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與感動(組詩)

　　做一朵槐花多么幸福
　　
　　你看這些槐花笑得多么愜意
　　高處的望著前面的日子，低處的抱緊
　　自己的快樂，與六月的風相偎相依
　　還有角落里的那朵，靜靜的多么明亮
　　在六月里一閃
　　如果是在一杯淡酒過后，我會
　　把她喚作舊時懷念的一個名字
　　流水在遠處，花傘遮蔽心事
　　有一瓣、兩瓣、三瓣——槐花飄落
　　悠遠的笛聲中，人間已芳菲
　　靜下心來，沿著山路的仄韻
　　聽風中樹枝在空中相握的聲音
　　聽來時腳步遺落的聲音
　　只是別說出內心的憂愁
　　別問我為什么在風中不停地戰栗
　　
　　為原野上奔跑的火車感動
　　
　　那列火車幸福地奔跑著，帶動起來的風
　　讓這個春天有一陣小小的躁動
　　穿過村莊和原野，穿過懷疑和枯燥
　　春天只是他路過的一小段歷程
　　如果需要他還可以穿過幼稚和
　　困惑，繞過一段中年的坎坷
　　他的任性和執著
　　讓心始終歡快地跳動
　　現在那列火車正跑過我頭頂上的春天
　　和一段傍晚
　　時光一樣恍惚和憂傷，那列火車
　　像春天里新添的一道傷口
　　有著新鮮的疼痛
　　他那么生動地跑過，毫不猶豫地
　　碾壓我中年的無助和恐慌
　　
　　我聽見那些草在叫我
　　
　　今天走過廣場的時候
　　突然聽見
　　那些路旁的草在叫我有些膽怯
　　而又十分肯定他們的頭一律
　　朝向我的背影
　　喑啞的嗓音
　　和昨夜的微霜有關
　　我敢肯定他們是在很多背影中
　　輕易就把我認出的
　　我的心里一酸
　　這些年我盡量走得輕松
　　但還是被他們
　　看出我微駝的背
　　一定落滿城市的灰塵
　　那些草的聲音很快就會被
　　城市的喧囂淹沒越來越微弱
　　我甚至懷疑是不是真的被呼喚過
　　我甚至一再向這些草俯下身去
　　
　　天空觸摸到我的空
　　
　　一下子就看到命運的深處了
　　然后被天空的蔚藍輕輕觸摸
　　時間空出來留給秋天
　　田地也空出
　　留給疲憊的風那些尚未收走的玉米秸
　　像極了遼南大地上那些孩子先后出走的父親
　　站在黃昏里不知所措
　　在霜雪到來之前我必須掏空自己
　　像大地掏出夜晚我掏出半生的曲折
　　秋蟲聲越來越弱越來越透明
　　我用僅有的體溫和季節兌換
　　
　　從蔬菜開始
　　
　　從蔬菜的氣味開始
　　然后是親切和平常的日子
　　然后是不忍丟棄
　　蔬菜是活下去的理由之一
　　然后是親切和細節
　　手上浸著人間煙火的氣味
　　你偶爾抬起的目光
　　提醒我到了什么節氣
　　我不知道最終會和
　　她們中的哪一個聯系起來
　　而那些堆在一起的蔬菜
　　多像一個人的命運
　　
　　車流淹沒在古銅色的光芒里
　　
　　那些車輛親兄弟般手拉著手
　　緩緩流淌在黃昏的光里
　　車上的破舊家什也親兄弟般
　　抱在一起相互間熟悉的氣味
　　就是此刻的語言而披在
　　他們身上黃昏的光
　　是灰鴿子眼里的傷感
　　那些婦女和孩子看不出表情
　　吃力地推著人力車的后面
　　好像一松手
　　生活就要倒退好長一段
　　連相互間的招呼也省略啦
　　他們會在前面的一個岔路口分開
　　然后屬于另一種生活和另一群人
　　此刻我就坐在將要拆遷的門口
　　看這些舊日的鄰居閃著古銅色的光
　　連同那些親切的記憶
　　流失在一個黃昏心
　　一下子就空了
　　
　　我和那些秸稈一定有什么聯系
　　
　　那些秸稈散亂地停留在
　　風里
　　它們的身上空了
　　葉子干枯
　　只剩下抱緊土地的一點力氣
　　它們的手臂隨風搖擺
　　像在拒絕什么
　　太陽下山了
　　田野里有一絲
　　苦澀的溫暖我相信明天
　　就會有一場更大的雨
　　讓這些秸稈的身前身后
　　更加空曠和寂靜
　　我好像在等待什么
　　又好像融入了空曠
　　只是這些風中的秸稈讓我
　　充滿牽掛和惦記
　　不忍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