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花開

　　一
　　
　　今年寒冷來的早，農民朋友田里的晚稻還沒來得及收割，一夜間就進入了隆冬，一夜的大雪，窗外天地同色。
　　今天是豐樂市消防支隊清流區消防大隊副大隊長凌峰和市文聯作家協會秘書長金鳳大婚的日子，消防大隊和市文聯聯合為他們舉行婚禮儀式。作家協會的幾位年輕人和消防支隊的幾位女戰士張羅了兩天，把一個近兩百平米的大餐廳布置成了一個大花園，天花板上橫橫豎豎拉起一道道三角小彩旗和粉色絹花，地上正中鋪著一條紅色地毯從大門處直通前臺，每隔兩米就有一個扎著粉綢帶和插滿絹花的拱門，兩邊是一張張圓餐桌，每張餐桌上都放了一支大花瓶，花瓶里插著一大束從花店里買來的百合和紅玫瑰，大廳兩邊挨墻的建筑構造柱上披滿了塑料青藤，青藤間掛著一串串晶瑩的葡萄和頂花帶刺的黃瓜，正面墻上是整張的噴繪，噴繪以藍天白云綠草地為底圖，左邊是新郎、新娘的大頭照，中間是—個桌面大的紅雙喜。大廳兩邊四個立式空調機“呼呼”送暖，這里就是春天了!
　　婚禮，上午十一點開始，這才十點多，大廳里就已坐滿了嘉賓。因為，這是一場特殊的婚禮!特殊在新郎和新娘都是古城里的特殊人物，新郎是公安部授予的二級英模，新娘是具有第二個張海迪之稱的著名女作家；特殊在他們彼此用人間的真愛喚醒對方；特殊在他們的戀愛里程中發生過許許多多令人難忘的故事；使走近他們的人無不為之感動落淚，也無不為之從心底里為他們祝福!
　　
　　二
　　
　　金鳳，今年已是二十九歲的大齡女青年了，凌峰，今年也已是“而立”之人，他們倆“拉鋸式的戀愛”是從五年前開始的。
　　2004年初夏的—個深夜，豐樂市消防支隊清流區大隊一中隊中隊長凌峰用涼水洗了把發緊的臉后剛剛坐下。突然，“叮呤呤……”一陣電話鈴響起，是119通信指揮中心的調度指令。消防官兵最怕半夜電話響，半夜里的電話幾乎全是火警。凌峰猛地抓起讓他感覺“燙手”的耳機：“老北關有火警!”
　　從電話鈴響起的第一聲，凌峰就知是火警，他幾乎在接聽的同時按響了警鈴。
　　僅有三十幾鈔中，一中隊全體人員登上消防車，凌峰操起車載通信呼叫器：“老北關方向。”
　　兩輛消防車似離弓的箭，警燈在昏暗的路燈中劃過一道弧光，甩下的警笛聲撕裂了寂靜的古城。
　　在車上，凌峰拔通了原報警電話：“我是清流區清防大隊……”
　　接電話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她急蹙地喊：“我這里失火了，你們快來!你們快來!”
　　“別急!請您說具體位子或地址?！绷璺迨宙傡o。
　　“老北關糧食局宿舍樓，火很大?！睂Ψ綊炝穗娫挕?br/>　　老北關，是豐樂古城的老城區，居住條件較差，路窄，住宅擁擠，房屋結構老化，糧食局宿舍樓是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的兩幢木地板樓，在城區改造中已列入拆遷計劃。再有兩個月這里可能就被推為平地了。
　　在車上凌峰突然想起，那里沒有消防栓。他拿起呼叫器，向支隊值班領導呼叫，請求緊急支援。
　　火越燒越大，燒紅了半個夜空。
　　有女人和老人在哭叫：“何兵家的女兒何萍萍一定在屋里?！苯瘌P掙脫別人的拉扯，頂著條濕毯沖向火海。樓里也還有人往外扔東西……，
　　金鳳沖上二摟，二樓樓道的木地板已開始有明火了。金鳳不顧一切跑向最西端。
　　何兵家的門上上了鎖。金鳳大聲喊叫：“萍萍，萍萍?！?br/>　　屋里沒動靜。難道何兵帶著女兒去上夜班了?難道萍萍被鎖在了屋里?容不得金鳳多想，她抓起墻邊的一只啞鈴“咚”地一聲砸開門鎖。金風沖進里屋，萍萍被驚醒，呆呆地坐在床上。金鳳抱起萍萍就往外跑。樓道被大火封住了，濃煙火苗一起向金鳳和萍萍撲來，萍萍被濃煙嗆得哭了起來。
　　金鳳抱著萍萍退回到屋里，關上門，她掃了一眼后窗，放下萍萍沖進臥室拉出一條床單，“滋”的一聲，又是“滋”的一聲，床單被撕開。纖弱文靜的金鳳此時已成《水滸》中的一丈青扈三娘了。她一把拉過哭個不停的萍萍，將撕成帶的床單系在萍萍的腰上，又順手抓起一只木凳用盡吃奶的力氣砸開后窗上的木窗欞。這時萍萍已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拚命抱住金風哭喊著：“金鳳姐，我要和你在—起?！薄奥犜?，姐系你下去。”就在這時門外“轟”的—聲巨響，沖擊波撞開了門，大火沖進屋里。原來是何兵放在樓道一拐角處的一只汽油桶被燒爆。
　　“聽話，快一下—去!”金鳳歇斯底里地大吼，一邊將萍萍抱到窗臺上。
　　不知是布帶捋破了手?還是窗欞劃破了手?血一滴滴滴在萍萍的臉上。布帶不夠長，金鳳左手扒在窗框上，右手和半個身子伸出窗外，但萍萍還是著不到地。就在金鳳將萍萍抱上窗臺的同時，下面有人看到了，人們跑過去。這時，濃煙和大火也同時沖出窗口。
　　“松手!快松手!”
　　就在人們接住了萍萍的瞬間，金鳳身上著了火。
　　已聽到消防車的尖叫聲了，亂成一團的人群中有人開始大聲喊：“大家齊心協力把這圍墻推倒，要不消防車進不來?！?br/>　　男人們沖了過去。
　　女人們尖叫：“一、二、三……”
　　“轟!轟”兩聲，院門兩邊的單匹磚圍墻躺倒在地。
　　在中國，當遇到突如其來的重大災難時，人們會表現出在平常無法想象的心齊和力量!
　　墻倒了，還沒來急清理，消防車就呼嘯而至。車還沒停穩，消防官兵跳下車，他們十分嫻熟地接上水龍帶，只十幾秒鐘，兩條水龍就撲向火海。
　　凌峰跳下車后帶領兩名戰士迅速查看地形，隨后跑向人堆，大聲問：“樓里有人嗎?”
