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的T字褲

妻子的T字內(nèi)褲，一條條莫明其妙地遁了，種種猜疑在他的心頭蔓延。

某個陰森森的午后，一只貓出現(xiàn)了，它的嘴里，叼著一條火紅的T字褲，那里，有他一直想找的答案……

1

每個男人都有不易示人的怪癖，對于我來說，不斷給老婆買各種款式的T字內(nèi)褲，是莫大的享受。

可是，從一個月前開始，我的這個享受，遭到了極大的挑戰(zhàn):那些我辛辛苦苦從網(wǎng)上淘來的T字內(nèi)褲，一條條地遁了。雖然麥文表現(xiàn)得很無辜，可是，我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懷疑。

T字內(nèi)褲，那么親密地保護著我老婆隱私的物件，一旦流落到別的男人手上……這種事情，想一想我都要如芒在背。

我不相信那么隱秘的內(nèi)褲能隨便丟失，所以，開始跟蹤麥文。

這個當醫(yī)生的女人，和我結(jié)婚六年了，我們已經(jīng)熟悉到對彼此身上的微小痕跡都了如指掌，可是，現(xiàn)在我看見她就很憂傷，因為，我看不見她的心。

可是，麥文表現(xiàn)得很坦然。

我常常遠遠地跟著她，穿越大街小巷，跳上公交車，進入醫(yī)院，經(jīng)過長長的綠色走廊，她的白大褂微微飄起，如一面白帆。

那么嫻靜優(yōu)雅的女人，美好得讓人怦然心動，似乎，任何一絲骯臟念頭，都是褻瀆。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有幾次，我在午夜沖進她值班的夜班室，白色的房間內(nèi)，她躺在小小的床上，聽到動靜跳起來，手里是一把明晃晃的手術(shù)刀。

“誰?”她問。我緊張又驚喜，一個有這樣動作的女人，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風流韻事。

但是，美麗妖艷的T字內(nèi)褲，依然源源不斷地丟失著。

某個秋日的中午，我躺在床上看推理小說，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然后，忽然聽到某種奇怪的動靜，我悄悄睜開眼，發(fā)現(xiàn)衣柜的門已經(jīng)開啟了一半。，一只灰色的貓，看見我，閃電一樣從衣櫥里跳出來，叼著一條火紅的T字內(nèi)褲，徑直跳到陽臺上去。

我一個魚躍跳起來，那只灰色的貓，已經(jīng)沿著陽臺跳到了隔壁。我想都沒想就跟著跳了過去。搬到這套房子兩年了，房東一直拒絕將兩套居室之間的陽臺間隔開。我沒想到，這竟成為丟失內(nèi)褲的一個隱患。

隔壁的房間，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簡單的家具，很荒涼的感覺。我的胳膊不小心碰到桌面，一層淡淡的灰塵立刻沾染上來。我顧不得想太多，四處搜索那只該死的貓。它突然從一個角落跳出來，虎視眈眈地看著我。我奔過去，那只貓又接著跳開，然而，我的腳卻生了根一樣定在那里。衣櫥和床頭夾縫的壁角處，一大堆的T字內(nèi)褲，紅橙黃綠，都是我精心淘給老婆的禮物。

我氣急，順手拿起一個靠枕去砸貓，它跳到一邊躲開，然后竟然又跳到內(nèi)褲堆上。我俯身撲過去，想要抓它，它又跳開。我跌坐在內(nèi)褲堆上，手指忽然一激靈，有個堅硬的物件，在我的指尖——是一只手指，蒼白，冰冷，沾滿凝固血液，指背上有S型的麥田紋身。

2

我像個女人那樣失聲尖叫起來。我想起了那個金黃色的麥田紋身。手指的主人，我見過，他就是住在我對門的宅男阿丁。

雖然我和阿丁沒怎么打過交道，可是，有一次，他幫麥文將一只茶幾扛上來時，我看到過他手上這個奇特的紋身。

仔細想想，的確有好長時間沒有看見阿丁了。我一個哆嗦，又想起那只冰冷的手，腦海里石破天驚，該不會阿丁被害了吧?這個念頭萌生出來之后，我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去警局報案。

還沒下樓，就碰到下中班回來的麥文。我哆哆嗦嗦告訴她這一切，她一聽臉就白了，但是，她又懷疑:不會吧，你不會看花眼了吧。我把她帶到了隔壁，那只手指，正在那一大堆的T字內(nèi)褲上。

“哇”地一聲，麥文一下子跌到我懷里。我們兩個抱頭鼠竄奔回自己的房間，面面相覷片刻，麥文哆嗦著跳起來:嚇死我了，咱們趕緊搬走吧，我一刻都不能在這里待了。

我的冷汗也下來了。和一個兇殺現(xiàn)場一壁之隔這么久，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我一邊指揮麥文收拾東西，一邊打開電腦，以最快的速度，搞定了另一處出租房。

連夜搬家。搬走之前，我還想報案，麥文卻一把扯住我:“你瘋啦，如果警察知道隔壁是血案現(xiàn)場，咱們還能這么快就搬走嗎?”看著這個魂不附體的女人，我最終放下了電話。也好，先安置好麥文再說。

房間的東西很快搬空了，麥文在樓下的車上等我，我最后一次檢查有無遺漏時，猛然又看到那只灰色的貓蹲在墻角，無限憂傷哀怨地看著我。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依稀想起這只貓原本是肥白的。失去主人之后，它現(xiàn)在又臟又瘦成了灰色的野貓。就在那一瞬間，我動了惻隱之心，打了報警電話。

