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王克勤、簡光洲、劉暢……這些名字你也許會覺得很陌生,但那些被他們揭開的黑幕,你必定相當熟悉——山西省的“疫苗黑幕”、“三鹿”奶粉“三聚氰胺事件”、山西省繁峙“礦難黑幕”……每一次,他們的報道都讓我們能夠直面那些被掩蓋的觸目驚心,那些血與淚交織的真實;每一次,他們的報道都極有力地推動著這個社會的進步。
王克勤:第一“揭黑”記者
在《南方周末》“2010年度完美中國夢踐行者致敬盛典”中,被譽為“中國第一‘揭黑’記者”的王克勤與吳敬璉、吳宇森等人一起,獲得“中國夢踐行者”的稱號。
這個已經46歲的中年男人,被稱為“中國第一‘揭黑’記者”。2001年,他的《蘭州證券黑市狂洗“股民”》報道引發了證券業的大地震。之后,《公選“劣跡人”引曝黑幕》、《甘肅回收市場黑幕》等重磅作品亦陸續登場。因這些報道鋃鐺入獄的黑惡分子就有100多人,但王克勤也為此付出了代價。黑惡勢力出價500萬買他的人頭,同年11月,他更被原所在單位無辜開除。
《中國經濟時報》成為了王克勤新的戰場,在這里他如魚得水。2002年,王克勤歷時半年調查,完成了《北京出租車業壟斷黑幕》報道,再度震驚全國。
接下來,《河北邢臺艾滋病真相調查》、《山西“煤毒”》等重磅揭黑報道也先后問世。王克勤近來最為人熟知的作品,則是2010年3月份在全國掀起軒然大波的《山西疫苗亂象調查》。
與王克勤的電話交談經常被打斷,因為他會不斷接到各種各樣的投訴。王克勤的微博上,私信功能是對所有人開放的,這也是他重要的線索來源。但這些線索中的大部分,他沒有精力去處理,這讓他對那些求助者心生歉疚,但又無可奈何。“我最大的煎熬,還是面對眾多苦主求助的眼光,你不能每件事都報道。”
但個人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中國需要更多的專業調查記者”。這是王克勤的感慨。有鑒于此,他現在留下更多的時間去參加各種講座和培訓,將自己多年積累的“揭黑”經驗傳授給更多的年輕人。此外,王克勤現在花費很多精力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多年來的采訪經驗和內幕背后的內幕整理出書,以供更多的調查記者參考。
王克勤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感覺到生命危險了。但讓他覺得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仍然是《蘭州證券黑市狂洗“股民”》的報道出來后,黑惡分子叫囂要花500萬買他的人頭。“那時候有4個全副武裝的警察保護我,但我仍然感到了死亡的威脅。說實話,的確是有點害怕。”
不僅是自己的人身安全,連家人有時候也會因為“揭黑”報道受到威脅,這讓王克勤很愧疚。王克勤的許多報道,都是在拮據和窘困中創造出來的。每次的潛伏采訪,因為長時間沒有文章發表而沒有稿費,只能靠微薄的基本工資維生,這些更讓他對家人感到歉意。
但王克勤終于還是堅持了下來,“我沒辦法對苦難保持冷漠”,這是他堅持的理由,也是他前行的動力。
對于揭黑記者的前景,自稱“還能夠再干10年”的王克勤總體上是樂觀的。
雖然受到這樣那樣的限制,雖然10篇稿子中總有近一半因為各種壓力無法刊出,雖然笑稱“與管制的對抗中,我屢戰屢敗”,但處于社會轉型期的中國,還是讓王克勤覺得有太多東西可以做,有太多黑幕需要揭露。
簡光洲:“問題奶粉”的掘墓人
簡光洲這個名字為人熟知,是因為2008年轟動全國的“三鹿奶粉事件”。2008年9月11日,簡光洲供職的《東方早報》率先點名披露“三鹿問題奶粉事件”,隨即引發中國乳業持續至今的“三聚氰胺風波”。
在此之前,簡光洲已經做了幾年的“揭黑”報道,其間也經歷種種危險,但簡光洲感覺離危險最近的一次,仍是“三鹿事件”報道簽發前的那個晚上。“我擔心這個報道出來后,我明天還能否回到這個辦公室,繼續從事自己喜歡的新聞工作。畢竟對方是市值100多億的乳業巨頭,能量肯定大得很,且當時正值殘奧會,類似的問題也相當敏感。”
報道簽發之前,簡光洲的腦海中甚至已經見到了自己站在被告席上的樣子。但一個個不足一歲的孩子全身麻醉后被推進手術室的場面,讓簡光洲良心難安。“如果你有孩子,你是否能夠這樣含糊其辭?”“我不是說我有多高尚,我只是想說出一個事實。在這個社會,面對著各種誘惑與風險,要說出一個簡單的事實其實并不容易。”
