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球男孩

第三節比賽開始，奇襲隊零比三落后。安德烈#8226;埃蒙德心中焦急，一心要扳回比分。這名15歲的前鋒用假動作晃過一個又一個對手，全力沖向對方球門。

高大瘦削的馬克西姆#8226;特蘭布雷立刻采取行動。他是飛龍隊的后衛，對于球隊而言，這是一場必須拿下的比賽。

安德烈加速沖刺，馬克西姆緊隨其后。突然，馬克西姆的球棍滑落在地。接下來，不知是馬克西姆推了安德烈的后背，還是安德烈自己失控，只聽到一聲刺耳的巨響，安德烈飛了出去，撞上場邊的護板，摔倒在地，一動不動。

隊友圍攏過來。馬克西姆被罰出場。十分鐘后，安德烈依舊攤開四肢躺在冰面上，無法動彈。教練和醫護人員圍在四周，嘗試著挪動他的雙腿，看看他是否還有知覺。

又過了幾分鐘，安德烈被抬出球場，救護車將他送往蒙特利爾兒童醫院外傷中心。

比賽結束時，比分定格在四比零。飛龍隊贏得了比賽，卻沒有人歡呼雀躍。對于雙方球員而言，時間定格在1點43分，安德烈撞板倒地的瞬間。

第二天，飛龍隊坐大巴返程。路上的七個小時中，沒有了往日的嬉鬧和音樂。最安靜的莫過于馬克西姆。他獨自坐在一角，黑色的眼圈證明他一晚上沒睡好。“我不該丟掉我的球棍，”他喃喃自語，“怎么會那樣呢？”

隊友圍坐在旁邊寬慰他：“這是個意外，一切都會過去的。”

不一會兒，手機鈴聲響起。教練拿起手機，與電話那頭交談了幾句，眉頭緊皺。安德烈的傷情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嚴重，這位冰球聯盟中的得分大將，自肩膀以下全部癱瘓。媒體報道稱，這屬于蓄意運動傷害，魁北克冰球協會正準備調查此事。

馬克西姆成了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上至北美冰球聯盟，下至普通觀眾，每個人都在討論這次罕見的運動事故。在某些人眼中，一臉青春痘的馬克西姆是一名冰球場上的打手。

蒙特利爾兒童醫院外傷中心，安德烈的母親正心急如焚地來回踱步。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前一刻她才下班回家，后一刻她就面色慘白、神情恍惚地坐上計程車，穿過小鎮來到兒子身邊。前夫已經在醫院里等她了。

一直以來，母親都對冰球比賽中的傷害惴惴不安。她為兒子感到驕傲——安德烈的技術已經吸引不少球探的注意。但這個賽季，她沒有去現場看太多比賽。緊張的氣氛讓她透不過氣來，簡直就像是在等待一場災難的降臨。現在，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骨科醫生告訴他們，安德烈的頭頂承受了正面沖撞，即便有頭盔保護也無濟于事，撞擊的力量折斷頸部的兩節脊椎，并導致一片碎骨落入脊髓，必須立刻做手術。

晚上11點，手術開始進行。凌晨3點，安德烈被送進重癥監護室。凌晨6點，意外發生17小時后，他的手臂終于恢復知覺。

麻醉劑的效用還未退盡，安德烈就昏昏沉沉地問了個問題，讓父母措手不及：“我還能打冰球嗎？”兩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回到家鄉后，馬克西姆仍然糾結于自責與恐懼中。在學校上課，他的精神無法集中，球隊訓練也因他的戰戰兢兢而一塌糊涂。“要是我又傷了誰怎么辦？”他憂心忡忡，不知安德烈是否會怪罪自己。

馬克西姆擔心自己的冰球生涯會就此中止。冰球就是他的生命，但現在，安德烈的受傷讓他舉步維艱。教練試著安慰他：“這不是你的錯，繼續打球吧。”馬克西姆畢竟還是個孩子，在打球的渴望和比賽的意外間來回掙扎。他去看過兩次心理醫生，也經常跟母親聊天。當魁北克冰球協會決定不對他作進一步處罰后，他仍然不敢打電話給安德烈。

此時，安德烈剛剛開始漫長的康復過程。手術后，他被送往蒙特利爾東部的一家療養院，住在三樓的一個小房間里。這里被他視作體育運動的圣地，到處掛著北美冰球聯盟的氣球，貼著冰球明星“火箭”毛里斯#8226;理查德的照片、穿著加拿大冰球隊套頭衫的小熊和數不清的海報，還有一張拳王阿里的照片，上面貼著一條標語：“沒有不可能。”這句話成了安德烈的座右銘。每天進行物理康復訓練、補習功課、接受心理輔導時，他咬緊牙關，一遍遍重復著這句話。

盡管無法感知自己雙腿的肌肉，安德烈依然堅持訓練。漸漸地，雙腿有了微微的刺痛感，能夠極其緩慢地挪動。隊友們經常發短信鼓勵他，加拿大隊球星布萊恩#8226;基恩塔的探訪更讓他欣喜若狂，可安德烈總覺得還缺點什么。他想見馬克西姆。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刊登在當地的一份報紙上。

馬克西姆看到這個消息后，給母親打電話，說：“我想去見見他。”

圣誕節前的周末，飛龍隊正好結束一場巡回賽，回到蒙特利爾。馬克西姆帶著一張祝愿康復的賀卡和一盒巧克力去了療養院。他簡直不敢正視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安德烈1.83米的身體輕了10公斤，瘦削的雙腿上蓋著一條毯子。馬克西姆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他脫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安德烈回答，“這完全是個意外。我很想見你，好告訴你我并不責怪你。”

馬克西姆結結巴巴地說：“謝謝、謝謝！”

就這樣，兩個男孩終于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

安德烈繼續說：“我聽說你不打球了，但如果只是因為我而不打球，我想你應該重新考慮。”

“不，我還會打。你怎么樣？”

“我正在努力，希望能和你一樣。”

（摘自《普知》2010年第10期圖/知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