3

幾天后，我終于快要從阿丁帶來的噩夢中緩過勁來時，警察找到了我。他們說在我報警的那間出租屋里的冰箱里發(fā)現(xiàn)被肢解的尸體，胳膊，大腿，小腿，腳，雙手，唯獨少了的，是在那堆T字褲中的中指。我的嗓子眼一涌，差點吐出來，無端地，手上又麻酥酥地有了無意抓到那只冰冷的手指的感覺。他們費了一些時間，才找到我現(xiàn)在住的位置。

阿丁真的被殺了，手段殘忍，殘暴至極。警察希望我到警局去一趟，說說知道的一些情況。警察走后，麥文來電話了，她要我同她一起去岳母家吃飯。我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掉。麥文的情緒剛剛才恢復(fù)過來，我不敢告訴她阿丁被害的事實。

在警局，我詳細敘述了發(fā)現(xiàn)那個手指的過程。“如果沒有那只貓來偷我老婆的內(nèi)褲，我說什么也不能跑到隔壁去。”我嘮嘮叨叨地說著，說完，自己忽然一愣。那只貓來偷內(nèi)褲，難道是為了告訴我那個秘密?警察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看得出，這個版本有他們不能相信的離奇。但是，那些T字內(nèi)褲都在，我指著裝在袋子里的它們，告訴警察:這些都是阿丁的貓在我家偷的。

一個警察戴上橡膠手套，很小心地從另一只袋子里拎出一條黑色T字內(nèi)褲:“這也是你老婆的?”我只看了一眼，就鄭重點頭。這條內(nèi)褲，是去年麥文生日我在網(wǎng)上專門為她定做的，內(nèi)褲的頂端，還繡了一個小小的“文”字。

看到我確鑿無疑地點頭，警察緩緩將內(nèi)褲放回了袋子里，然后，他們很熱情地同我告別。其中一個好心的警察，還順路將我送回了家。

麥文還沒回來，電話中，她告訴我，她已經(jīng)吃完了飯，再有一個小時就到家了。我煮了一包方便面，一個人坐在餐桌前，肚子餓得要死，可是，一點胃口都沒有。警察關(guān)于阿丁被肢解的描述，太讓人惡心了。最終，我推開方便面，喝了一罐啤酒，然后沉沉睡去。

醒過來時，已經(jīng)接近午夜。讓我驚訝的是，麥文還沒回來。我有點慌，打她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我連夜跑到岳母那里，沒有。然后又去了醫(yī)院，還是沒有。我驚恐得滿腦子都是不祥的想象，不用猶豫，我直接去了警局，報警——我老婆失蹤了。

4

沒想到，在警局，我找到了麥文。

送我回家的警察，在樓下蹲坑守候，逮捕了麥文。她有點歇斯底里，我也覺得警察是昏了頭，手無縛雞之力的麥文，怎么會殺人呢。

可是，警察拿出了那條讓我辨認過的T字內(nèi)褲，他們問麥文:這是你的吧?麥文的臉，慘白如紙，她看看我，艱難地辨認了半天，最終承認:是我的，但是，這些都是被那只該死的貓偷去的。

警察將內(nèi)褲放好，說:“這條內(nèi)褲不是被貓偷走的，而是我們在阿丁被害時穿的衣服的內(nèi)口袋里發(fā)現(xiàn)的。”這次，輪到我跌坐在地上了。

麥文最終被帶了下去，我做夢也沒想到，她真是殺害阿丁的兇手。

警察搜查了阿丁的家，一無所獲。但是，他們在阿丁的朋友那里找到了阿丁的一個私密博客。上面不僅有阿丁和麥文的親密照，還有關(guān)于他們的愛情從高潮到落幕的所有過程。

一年前，阿丁住院，成了麥文的病人。搞不清是哪個主動，最終他們混在了一起。在麥文這里，一個年輕的宅男，不過是乏味婚姻的調(diào)味品。可是沒想到，阿丁卻認了真。偷情半年后，他一再要求麥文同我離婚。被麥文拒絕后，阿丁竟然想要主動找我攤牌。他的魯莽和沖動嚇壞了麥文，雖然婚姻有點乏味，可是，麥文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失去我。為此，她萌生了干掉他的念頭。

作為一個醫(yī)生，肢解尸體對于麥文來說是太容易的事情。所以，她清理了現(xiàn)場，并將尸體藏在長期開置的冰箱里，她想再找適合的機會把它們處理掉。卻沒注意到，在她瘋狂分尸的過程中，漏掉了一根中指，更沒想到，她連尸體一起扔掉的阿丁的血衣內(nèi)口袋里，裝著阿丁珍藏的她的內(nèi)褲。

當那些T字內(nèi)褲不斷丟失時，麥文也有過懷疑，可是，她說什么也沒有懷疑到，這是阿丁的貓偷走的。

5

麥文入獄了。我大病了一場。病愈后，打點了行李，準備徹底離開這個城市。

臨走前，我又去了一趟曾經(jīng)租住的那套房子，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成了人盡皆知的兇宅。即便有最低的價格，也不再有人租住了。

我怔怔地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耳邊又回響起麥文歡快嬌嗲的聲音。眼睛瞬間濕潤，阿丁死了，我也從此失去了心愛的女人。

悵然地走出房間，一抬頭，那只灰色的貓，縮在樓梯拐角處，它挺著瘦得不成樣子的身子，同我對峙片刻，然后，如一道閃電般，瞬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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