　　“有!我女兒在二樓最西邊的屋里，剛剛從后窗系下一個孩子，可她還在屋里，我的老天爺呀!救救我女兒呀!?！币恢心陭D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中年婦女的話音還沒落，凌峰一把拉上呼吸器面罩沖進樓道，同時甩下一句話“快搬梯到后窗?！?br/>　　凌峰沖進最西邊的屋里，借著火光一眼看到靠后窗處的地下卷曲著一個人，他沖過去一把抱起。此時，戰士張斌已從梯上探出頭來，同時一條水龍也撲進屋里。
　　凌峰將傷者遞給張斌后便越窗跳了下去。
　　金鳳被送上了救護車。
　　第二天，《豐樂晚報》頭版上以《飛撲火海救女童的女英雄—金鳳》為題報道了金鳳的英勇事跡，一時間，市領導及相關部門領導、好友、熱心市民紛紛前往醫院慰問。
　　
　　三
　　
　　清晨，凌峰在訓練場上跑完了每天給自己規定的二十圈后，已是大汗淋漓，他走到雙杠邊拿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發現地上有一張用石子壓著的字條。他撿起字條，上面寫著：“跑完步到我房間!”一看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凌峰就知道是教導員李正龍寫的。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這位仁兄何時來的?
　　凌峰推開李正龍臥室的門，李正龍正在練字。
　　“跑完了你的二十圈了?”李正龍將毛筆放在筆架上明知故問。
　　“喊一嗓子不就行了嗎?干嘛還留下墨寶，我收藏的不少了?！绷璺逡黄ü勺谝巫由戏磫柕?。
　　“凌峰，有件事跟你說。”
　　李正龍一本正經的樣子，凌峰正視著他的教導員。李正龍是凌峰的學兄，都是省武警學院消防指揮系的畢業生。平時，凌峰對這位學兄十分敬重，這倒不是因為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而是因為他處理事情總是有板有眼，一絲不茍，做起戰士思想工作總是藥到病除；還因為他是高中畢業先當兵后考取大學，當兵后立過功，當過班長，基層工作經驗很豐富。
　　“三天前那個晚上，你從火海中救出一位年輕姑娘，還記得吧?”李正龍問。但別想從他臉上捕捉到下面的問題。
　　“是救出一個已昏迷的人，她的衣服大半被燒焦貼在身上，我從窗口遞給張斌了。怎么了?她死了?”凌峰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問。
　　“別急，她沒死，嗨!可她不想活。”李正龍嘆了口氣。
　　“你說下去，到底怎么回事?”凌峰又坐了下來。
　　李正龍說：“那姑娘是市文聯的作家，叫金鳳……”
　　凌峰忍不住又問：“她是作家金鳳?”
　　李正龍點點頭：“是的，你認識她?”
　　凌峰搖搖頭：“我看過她的作品，但不認識?！?br/>　　金鳳近兩年算是高產作家，去年先后出版過《遲到的婚禮》和《沒有冬季》兩部長篇小說，今年春出版了散文集《家鄉的小河》，其中一篇散文《翔》獲得去年的全國散文大獎。凌峰喜歡金鳳的作品，其中的《翔》曾給過他鼓勵，使他一次又一次戰勝困難。
　　金鳳是去年大學畢業考錄到市文聯工作的，剛24歲，人長的和她的名字一樣，是一只美麗的鳳凰，可那場大火使這只金鳳凰折了翅。大火中金鳳身體大面積燒傷，其中左腿和左臂深度燒傷，醫院的兩次會診后都提出了截肢的診療方案。金鳳的母親連日來以淚洗面，金鳳得知了醫院的截肢診療方案后，一下子傻了，她清楚那意味著將來的生活要依靠輪椅了，她接受不了這一事實。但對她打擊更大、更殘酷的是她的男朋友李明對她的絕情。
　　金鳳的男朋友李明是她同校同年級的同學，大學畢業后留在省城一家事業單位工作，原計劃明年“五一”結婚，可昨天，李明得知了醫院的截肢診療方案后，突然不辭而別，手機也關了。
　　金鳳是個聰明而又十分敏感的姑娘，她心里明白男朋友是怎么回事。她的心被灼傷了，心上的傷痛超過了皮肉的傷痛。
　　金鳳被這場無情的大火卷入人生的十字路口，她一時不敢設想將來，她不需要一瞬間的鮮花和贊揚，她更怕見到那些憐憫的目光和同情的嘆氣，她的情緒一度降到了零度。她開始不愿配合治療了，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兒成串滾落，幾次癔語道：“為什么還將我救出?他是誰?”“我要見他，不管怎么著也要當面向他說聲‘謝謝!’”。
　　平時談起女兒就眉飛色舞的母親王曉茼只是以淚洗面，平時口若懸河的父親金強只能哀聲嘆氣、愁眉不展，他們不知如何勸說女兒。但金強猜想女兒在夢中說的“我要見他，要當面向他說聲‘謝謝!’”中的“他”，應該是沖入火海救她的那位消防大隊中隊長。金強和消防大隊取得了聯系，教導員李正龍覺得應當讓凌峰去醫院看望這位火海救人的女英雄。
　　當時，凌峰救金鳳的那一刻，金鳳已處昏迷狀態，頭發已燒焦，渾身的衣服大面積燒焦結炭巴在身上。送到醫院搶救，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醒來的第一句話是，“萍萍沒事吧?”在場的人?目如雨下。她聽媽媽說是一位年輕的消防中隊長沖進火海救出了她。金鳳嘆息，這事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會深入采訪，用心寫一篇報告文學作品。
　　李正龍笑著說：“金鳳從火海中救出女童，你從火海中救出金鳳，你倆都是英雄。”
　　凌峰滿臉敬佩的說“我救金鳳是我的責任，金鳳救孩子那才是見義勇為的英雄壯舉!”
　　
　　四
　　
　　陽光透過鱗次櫛比的高樓縫隙，曬在寬闊的街道上，才是初夏，太陽卻和盛夏時一樣，火辣辣地撲向人們。沿街的許多店鋪架起了遮陽篷，逛街的姑娘們大都戴上寬檐太陽帽或撐著小花傘。凌峰穿一身便服，來到一家超市，貨架上的商品琳瑯滿目，但他卻不知給金鳳選些什么帶去。超市里已開了冷氣，但凌峰的鼻尖、額頭還是冒出了晶瑩細小的汗珠。在超市里轉悠了一圈后，凌峰還是決定不帶禮品的好，他覺得彼比也不認識，帶著大盒小盒的去看人家有點俗，應該帶一束鮮花。
　　凌峰來到病房門口，醫生護士們正在給金鳳換藥，金鳳的媽媽王曉茼不忍心看，含著淚轉過臉去。就在轉過臉時，她看到門口站著個年輕^、正透過門上的玻璃往里看，心里“噌”的一下冒了火。
　　“大姑娘家在換藥，你—個年輕小伙子看什么看?”王曉茼說完“嘩”的一聲拉上門簾。
　　凌峰臉刷地一下紅至耳根。他想離開，但邁不開步，他是來看金鳳的，他估計剛才那位中年婦女可能是金鳳的媽媽。是的，人家姑娘在換藥，你一個大小伙子看什么呢?凌峰笑笑，搖了搖頭，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十幾分鐘后，醫護人員才離開病房。
　　凌峰起身過去，門是關著的。他輕輕敲了兩下門，剛才哄他走的那位中年婦女柔和地說：“請進!”
