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雅麗,湖南常德人,1973年出生于白鶴山,湖南農大獸醫碩士,湖南作家協會會員,曾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五屆青春詩會,在《詩刊》《花城》《詩選刊》《詩歌月刊》《十月》等多家報刊發表詩歌,作品入選《中國年度詩歌》《中國年度詩歌精選》等選本。曾在《詩刊》《青年文學》《人民文學》舉辦的詩賽中獲獎。
談雅麗的詩歌情感有和常人不一樣的熱烈飽滿,且敘述奔放,有死而后生的決絕。她的詩歌細節豐富,有血有肉、有聲有色。她關注自我更關注人世。她寫了大量和“沅水”有關的文字,那里有她對普通事物和蕓蕓眾生的深情關切、悲憫,更有她對命運、生命的思索和考量。那是她的源泉。——林莉
黃金馬鞍
居所之西乃雪峰,一匹向南馳騁的
青馬,擋住過西伯利亞寒霜
亦縱容過,徐徐春風吹開
東部澧州平原的,千里沃野
一望無際的水稻田、菜籽地
催促過我、我的父親母親
我記得手術刀和鐮刀輪流收割的
夏暑和秋末
我的童年——展開在桐花飛揚的鄉村
隆隆打谷聲一再推遲夜晚的垂青
那年那天,母親牽我回家——
夜幕中的馬駒相偎于夜歸的母馬
蒙太奇的手法,用切換的鏡頭
迅速切換幼小的我
和他們年輕、疲憊的笑臉
青馬向遠處,連綿不絕地奔走
我僅在夏天見過它黃金的馬鞍
只一剎那——就馱去了我們的青蔥歲月
蜂蜜
從時間的書頁中隨手抽出的一頁
晴朗的夜晚,有薄荷的香氣
有江水在紙上沖走門前木橋
有水稻的夜晚——
春天暗自萌結出的雪白粒漿
風在輕拂,我在低矮屋檐下
瞧見母親和父親在橘子園商量
要送我去鎮上讀書的消息
一樹雪白橘花,映他們臉上的甜香
綠樹掩翠,花雪垂香
我粟米大的心,早已藏不住針尖般
鋒利的喜歡啊!
陽光收去了雨意,父親啊父親——
又到了你放蜂箱的季節
大海升起
另覓一處臨溪之屋
倚山,小塊樹林環抱屋側
清溪自耳尖淙淙而響
靜止間,綠枝撫到肩臂
山風吹拂時,林濤撲進大屋
愚公移山般地——
修泥路、架木橋、平菜園、裝網線
移栽迎客樹,一棵十里飄香的丹桂
碼上整齊柴垛,屋后隨手存放
十壇上好包米燒
鮮有人造訪,我也只是偶爾住住
燒水劈柴,喂馬種花,讀書思考
風一樣停在屋前的塵埃
有渴望變成育林的泥土的心愿
大屋寂靜啊——寂靜!
驟雨初歇時往往去到山頂
我會忘記一切,而山頂云海蒸騰
大海就這樣——就這樣
從腳底慢慢升起
植物乳名
腳底的水庫叫庸和,頭頂的峰巒
是星德山,我呼喚著山腰植物的乳名
有叫板栗,有叫油茶,有叫松耳
t3Dmt+UL/r3YEEe64L/FyOIm0OEQe+dqOLYaoMW3NUE= 沿著羊腸小路,越往高處走
它們紛紛撤退,只余了雜木和黑松
整座山唾在云霧里,一群人大霧中摸索
巖壁潮濕,四周靜得容不下我的耳朵
只有樹木暫可納為近親
我疑心胳膊肘兒會新長出一莖枝葉
垂垂蔥綠
從此改姓樟、楊、榆、柳了
走著走著腳底長出根須,走著走著
聽到頭頂林鳥鼓噪,身邊溪澗彈琴
而大霧迷漫,迷漫著——我再也找不到
上山的某個路口
青花瓷
鼓肚、細頸,青花爛漫地開在
一襲久遠的年代
母親的嫁妝——在我喬遷新居之時
遷址于我的陋室之南
瓶口黃跡,瓶角碰傷,瓶上撫印
更長的光陰里,瓶影更改了我的壁櫥
母親在鄉鎮診所一天比一天更老
我在此述敘,一生漸覺短暫
唯有某個神奇晚上,落地窗溢滿的月亮
會漫過房間——檀木桌——青花瓷
觸到我心上泛濫的河流
久已塵封的瓶口已被打開
我的青花瓷——
水一樣的幸福流淌著
只有它,還為我停留在過去的岸邊……
情歌
我看到某個停頓——
使我觸摸到你的,溫柔一眼
你的臉,是碧水青山忽然化了的塵埃
你的眼,是隨夕暮消失在山背的綿密心事
一路來,我要為你唱一首情歌
就這樣,為十二月凜凜北風的冰雪而化融
就這樣,用樹、花、鳥,
用濃翠中一抹鮮紅的凝視帶來
無限中的無限——
就這樣,我們在一起吧,遠方垂下星子
它就要觸到了一切——
熟悉的、鴉雀無聲的親吻
等待
整天我都在等待
我其實在等待,和江上的鷗鳥說話
鷗鳥去了南方,只剩下一江空寂的水
大輪船開過去了
江波晃蕩,礁石間噼啪作響著的
是大浪淘沙
整天我都看著江邊停泊的船
想象我也能走動
春天啊,春天,我感到江風更冷了
我沒有得到一絲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