這的確是一次冒險。一年之后,簡光洲才獲知,就在《東方早報》報道刊發的當天,有關部門就讓查查簡光洲是誰。在簡光洲眼里,來自各方面非正常因素的干擾,是比自己人身安全更大的危險。“比如說最近越來越多的‘抓記者事件’,一些地方的公安機關,成了一些地方領導對抗輿論監督的工具。甚至為公司所利用,比如說仇子明報道《上市公司內幕》遭警方通緝的案子。如果真是打官司,我們倒也不怕,好歹是按程序來嘛,是可以預知的。最可怕的就是通過非正常程序對你施加壓力,這些危險是你不可預知的。”
好在,“三鹿奶粉事件”最后在媒體集體推動和中央領導的重視下,終于按照一條正常的軌道演變下去了。
多年的調查記者經歷,危險時刻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了,但簡光洲一直在為樸素的新聞理想堅持著。他說:在市場經濟的浪潮面前,很多記者們早就已經丟掉了先輩們具有的名譽和使命感。作為一個調查記者,簡光洲能做的,就是用一篇篇報道找回那些記者失去的尊嚴。
簡光洲有時候仍然會感到明顯的無力感,在他所做的調查報道中,會有三四成的報道因為各種外部力量的干擾而夭折。這種很多時候毫無道理可言的干擾,讓他和所供職的報社備感無奈。
與王克勤一樣,深感中國調查記者太少的簡光洲也經常會受到邀請與一些高校新聞系的學生分享下他的經驗與夢想,他說“新聞是個理想主義者的職業,可以妥協,但永遠不要放棄夢想”。簡光洲還經常引用尼采的一句話來作為他演講的結尾:“那些沒有消滅我們的東西,將使我們變得更加強大。”
劉暢:“10佳曝光勇士”
雖然現在已經是《中國青年報》綜合采訪部主任,更多的時間用在管理上;在《中國青年報》上也時常能看到他針砭時弊的評論文章,但提起劉暢,人們還是很自然地把他和調查記者這個“職業”聯系在一起。自1992從業以來,劉暢作為一個調查記者,采寫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調查性報道。其中2002年寫就的《山西繁峙礦難系列報道》已經成了調查性報道的經典。
提起調查記者這個話題,在劉暢看來,雖然目前的調查環境還很糟糕,這兩年發生了許多針對調查記者的傷害甚至暴力事件,但克服困難報道真相,是一個調查記者的天職。“當你從事這份工作時,你就應該想到它可能帶給你的危險和困難。”
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在《中國青年報》就有了調查性報道,但是中國的調查記者被公眾普遍知曉是在2003年。劉暢記得那一年年底“新浪”網做了一個“中國調查記者的崛起和彷徨”的專題,那一次全國的一些調查記者在北京聚首、溝通。經過7年時間的實踐,隨著一系列惡性事件被曝光,國內的調查記者進入公眾視線,他們成了人們信賴的人群,一些調查記者甚至成了“明星”。
雖然調查記者普遍感到公眾的信任,但7年來,調查記者的工作環境似乎并沒有得到改善。不久前,一位媒體研究者在“新浪”微博上公布了一份他自己統計的“2010中國記者被打不完全檔案”,竟然有接近30起調查記者被打事件。劉暢介紹說今年“記者節”的時候,中央電視臺播放了一個片子,片子分上下兩部分:第一部分是各地記者挨打,受傷被送進醫院治療的情況;第二部分是部分記者利用職務之便進行敲詐、犯罪的報道。這說明記者這個行業是復雜的。
在劉暢看來,被媒體曝光的、被濫用的“權力”為了他們的利益,肯定會拼命遮蔽真相。但正是因為有遮蔽,調查記者的工作才有意義。
“時代造就了調查記者廣闊的生存空間。”劉暢介紹說,空間越大,其實對調查記者的要求越高。劉暢認為,在互聯網時代,一個不法官員會在網上被窮追猛打;一個調查記者的權利被侵犯,經互聯網傳播,幾乎會引起所有媒體同行的聲援。“互聯網時代,有利于調查記者,或者從更大范圍說,有利于媒體工作者形成一個共同體,這個共同體作用是明顯的。仇子明由被通緝到獲得自由,這個共同體發揮了決定性作用。”
“調查記者是時代的守望者,我們可能淚流滿面,可能拍案而起,但是我們絕不絕望。”劉暢相信,無論有多大的困難,一個優秀的調查記者始終都會堅定地走在尋找真相的路上。
(摘自《新快報》 作者:趙勇 倪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