　　凌峰進門后見中年婦女滿臉疑惑，忙笑著說：“阿姨，我是清流區消防大隊的凌峰，是來看金鳳的?！?br/>　　中年婦女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面前這位年輕帥小伙就是那晚沖進火海救出女兒的消防中隊長。
　　金鳳聽到了她要見的人忽然來了，她要當面說聲“謝謝”的人就在眼前時，但她突然緊閉雙眼，心突突地跳。他怎么來了呢?也是來慰問的嗎?她輕輕地說：“你是勇士，你是英雄!但你救出的是一只折翅的鳳凰，她的痛苦也將從此開始……”
　　“你是勇士，你是真正的英雄!你沖進火海救出了一個鮮活生命，你沒有折翅，你心里會生長出一雙更堅強的翅膀!”凌峰立在病床前，不由自主的朗誦著心底的歌。
　　“我不需要贊美與安慰，更不需要同情和憐憫!我想見到你，其實就為了說聲心里的話‘謝謝!’”金鳳仍然是緊閉雙眼輕輕的說。
　　凌峰隨口背出了《翔》中的一段話，“他們用殘缺的肢體支起了一段段人生的輝煌、創造了一個個生命的奇跡，奏響了一首首時代的強音!她失去了身體的雙翅，可她，心中又生長一雙更堅韌的翅膀，跳出了人生最美的舞!他失去了雙手，可他，用他靈巧的腳書寫著堅強!……”
　　金鳳聽了這段，心里微微顫動了一下，這是她在一次觀看殘疾人藝術隊表演后寫的一篇文章中的一段話。她沒再說什么了，但還是緊閉著雙眼，眼淚從眼角慢慢地流了下來。她的媽媽慌忙用手帕輕輕將眼淚蘸了去，一邊說：“鳳，你脖子上有燒傷，不能讓眼淚流下去?！?br/>　　凌峰又和金鳳聊了一會，他告訴她，他是她的忠實讀者，她的文章給過他很多啟發，他還把她的書推薦給他的戰士們。交談中，他鼓足勇氣批評了她，責問她為什災難降臨到自己頭上時，卻沒了面對的勇氣?
　　金鳳雖然是個好強的姑娘，但也是個實在的姑娘，面對凌峰的責問，她沒有回避，她告訴凌峰自己確實有過離開人世的想法，但那種想法只在她心中停留了短暫的時間，事后想起來也覺得很可笑，現在她想的更多的是今后如何戰勝身體上的殘缺。她不再是一只美麗的鳳了，但她堅信，她一定會成為一只搏擊風雨、翱翔長空的雄鷹!
　　凌峰開始誤解了金鳳，當他聽了金鳳表述了對今后生活的信心時，他相信她，相信她一定會成為一只搏擊風雨、翱翔長空的雄鷹!不知為什么，他對她除了敬佩外，現在又增添了一種說不出的好感!他清楚，那絕不是同情和憐憫!
　　
　　五
　　
　　黑云壓得很底，整個城市的上空像是蒙上了一層黑布，一陣大風剛剛卷過，一道閃電就撕開了成市上空的黑布，暴雨瓢潑而至。然而，這一切對金鳳來說仿佛沒有發生，她靜靜地躺在無影燈下，象是進入了又—個夢!
　　金鳳截肢了，她被推出手術室時少了一條左腿和一只左臂，醫生說，因為截去的是同一邊的腿和臂，拐杖是無法用的，從此她將離不開輪椅。她的爸爸一下子老了十歲，她的媽媽也象秋霜打過的茄子。金鳳卻顯得少有的堅強，她倒過來安慰著父母，說她—定會成為第二個張海迪。
　　那以后，在醫院的走廊上、花園里、林蔭下，常常出現一位配戴著上尉軍銜的年輕消防軍官，推著一把輪椅，輪椅上坐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他們有時長時間慢慢走著，象是在傾聽路邊蜜蜂對花的訴說，有時又在討論著什么，象是同學間對課題的探討。
　　“凌峰，回去吧!”金鳳真的不愿說出這句話。在三個多月中，她漸漸覺得凌峰對她的不僅僅是普通幫助，憑著一個聰明姑娘的敏感，她不敢想下去。
　　“王阿姨不知來了沒有?”凌峰說。
　　“可能早就來了。”金鳳知道媽媽這會一定在病房里，她清楚媽媽是不愿來打擾他們。
　　近期，王曉茼心里很亂、很煩、又有點說不出的愉晚。凌峰和女兒的頻繁接觸使她心里很亂，她喜歡凌峰，她覺得凌峰是個好小伙，但她不敢有非分之想。
　　女兒前男友李明一直沒有再聯絡，她多次催促丈夫主動去省城找李明討個說法，但丈夫不愿去，他說事情已經很明白了，何必再去自討沒趣?這事，她也試探著在女兒面前提過，金鳳只是冷冷一笑。這使她很煩，煩丈夫和女兒對這事的如此寬心，煩李明不該這么無情無義，更不該一聲不吭地玩人間蒸發。
　　女兒和凌峰在一起時，她看到女兒臉上又展現出和以前一樣的光彩和活力時，使她欣慰，當她看到女兒和凌峰有說不完的話時，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愉悅。
　　李正龍對凌峰與金鳳的接觸似乎有點預感，他試探過凌峰，凌峰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從某種意義上說，真正促成凌峰與金鳳之間戀愛關系的，卻是凌峰的母親趙琴。
　　豐樂市離省城僅八十公里，凌峰的母親趙琴常在雙休日過來看兒子。近期，接連三次來豐樂市，兒子都在醫院陪一個坐輪椅的朋友。開始，趙琴沒在意。第三次，她和兒子閑聊時知道了輪椅上的朋友是位年輕姑娘，從兒子眉飛色舞的夸贊中，她覺得似乎有點異樣，她心中毛毛的。第四次過來看兒子時，李正龍告訴她，凌峰又去醫院了。她沒打兒子手機，讓李正龍直接帶她去醫院。
　　
　　六
　　
　　這是個初秋的上午，天高云淡，風和日麗。豐樂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花園長廊盡頭，凌峰坐在長椅上，金鳳坐在輪椅上，手里拿著幾頁紙，他們在討論著什么。遠遠看去，兩人的頭似乎貼在一起，那么溫馨、親密。
　　趙琴見了，心中頓生一股無名的涼氣，她覺得兒子和那輪椅上的姑娘已非一般了，這怎么行?
