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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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電話、等放工、等出糧……要是你問我這輩子最討厭什么，那就是等。

我是個急性子的人。因為生成這種個性，即使我對香港滿腹牢騷，我心里還是隱隱知道，離開香港，我會死。我會被老外那種慢吞吞的節(jié)奏活活氣死，A1right，我承認(rèn)，我是個百分百的香港人。

即使如此，我偶爾還是會受不住“港女”的婆媽。

“嗯……吃什么好呢……牛扒看來好吸引啊!但卡路里好高呢。雞胸肉應(yīng)該比較健康，但味道又好淡……”那苦惱的表情，就像被迫在吳彥祖和劉德華之間揀一個做老公。點菜罷了，有必要那么惆悵嗎?怕胖，有什么資格學(xué)人出去吃飯?一見這種女人，我就有火!

公正地說，除了這些麻煩女人，對我們這種急性子的人來說，香港已是天堂。港鐵三四分鐘一班車；在巴黎?有時十分鐘，有時二十分鐘，有時二百分鐘。在香港吃飯，點菜后轉(zhuǎn)個頭就送來食物，十分鐘已經(jīng)算慢；在南非?我曾經(jīng)在肯德基家鄉(xiāng)呆等四十五分鐘，而排隊買食物的就只我一個人。

香港人似乎永恒地趕時間，過馬路打沖鋒似的，卻還不及倫敦人的闖燈絕技。在倫敦，小學(xué)生會闖紅燈，拄著拐杖的阿伯會闖紅燈，推著嬰兒車的母親也會闖紅燈。

英國《Daily Mail》曾報道一項調(diào)查，原來英國人平均只能容忍朋友遲到十分鐘，預(yù)約上門遲了十分四十三秒會黑面；發(fā)短信或留言，預(yù)期在十三分十六秒內(nèi)有回應(yīng)；光顧餐廳平均等八分三十八秒就會發(fā)火；等水滾，最多只愿意等五分零二秒。

以上說的是今天的英國。世界變了，數(shù)年前我在英國留學(xué)的時候，英國人還是很習(xí)慣慢條斯理的服務(wù)員，乖乖地排著隊從不發(fā)火。前首相布萊爾提倡新英國，難道連英國人的脾氣也改變了?

當(dāng)然，怪哪位首相的話，不如怪互聯(lián)網(wǎng)好了，上網(wǎng)總是要求快快快。下載網(wǎng)頁超過一分鐘，七成受訪英國人都會發(fā)火，三分之一年輕上網(wǎng)族最多只肯等十秒。終有一天，大家會連一秒也不愿等。“效率”兩個字，是否成了現(xiàn)代人欠缺耐性的借口?急躁如我，有時也忍不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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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歐洲有些國家的等候交通燈時間，是經(jīng)過實際調(diào)查國民的耐性而定的。譬如說，德國人忍耐紅燈的極限是60秒，英國人則是45秒。上海有工程學(xué)院的研究生曾到上海各大路口進行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有紅燈竟然長達(dá)126秒，同胞們紛紛嚷著要縮短紅燈時間，我卻認(rèn)為這要求太多余了，反正我從未見過上海人依交通燈過馬路。正確來說，上海人根本從沒注意到交通燈的存在。

事實上，同胞們對“時間”的理解，一直非常耐人尋味。在機場，昕到“本航班馬上起飛”之后，至少還得等半小時以上。所謂“馬上”，與其說含有具體的時間意義，倒不如說是一種文字游戲。中國人跟你說“稍等片刻”后，你可能還要等上半天。

究竟“一刻”有多久?追溯起來，“刻”其實是古代沙漏的計時單位，以百刻為一晝夜。這樣聽來，中國人的時間觀還蠻有詩意呢，不像西方人，“a minute”、“a second”死板板地真悶壞了人。

無論你生于哪個民族，有一樣?xùn)|西能大大縮短你等候的時間——錢。愈窮，就愈要等。時間就是金錢，窮人的時間卻不值錢。馬丁·路德·金在《伯明翰獄中的信》中曾寫道：

“很多年了，我一直聽著同一個字——‘等’!這個熟爛的字刺痛著每一個黑人的耳朵。這個‘等’，其實指的是never(永不)。”

有些民族是在等待中開花結(jié)果的。中國自鴉片戰(zhàn)爭以后，等了170年才終于崛起；美國等了200多年才出現(xiàn)第一位黑人總統(tǒng)。歷史上，沒有任何一趟等待是白費的。

等待之所以會刺痛人，是因為等待包含了希望。等一個昏迷的人醒來非常痛苦，因為他有希望醒來，而這希望卻虛無得像海面的煙霞；等一個男人歸家，是最折磨女人的事，因為即使這個男人再不爭氣，你心底依然希望他終有一天歸來你的身邊。

因為抱有希望，反而帶來痛苦，人生可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還要像葉倩文的《零時十分》，倚窗看門外暗燈，等著那不長氣的男人為你慶祝生日，一直等到香檳暖了，在凄美中獲得一種自虐的歡愉。當(dāng)暖昧成了生活的主調(diào)，

“等待”就像爬在你身上的虱子，一口一口咬著你的皮膚。

有人花一輩子，只為等一個人。一直等，一直等，有天你終于等到了，竟發(fā)現(xiàn)一點也不開心。等待，往往最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