聲明政府“既往不咎”,歡迎他們幡然省悟,棄暗投明。不料兩人被監視的特務發現,將他們殘忍殺害,特務并從此更加強了對逃亡者的威脅和監視。吸取血的教訓后,我父親托人給我帶回信息,約定今后來人聯系時,必須持我的親筆信為證,以防敵特從中破壞。
遵照黨組織的指示,我在每次寫信與父親聯系時,只談家常,如實告訴他:我在校享受全部公費待遇,政府還按月給我一些生活零用的補貼,過著自由幸福的學習生活。以此促使他消除顧慮,看到自己光明的前途。1952年冬,我還特別向他報喜:由云南省民委出錢,在省副主席張沖主持下,我與漢族同學徐菊芬完婚,建立起了幸福的家庭。他激動萬分,更加堅定了回國的決心。
1953年2月,緬甸政府以維護國家主權和人民安全為由,向聯合國控告蔣軍在緬的罪惡,力圖迫使蔣介石將他們接回臺灣。但在緬甸的蔣軍和特務陽奉陰違,以傣族的逃亡者人多難撤為由進行搪塞。為堅定在緬傣族人士回歸祖國的意志,許多西雙版納原土司頭人為他們歸來后的安全出具簽名保證,并附上我的書信和km6auzVyDq5+iRT27PcmtQ==結婚照,催促他們當機立斷,返回祖國。
1953年7月,我父親刀棟廷所屬的傣族人馬,在“車里縣長”蒙振聲和“大隊長”胡振南的威逼下,走上遷臺的途中。我父親以拖兒帶女,行李沉重,致行動不便為由,要求雇木船木筏,改走水路順江而下。7月8日,原南掌土司刀光強等按照事先約定,到中緬邊境接應我父親。我父親一行乘坐的木船木筏行至河中時,突然掉轉船舵,駛向中國一方岸邊,將監視的蔣軍拋在對岸。就這樣,隨行的傣族上層人士共69人及行李槍支全部安全回歸。我和夫人徐菊芬聞訊前往歡迎。在新中國民族政策的照耀下,我父親先后被推選為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副州長、云南省民委會副主任,在國內外發揮了良好的示范作用。后來,我父親又被選為全國政協委員、云南省政協副主席,成為愛國的少數民族上層人士,1983年病逝。
出于深厚的民族感情,我在云南大學就讀時選擇了民族史專業,矢志從事少數民族文化科研工作。在著名語言學家付懋勣教授精心培育下,我著力從事傣族語言文字的研究工作。后在北京獲得一些當代語言學大師的指導,跨進了中國科學院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研究所的科研殿堂。周恩來總理曾在1956年的一個學術討論會上對我說:“要把傣語與泰國語言做比較研究,探討兩者是否能用同一種文字的可能?!碑敃r,總理親切地握著我的手噓寒問暖,勉勵我為傣族語言文字的科研做出新的貢獻。這成為我終身奮斗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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