　　李正龍也遠遠看到凌峰和金鳳那親密無間的勁兒，他悄悄瞄了一眼身邊的趙阿姨，見趙阿姨臉色變灰了，他有些后悔，為什么不悄悄給凌峰打個電話告知一聲呢?他很難想象出下面會出現什么樣的場景。
　　趙琴和李正龍來到了金鳳和凌峰身邊，他們以為是路人，渾然不知，仍全神貫注地在讀她的詩：
　　飛翔飛翔
　　山河有我的夢想
　　藍天有我的夢想
　　大火折了我的翅膀
　　但煉出了我的堅強
　　為了遨游生命的海洋
　　我心再生翅膀
　　縱使沒有喝彩
　　飛逝的時光日日一樣
　　把握今天
　　明天生命的藍天更陽光
　　“好!好—個無翅飛翔!”李正龍聽著聽著突然鼓掌叫起好來。
　　“李教導員什么時侯來的?”金鳳回過頭來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媽!您來了，怎不打我手機?”凌峰一抬頭見媽媽站在對面，忙說。
　　金鳳扭過去的頭沒再轉回，她木木地看著李正龍身邊穿著講究的、氣質非凡的中年婦女，一聽凌峰叫媽媽，她微微一笑叫了聲“阿姨”。趙琴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挑，算是打了招乎。
　　在凌峰的宿舍里，趙琴變得嚴肅起來。
　　“你和那姑娘到底是什么關系?”趙琴接過兒子遞過來水杯，努力克制著情緒，問道。
　　“朋友關系呀!”凌峰答道。
　　“應是普通朋友關系才對，千萬不能再往前發展了?！?br/>　　“往前發展，您指什么?”凌峰問。
　　“別給我裝糊涂，我是說你們千萬不能談戀愛?！壁w琴直言不諱地說。
　　“嗨!您想哪去了!”凌峰覺得媽媽太過敏感，思考片刻后又調皮的說：“不過，也有可能哦!”
　　“你是在故意氣我，是吧?我告訴你，你要真敢那么做，我就從你這樓頂跳下去。”趙琴先是帶著哭腔問，后下了最后通牒。
　　凌峰知道媽媽的火爆脾氣，他要是再往下說，她會爆炸的，那脾氣上來，他這個消防中隊長是滅不了火的。他不吭聲了。
　　趙琴在凌家那可是說一不二的，她受不了兒子的冷戰，淚水成串地滾落下來，一邊說：“小峰呀，你是老凌家的獨子，媽一直把你當掌上明珠，媽的脾氣雖然不好，可從小到大媽沒舍得彈你一指頭……，”她擦了擦淚，嘆了口氣，緩和了語氣后，又說：“不過你從小到大也最聽媽的話，這次你也一定要聽媽的話?！?br/>　　“媽，您真的不知道，金鳳的確是個好姑娘，她……，”凌峰要向媽媽介紹金鳳。
　　“你以為我不會跳樓是嗎?”趙琴不耐煩地打斷了兒子的話，瞪著眼一臉認真地說。
　　凌峰不敢再吭聲了，但媽媽嘮嘮叨叨又說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七
　　
　　凌峰一直感覺和金鳳的相處是朋友間的交往，但經媽媽一鬧騰，他倒覺得金鳳確實值得自己去愛。
　　逆反心理可能是很多年輕人在一定階段特定事中常有的現象，凌峰的表現使之再次得到了驗證。他越是冷靜下來思考他和金鳳之間的事，越是覺得他和金鳳應是最合適的一對。
　　一天，還是在醫院花園長廊的盡頭，還是凌峰和金鳳兩個人的世界。凌峰突然對金鳳說他喜歡上了她，金風的心被凌峰的一句話燃燒了，但她的面部表情卻異常的冰冷，這令凌峰百思不解。
　　從那以后，凌峰感覺到金鳳和他的話少了，臉上的笑也少了許多，有時還在故意回避他。從金鳳的媽媽口中凌峰了解到，金鳳也很喜歡他，但她不愿因為自己給他帶來生活中的麻煩，也不愿因為她的原因給他們母子的感情造成裂痕。金鳳更擔心他是一時沖動，她想讓他保持冷靜，她不想失去他這位朋友。
　　經過近半年的康復治療，金鳳出院了，她借創作為由，開始疏遠凌峰。
　　金鳳越是這樣，凌峰越是深愛她，他認為象金鳳這樣的好姑娘應該得到純真的愛。他仍象往常一樣，只要有空閑就去金鳳那里。為找相見的借口，凌峰常寫一些散文或詩歌前去請教，每當這時金鳳也毫不謙虛地幫著修改，并講解修改的理由。
　　一次，他們正在討論凌峰的一篇散文，凌峰的手機突然響了，一個農民工為討薪爬上了建設工地塔吊，誰勸都不行，那農民工指定讓凌隊長和他對話，他說凌隊長曾經救過他一次，凌隊長一諾千金，他信任凌隊長。凌峰想起來了，那是今年春天，—個待拆遷段的一問臨時倉庫起火，火災造成損失近十萬元，工頭認定是看倉庫的張來順抽香煙造成的，當場就讓人把張來順捆起來并拳打腳踢。張來順說已是半夜，自己已睡覺是被濃煙嗆醒的。當時凌峰制止了工頭的不法行為，并讓工頭給張來順松綁，同時表態盡快弄清起火原因。第二天，經火場調查查明是電線漏電起火。還了張來順一個請白。
　　凌峰迅速告別金鳳。凌峰出屋的背影印在金鳳的腦海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翹了翹，這是位責任心多么強、多么好年輕人!要在過去她會主動向他示愛，可現在她只能把愛埋在心底，沒有勇氣接受他的愛意。
　　幾天前，金鳳在日記里悄悄寫道：“愛你，卻不能告訴你，相處中，越覺你好，越是愛你，越是不能告訴你!愛!就要讓你幸福，但我無法帶給你幸福，只能帶給你許多麻煩!想你，但不能告訴你，你的相約我迫不及待，但我總是一次次找借口回避，因為，我不敢面對你的真情，更不敢設想我們會不會有美麗的結局!”
　　
　　八
　　
　　晚上，凌峰在隊里文化活動室看完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后就回了房間，他要按照金鳳的建議把上周寫的散文《為了明天的栽培》做些修改。他剛拿起筆，手機鈴響了，是媽媽打來的。
　　趙琴是個直性子，三句話沒說完就言規正傳了。原來趙琴為兒子張羅了個對象，姑娘也姓金，叫金蘭，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白領。
　　趙琴在電話里說：“這姑娘的條件十分好，是你爸老戰友的女兒，我和你爸都看中了。下個雙休日，我帶金蘭過去，你們見個面，保你一見鐘情!”
　　凌峰對媽媽的嘮嘮叨叨并沒在意，可當他聽到媽媽說，下個雙休日她要帶人家姑娘過來，忙說：“不行!不行!下個雙休日我值班?！?br/>　　趙琴知道兒子是找借口回避，她心急如焚，她倒不是擔心兒子會成剩男，她怕兒子“鬼迷心竅”地真的愛上坐輪椅的殘疾姑娘金鳳。
　　凌峰十分清楚，媽媽忙著為他張羅對象，是要阻止他和金鳳的往來。他也曾在電話里為金風抱不平，試探著讓媽媽接受金風，可每一次都是不歡而止，有一次媽媽還哭上了。
　　趙琴和兒子之間出現了僵局，只要趙琴一提婚姻的事，凌峰總是有一百個理由繞開這個話題，這令趙琴常常如骨鯁在喉，難受不已。趙琴幾次罵丈夫凌明生不關心兒子的婚姻大事，其實丈夫心里比她還急，可表現的比較冷靜。一次凌明生被趙琴催得不行，便和兒子通了電話。在電話中他只是提醒兒子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但主意已定就不可三心二意。趙琴一聽氣得一跳老高，指著鼻子罵丈夫幫倒忙。
　　金鳳和凌峰之間好象也出現了僵局，只要凌峰一提感情話題，金鳳立即就木納起來，這令凌峰百思不解，常常坐立不安。凌峰幾次找李正龍把心里話一吐為快，可李正龍話雖然很多，從古扯至今，從國外扯到國內，列舉了一大堆感人的例子，可就是沒有具體的針對性，也沒給支一點招。平時給凌峰支持最多的卻是金鳳的媽媽王曉茼，她向凌峰傳遞著女兒的心聲。
　　一次，王曉茼在打掃房間時，撿起了一頁被風吹落的寫著字的紙，她讀后，清楚地知道文中的“他”是指凌峰，她悄悄地復印了一份給了凌峰，并反復叮囑“保密”。紙上寫著：
　　“我和他的影子共度午夜
　　我沒給墻上的掛鐘更換電池，它的時針停留在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床頭的那刻。調皮的星星闖進了我的小屋，她問我午夜為什么沒有鐘聲?她問我為什么—個人就那樣靜靜地坐著?我告訴她，我在聽薔薇花的吟唱，在聽時間的脈搏；告訴她，我不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我和他的影子共度午夜。
　　大地早已經沉睡，墻角的小蟲子也已叫累，薔薇花仍在次快地吟唱。他的影子仍依在輪椅背上，他穿著那套飄著淡淡汗香的軍服，我們一起全神貫注地打量著時間的著作，閱讀著寫滿信條的人生情感，閱讀著寫滿愛的心頁，我們的思緒飄揚開來……”
　　凌峰一連看了好幾遍，他的眼眶濕潤了，他感覺到了金風那顆滾燙的心，盡管被一層層裹得很嚴實。
　　
　　九
　　
　　花開花落，冬去春來，不覺得時間已過去三年多。
　　2007年5月22日，日出東方，陽光燦爛，皖東大地一派云蒸霞蔚!
　　中午，清流區消防大隊的戰士們剛剛端起飯碗準備吃飯，突然，“叮當當……”一陣急蹙刺耳的警鈴聲響起，戰士們沖向車庫。副大隊長凌峰跳上紅色搶險車，搶險車一路尖叫呼嘯而去。
　　豐山銅礦發生礦難，地下三百多米深處的一條橫巷道因線路老化起火，濃煙中含有大量有毒氣體，井下斷電，三十二名礦工被控，生死不明。
　　巷道較狹窄下不了多少人，凌峰率領五名戰士在一名礦工的帶領下，乘吊籠一會兒便來到出事的橫巷道。這是一條全長不到兩百米的連接一號井和二號井的橫巷道。因電線起火，巷道一片漆黑，嗆人的濃煙彌漫整個巷道。巷道里死一樣的靜。
　　“喂!你們在哪里?”
　　凌峰和戰士們一邊大聲叫喊著，一邊貓著腰往里趟。頭頂的礦燈發出的那絲微弱的昏黃的光，被濃濃的黑煙擋在兩三米以內。地面坑坑洼洼，有的坑里還汪著水，行進十分艱難。行至約三十米處時，發現地面躺著幾個人，凌峰和戰士們沖過去。
　　幾名礦工因吸入大量有毒氣體，四肢無力、渾身癱軟，出現輕度昏迷癥狀。戰士們每人背起一名礦工跑向井口，凌峰繼續向深處趟進。沒走出多遠，凌峰又發現了躺在地上的兩名礦工，其中一名氣息奄奄，十分危險。
　　凌峰迅速背起這名礦工，并摘下氧氣罩戴在他的鼻上。
　　就這樣一趟一趟往返著，為了遇難礦工生還，他不顧戰士們的勸阻，一次次將氧氣罩讓給遇難礦工。最后兩趟凌峰開始出現中毒癥狀，他覺得頭暈、視力模糊、兩腿發軟、豆大的汗珠滾過發涼的臉膛，但在黑暗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這些癥狀。
　　“副大隊長，這是最后三名礦工。”戰士魏大林說。
　　“能確定嗎?清點的準確的嗎?”凌峰反復問。
　　“能確定，加上這三位正好三十二名。”魏大林肯定的說。
　　“好!注意腳下，別摔倒?！绷璺宸銎鹱詈笠幻V工。
　　三十二名遇難礦工全部找到并救出，可就在救最后一名礦工時，凌峰無法再堅持了，他倒在了離井口三四米的地方。戰士們慌忙沖過去抬起他們的副大隊長。
　　“參謀長，副大隊長昏過去了?！蔽捍罅直称鹆璺宄隽说趸\。
　　幾名戰士將凌峰抬上擔架跑向救護車，一名醫生在擔架邊翻開凌峰的眼皮查看著。
　　“怎么樣?”支隊李正龍參謀長急切的問醫生。
　　“情況不太好，深度昏迷，快送醫院?！贬t生邊跑邊說。
　　救護車閃爍著頂燈，鳴著警笛沖過繁華的街道駛向第一人民醫院。
　　
　　十
　　
　　凌峰因長時間吸入大量有毒氣體造成腦卻氧，出現深度昏迷，醫生診斷說，短期內很難恢復。消防支隊的領導們經過反復研究，最后決定還是通知凌峰的父母。
　　凌明生和趙琴接到清流區消防大隊的電話，說是兒子凌峰在兩天前的一次礦難救援中因長時間吸入大量有毒氣體造成腦缺氧，躺在醫院里兩天兩夜未醒。趙琴曾在衛生部門工作過，懂一點醫療常識。她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呆坐在沙發上，半天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怎么了!怎么了!”凌明生慌忙問。
　　“兒子的麻煩——大——了。”趙琴泣不成聲。
　　“你看你，至于嗎?快說說怎么回事?！?br/>　　“是大麻煩呀!腦缺氧造成昏迷，可能會成為植物人。”趙琴越說越怕，又哭個不停。
　　趙琴一邊忙收拾東西，一邊催促凌明生快找車，她要立即趕到豐樂市。凌明生一聽說兒子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也不敢勸阻趙琴，他忙著聯系車輛。
　　凌明生和趙琴趕到豐樂市第一人民醫院已是深夜十點多，在電梯口他們遇見了剛從病房下來的金鳳。
　　“阿姨，您來了?！苯瘌P主動和趙琴打招呼。
　　“嗯!”趙琴不由自主地停下匆忙的腳步，毫無表情地看了金鳳一眼。
　　“阿姨，凌峰在五摟十二床。”
　　趙琴還是毫無表情地“嗯”了一聲，然后進了電梯。
　　凌明生見一位坐輪椅的年輕漂亮姑娘和趙琴打招呼，他就知道那姑娘一定是金鳳，他本想說兩句話或打個招呼，可電梯的門開著，趙琴進了電梯，他也只得跟著進了電梯，就在電梯關門的一瞬間，他沖金風母女笑了笑。
　　金鳳的媽媽王曉茼知道面前這傲慢的中年婦女就是凌峰的媽媽時，原準備上前打個招呼，但一見趙琴那副傲慢的樣子，她的臉上也冷了下來。她判斷趙琴身邊那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就是凌峰的爸爸，她覺得他是個有素質的男人。因此，當凌峰的爸爸沖他們微笑時，她也笑了笑，算是打個招呼。
　　重癥監護室里，凌峰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插著吊針，鼻子上插著氧氣管。趙琴進門，一眼看到兒子，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嚇得陪護的小戰士一下子從旁邊小床上彈了起來。
　　“你們……”小戰士瞪大雙眼滿臉疑惑。
　　“夜深了，你克制點?！绷杳魃p輕碰了一下妻子，然后又輕聲對小戰士說：“我們是凌峰的父母?！?br/>　　趙琴強制自己別再大哭，可當她雙手撫摸在兒子冰冷的臉上時，眼淚又如斷線的珠兒滾落下來，澆在凌峰臘黃的臉上，忍了一會又抽泣起來。凌明生也突然將臉扭向墻角，雙肩微微抖動著。
　　第二天，趙琴早早等候在五樓主任室門口，主任一到，她迫不急待地問：“主任，求求你如實告訴我，我兒子病情有多嚴重?”
　　“哪個病床的?”主任邊穿上白大褂邊問。
　　“十二床的凌峰，我們是他的父母。”凌明生忙補充道。
　　“哦!他……”主任欲言又止，思慮了一下又說：“還要觀察幾天，情況不容樂觀。”
　　趙琴的眼淚又涌了出來，主任又說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沒聽進去。凌明生聽得清清楚楚，主任說再過三五天如還不能醒過來，以后蘇醒的可能就更小了，除非發生奇跡，否則就是植物人了。
　　
　　十一
　　
　　醫院大廳墻上掛鐘的時針剛剛指向八點，王曉茼推著輪椅又準時出現在大廳門前，金鳳手里還是捧著一束粉色玫瑰。大廳里年輕的女導醫一見金鳳母女來了，忙跑過去幫著推輪椅。
　　“金鳳姐，又是五朵粉色玫瑰，這里有什么含義嗎?”年輕的女導醫邊推輪椅邊問。
　　“馬燕，今天又輪到你值班呀!’金鳳答非所問。
　　電梯的門已經打開，導醫把金鳳推進電梯，金鳳習慣地扭頭微笑著說聲“謝謝!”
　　凌峰入院后，金鳳母女每天都是上午八點鐘來到醫院，在護士為凌峰理療時，她為凌峰讀報，然后朗誦一首詩或一段散文，當十點半陪護的戰士將凌峰推出高壓氧倉回到病房后，金鳳都要用她那只右手為他擦臉、擦身，一邊輕輕地唱著他平日里最喜歡聽的歌，十一點離開。她的真情感動了醫生，感動了護士，感動了很多認識或不認識她的人。醫院為了方便金風，特意在一樓為凌峰安排了—個單間病房，理療室的主任醫師每天上午親自為凌峰理療，五十多歲的漢子也常常在金鳳為凌峰朗誦詩歌時感動得熱淚盈眶。
　　導醫馬燕后來打聽到粉色玫瑰表示“永遠愛”，五朵表示“無怨無悔”。她成了金鳳的粉絲了，報紙上、雜志上只要有金鳳的作品她都一定要讀、要收藏，書店里只要有金鳳的著作她都要買上一本，并找金鳳簽名。
　　金鳳的真情也打動了凌峰的父母，趙琴開始重新認識金鳳是從一個雨天開始的。那是六月中旬的一個清晨，凌峰昏迷人院已近一個月了。那天天下著雨，早上七點二十分，王曉茼見雨還沒停，她問金鳳還去不去醫院?金鳳沒有正面回答媽媽，她歉意地、含著淚對媽媽說，自己給媽媽增添了太多太多的麻煩，看來這輩子都無法報答了，如果有來生，下輩子我做你女兒，報答今生對媽的欠缺!王曉茼心里一陣酸楚，眼淚涌了出來，她忙轉過身去收拾雨傘，淚珠砸在傘面上……
　　因為下雨，街上行人沒有平日那么多；因為下雨，皖東六月的清晨還有些涼絲絲的。王曉茼一手推著輪椅，一手撐著雨傘，在人行道上快步走著。因為這母女倆每天這時在人行道上走著，沿街很多店鋪的人都認識了他們，也有人順路幫著推一程輪椅。
　　還是早上八點，還是年輕的女導醫馬燕值班，當她看到金風準時來了，忙跑過去幫著推輪椅。
　　“王阿姨、金鳳姐，我還以為今天你們不來了呢!”
　　王曉茼收起雨傘沖馬燕笑了笑，金鳳也沖馬燕笑了笑說，雨天清晨的空氣更好。她又告訴馬燕，她昨天晚上又為凌峰寫了首新詩。馬燕纏著金鳳要先睹為快，金鳳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馬燕的腦門子，她說這是為凌峰寫的，誰也不能先看。
　　病房里，理療室的陳主任已開始工作，金鳳來到床頭，輕輕地對凌峰說：“凌峰，我昨晚寫了一首小詩，讀給你聽，我知道你能聽到，但你要記住，哪天等你醒來，必須要背誦給我聽?！?br/>　　每當靜靜的夜晚來臨
　　每當浪漫的音樂在耳邊涓涓流淌
　　我不只一次想對你說
　　說我最想說而又一直沒有說的心里話
　　愛你!真的愛你
　　但我不能說
　　只能把她鎖在心里
　　夜很靜，靜的能聽到城市的呼吸
　　我的心跳和你的脈搏同步、同聲
　　兩顆心常在此時對話
　　我說：你的生命不會定格在二十八歲
　　你應站起接受明天的擁抱
　　你說：我是一個貪睡的孩子
　　一覺醒來太陽已烤燙了屁股
　　王曉茼的眼淚悄悄地從眼眶中爬出，陳主任和陪護的戰士眼眶也濕潤了。不知什么時候，趙琴來到了病房，她的心里一陣陣酸楚，她沒有阻攔淚水奪眶而出的能力，她第一次感覺到金鳳是個美麗善良的姑娘，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撫慰著金鳳的肩。金鳳回過頭微笑著，趙琴含淚微笑點了點頭。金鳳又轉回頭繼續為凌峰讀她的詩。
　　你不是一個貪睡的人
　　雖然你太累太疲憊
　　我從你的呼吸中聽到了自信
　　我從你的心跳中聽到了堅強
　　
　　十二
　　
　　凌峰已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五個月，五個月前是百花爭艷、萬紫千紅、蜂飛蝶舞的季節，五個月過去了，時已進入豐收的季節，皖東的秋天，大地一片金黃。
　　凌峰入院的第二個月里，醫院請來了專家為其會診，專家們的會診結果是：除非出現奇跡，否則凌峰就是植物人。凌明生老淚縱橫，趙琴嚎啕大哭，王曉茼只能邊嘆息，邊落淚，邊勸慰趙琴，只有金鳳堅定的說：“奇跡一定會出現!”
　　金鳳是對的，奇跡果然發生了。
　　10月26日上午，室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梧桐樹葉上滴下的雨水“噠、噠、噠”有節奏地打在窗臺上，聽著那么舒心，那么雅靜。金鳳和往常一樣，用濕毛巾為凌峰擦臉，就在她為凌峰擦手時，突然發現凌峰右手的食指動了一下，她著實嚇了一跳。她怕是幻覺，她按耐不住心底的喜悅，興奮地將所見的奇跡告訴一旁看報的媽媽。
　　王曉茼放下報紙沖過去，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凌峰的手。老半天，她也沒有看到凌峰的手指再動一下。她瞪大了疑惑的雙眼問女兒：“鳳，你不是看錯了吧?”
　　金鳳堅定的說：“我沒有看錯!我看到……”
　　王曉茼沒聽完金鳳下面的話就跑了出去，她要把金鳳看到的情況告訴醫生，問問這是不是奇跡開始發生了。醫生忙跟王曉茼來到病房，可凌峰的手指沒有再動。醫生說，如果金鳳沒看錯，那么奇跡就真的發生了。金鳳撥通了趙琴的電話，把奇跡告訴了她。
　　自從凌峰入院后，趙琴提前辦理了退休手續，她在醫院附近租房住了下來，每天下午和晚上陪兒子。她接到金鳳的報喜電話，一路小跑來到病房。
　　金鳳確實沒看錯，當天中午，凌峰的手指又接連動了幾次。金鳳興奮得象個孩子，她幾乎是貼著凌峰的耳朵說：“凌峰，我知道你是條漢子，我知道奇跡會在你身上發生。”
　　第二天清晨六點，金鳳就讓媽媽推她來到病房，她昨天夜里做了—個夢。夢中，她穿上了美麗的婚紗，在輕柔的、愉悅的婚禮進行曲的音樂聲中，她挽著凌峰的胳膊漫步在紅地毯上。夢中，凌峰為她戴上了晶瑩閃亮的鉆戒，然后，輕輕掀開面紗在她的香腮上吻了一下，并輕輕地對她耳語說，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郎!
　　金鳳來到病房，趙琴一夜未回，她在兒子的床頭趴了一夜，期待著兒子突然醒來，叫她一聲媽媽。王曉茼理解—個母親的心，她—把摟過趙琴說：“姐，我倆都是苦命的女人?！闭f完兩人輕輕抽泣起來。
　　金鳳顧不了媽媽和趙阿姨他們，她又貼著凌峰的耳朵一邊輕盈地笑著，一邊講述著昨夜的夢……!突然，她感覺到臉上象是一只小蟲輕輕地爬過，不由自主的用手抹了一下，這一抹，她差點激動得暈過去，是凌峰流下的熱淚。
　　“趙阿姨、媽媽，你們快來看，凌峰流淚了!”金鳳又驚又喜地叫著。
　　趙琴和王曉茼同時沖過去，趙琴抱著兒子的頭貼著兒子的臉“峰兒、峰兒!”一聲聲呼喚著，王曉茼臉上可是一陣陣“太陽雨”。金鳳輕輕拉了拉媽媽的衣襟，小聲說：“媽媽，去叫醫生來。”
　　醫生一邊檢查著，一邊驚訝的說：“奇跡呀!奇跡!”醫生轉過頭用敬佩的眼神看著金鳳，問：“今天又有新詩了?”
　　“沒有!”
　　“那是?”
　　“我給他講了我昨夜的一個夢!”金鳳拉了一下醫生的胳膊，讓醫生低下頭，她貼著醫生的耳朵小聲說：“是我穿上婚紗挎著他的胳膊進入婚慶禮堂的美夢!”
　　“金鳳姑娘，這已不是夢了，離現實很近了?！贬t生高興的說。接著醫生又高興地對趙琴說：“是金鳳姑娘的真情呼喚為凌峰注入了強心劑，是金鳳姑娘的真情把凌峰從死神手中奪了回來!”
　　
　　十三
　　
　　凌峰蘇醒了，他仿佛一覺醒來，雖然是有氣無力地、斷斷續續說完的第一句話：“礦工兄弟們有無大礙?”在場之人無不感動得熱淚盈眶。當金鳳告訴他礦工兄弟們全部安全獲救時，他臉上露出了笑容，可當金鳳說他已昏睡了五個多月時，他輕輕地搖搖頭，怎么也不相信，他用疑惑的眼神從每個人的臉上滑過時，得到的都是肯定的回答，但他還是半信半疑。金鳳讓馬燕去花園里折了枝桂花，當他聞到撲鼻的桂花香時，臉上的疑惑才退去，兩行淚水滑過兩耳滴在枕頭上。
　　凌峰年輕，生命力旺盛，意志頑強，當他同死神擦肩而過后，生命的活力一天強過一天，不到一周就能在戰士的攙扶下，下地活動。
　　—個月后，凌峰出院了。
　　在凌峰昏睡的這五個多月里，趙琴被金鳳的恒愛深深打動，對金鳳的文采也是敬佩有加，她常常在幻想，凌峰和金鳳一定是幸福的一對，若能喜結良緣，她和王曉茼能把家務活全承包下來。趙琴告訴兒子，金麗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她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她鼓勵兒子康復后要對金鳳發起總攻!凌明生也表示十分贊同。
　　自從凌峰出院后，金鳳又埋頭她的文學創作，趙琴幾次拉著丈夫帶著禮品到金家拜訪，幾次提起兒女婚姻大事時，金家老兩口卻打起了太極拳，—腳把球踢給了金鳳。
　　趙琴是個直腸子，她不止一次聽到過金鳳在詩中說“真的愛你”之類的甜言蜜語，她問金鳳到底愛還是不愛?她告訴金鳳要愛就挑明，就向前推進，以前是她對金鳳不了解，只看到她殘疾的身體，沒看她那顆金子般的心，差點拆散了一對美好的姻緣。
　　金鳳知道趙琴的話發自肺腑，她沒有再為難趙琴，但也沒一句透亮的話，只是在趙琴追問她“愛還是不愛”時，她羞澀的、微笑著點了點頭。
　　在趙琴和王曉茼的一唱一和下，兩家明確了關系，兩個親家母自作多情地開始為兒女談婚論嫁，可凌峰和金鳳有他們自己的主張，金鳳說一定要完成一本以她和凌峰為藍本的小說，小說的名字就叫《愛你!但我不能說》，凌峰也十分贊成金鳳的計劃。其實，金鳳心里還有另一個計劃，這計劃要等小說脫稿后再用三個月時間去完成，這計劃只有她的父親金強和母親王曉茼知道，當然，按照金鳳的要求金強和王曉茼也是守口如瓶的。
　　一天，金鳳十分平靜但又一本正經地問凌峰，相愛著的兩個人在某一特定時期的某一事上，善意地隱瞞了對方，是對還是錯?凌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但他又躲不過金鳳那錐子式的目光。他只好十分認真地回答說，只要是善意的就不會是錯。金鳳笑著說，她要給凌峰一個驚喜!要給所有人—個驚喜!
　　凌峰看到金鳳笑得甜蜜，笑得開心，他也沒有去追問金鳳的那個“善意隱瞞”的小秘密。
　　
　　十四
　　
　　凌峰和金鳳的婚期還有幾天了，可金鳳和王曉茼還沒有一點信息，開始只是趙琴一個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整日忙得團團轉，現在凌峰也有點犯急了。金鳳已經走了八十多天了，這八十多天里她只給凌峰打了三次電話，平時手機都是關機。
　　兩個多月前金鳳告訴凌峰，她要去上海參加一個為期三個月的華東地區的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11月20日結束返回，不會耽擱12月2日的婚期，婚禮儀式按議好的程序辦理。因為有她的媽媽王曉茼陪著，凌峰也沒擔心什么。
　　凌峰了解金鳳，清楚她是個“言必信，行必果”的人，可兩天前的一次會議E他遇見了市文聯主席，主席說華東地區的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一個多月前就結束了，而且金鳳也沒有參加這一期的學習，她是兩個多月前請了三個月的病假。金鳳怎么了?她為什么要撒謊?為什么走這么長時間?為什么事先一點可參考的信息也沒透露?難道這就是她的“善意隱瞞”?
　　新房是凌家和金家四位長輩共同選定的。又是趙琴和王曉茼兩人張羅著請人裝修的，婚期說是王曉茼請人訂的，但是，是金鳳親口告訴趙琴和凌峰的。
　　趙琴和凌峰扳著指頭數日子。
　　金鳳說11月20日返回，可都19號了怎么也不打個電話回來說一聲呢?趙琴躺在床上，急得翻來覆去一夜未合眼。
　　11月20日一大早，金強正準備去上班，趙琴來到了他家，還沒等趙琴開口，金強先告訴她說金鳳和她媽媽上午從上海返回，火車正點是下午三點到站，他正準備到辦公室就給她打電話呢。趙琴想了—個早晨的話題全給這條消息壓了下去。
　　趙琴哭笑不得地說：“你們這些大男人呀!也真能沉住氣，你要早打個電話我就不跑這趟冤枉路了?！?br/>　　當晚凌峰去看金鳳，他告訴她，婚禮儀式按她的要求，簡便，但并不粗糙，節儉，但并不寒酸。金鳳滿面春風，她用十分信任的眼神告訴他，她對他的安排一切都十分滿意!最后她提出了一個小小要求，要凌峰務必答應他，當凌峰點頭后，她懇請他在12月2日婚禮前不要再見面。
　　凌峰一頭霧水，當初她選擇1Z月2日做為結婚紀念日，說是她媽媽請人測的日子，說陽歷12月2日和“要愛愛”諧音，當天是農歷十月十六又是個吉利的日子，說是“實實再再的順”。這婚前不見面又是個什么說法呢?她見凌峰滿臉的疑惑，又笑著說，父親是鳳凰嶺大金村走出來的人，他們村姑娘出嫁前都這樣。
　　凌峰笑了，他笑金鳳，一個年輕的大作家還信這些。但他也不反對，他說這也是父母為他們好。但他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金鳳自編自導，之所以往父母頭上推也是為了不讓凌峰多問“為什么?”
　　
　　十五
　　
　　寒風卷著鵝毛大雪一夜將城市染得潔白。
　　一大早，金鳳的手機成了熱線，一會兒是凌峰問特殊的天氣要不要找輛車去?—會兒是趙琴問大雪封路輪椅怎么推?一會兒是一幫小姊妹的祝福。
　　趙琴和凌明生一大早就到了戰士餐廳，他們對戰士餐廳的布置十分滿意，雖然他們沒什么事可做，一會兒看看這，一會看看那，一會站在窗前看著銀裝素裹的城市建筑，一會舉頭看著墻上的掛鐘，她覺得這會秒針怎么走得這么慢!
　　近十點時，應邀的嘉賓陸陸續續來了，參謀長李正龍是他們的主婚人也是婚禮儀式的總指揮，他也沒想到昨夜的雪會這么大，金鳳必然是位坐輪椅的新娘。
　　金鳳說，她在十點四十分至十點五十分之間準到。墻上掛鐘的分針終于挪過了四十分，許多人出了大廳來到走廊里，目光投向大門處。就在這時，一輛紅色轎車輕輕鳴了聲笛緩緩駛進大院，凌峰裹著軍大衣跑向轎車。
　　門開了，首先從轎車里出來的是兩位年輕漂亮的伴娘。凌峰跑到車后，轎車的后備箱緊關著，他納悶，輪椅呢?這時，金鳳從轎車里出來，雪白的婚紗外穿一件紅色羽絨大衣，婷婷玉立，在天地銀裝下似一團燃燒的火。所有的人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輪椅呢?
　　走廊里有人說：“天呀!這是仙女下凡啦!”
　　“凌大隊，別傻站著呀!”—伴娘見凌峰傻愣愣的立在那里，笑著招呼了一聲。
　　凌峰這才緩過神來，忙跑過去要攙扶金鳳，伴娘輕輕地打了一下他伸過來的手說：“現在還不能交給你。’伴娘見凌峰又傻笑著站在那兒，笑著說：“進大廳，在婚禮進行曲的音樂聲中才能把鳳姐交給你?！?br/>　　凌峰指著金鳳的左腿不解地問：“你這是……”
　　金鳳甜甜的一笑說：“這就是我對你隱瞞了三個月的小秘密。”說完一扭頭，在兩位伴娘的相伴下緩步走向禮堂。凌峰看著金鳳穩步向前，心里一股暖流擴散開來，當時他真想一把將她抱起來，真想這一刻成為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凌峰又是跑步到大廳門前等候，金鳳隨后也到了。趙琴和凌明生看著金鳳踏雪走來，驚訝了!李正龍看著金鳳滿臉微笑地穩步走來，驚訝了!走廊里等候的親朋好友看著金鳳輕盈走來，驚訝了!
　　在婚禮進行曲的悅耳音樂中，李正龍一段激昂的主持詞后，他宣布新郎、新娘入場。全場目光投向門口，金鳳挽著凌峰，臉上掛幸福的、甜美的微笑，就著音樂踏著紅地毯邁著輕盈腳步走向前臺。在場之人驚呆了，他們都知道金鳳是坐輪椅的姑娘，在他們的想象中新郎應推著輪椅慢步入場。
　　“大家是看到仙女下凡了吧!驚訝得忘了鼓掌了!”李正龍大聲提示著。
　　大廳里頓時爆起雷鳴般的掌聲!這掌聲蓋住了門外的炮竹聲，蓋住了廳內的音樂聲!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李正龍措手不及，原先精心準備好的主持詞基本不能用了，他只得臨場發揮了，好在幾個關鍵的程序還能用上?；槎Y儀式在歡快熱烈的氣氛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下面是新郎、新娘互換戒指!”
　　凌峰從胸前口袋中掏出一只精美的心形戒指合，從合內拿出一只閃光的鉆戒。他輕輕地抓過金鳳的右手……
　　“叮當當……”一陣刺耳的警鈴聲。
　　全場消防官兵如同戰場上聽到了沖鋒號的猛士，第一秒內呼地一聲站起沖向車庫。也就在警鈴聲響起的第一秒內，凌峰渾身一顫，鉆戒掉在了地上，他不顧一切地和戰士們一起沖去。也就在警鈴聲響起的第一秒內，金鳳渾身也是一顫。
　　凌峰在沖出大廳的一瞬，回過頭來沖金鳳擺了一下手。金鳳沒有看清凌峰那一刻臉上的表情，因為她的眼睛被淚簾遮擋住了，但她還是高高舉起右手做了個“v”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