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財神:我還可以更惡毒

許多年前，網友寧財神到清華東門外恭候我的大駕，我穿著裙子，騎著自行車翩然而至。只見一個大眼近視男，笑嘻嘻地在門口站著。那時，他還不是著名編劇，而我也還不是一個記者。那次“會晤”，我們在盒子咖啡店里就人生觀的問題吵了不少不堪回首的架。

有一天半夜他為我設計新書封面，聽著我的歌，爬上QQ抱怨：大半夜的，你的歌嚇死我了！那本書名字叫《小龍房間里的魚》，所以他在封面上很應景地放了幾條魚。那些小說不怎么樣，但因為封面有點跳，導致剛出道做書商的李尋歡（路金波）竟然沒有因為我而賠錢。寧財神很喜歡做設計，當年是做設計公司的，不過據說沒掙到錢。他無私地為我設計封面和內頁，嘔心瀝血不說，還一分錢都不拿，簡直是一個活雷鋒。做完之后，他才把我的書讀了一遍，然后說：“活活服了。阿飛的文字之好，超出我的想象。”又謙遜地貶低了一下自己的設計。我現在想起來，那時涉世未深，年輕氣盛，財神這樣違心的恭維，我居然欣然受之，并且以為那是真的。

直到《武林外傳》開始播出，我才認識到，財神是一個作家、編劇，而不是一個平面設計師。

更早些，他還叫陳萬寧的時候，為了上網寫文章，他要給自己取一個網名。一開始，他寫鬼故事，于是他給自己取了一個ID叫“寧采臣”。很不幸，這個和女鬼小倩談戀愛的著名書生ID早就被人搶注了，于是他只好給自己取了另一個名字：寧財神。

寧財神是不是很貪財，所以才給自己取了這么一個名字？這個動機已經無從分析。因為我相信寧財神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了。寧財神做過期貨，很不幸，他沒做下去。做過廣告公司，很不幸，公司倒閉了，他只好搬到狹小的房間里，開始吃方便面。后來他和幾個朋友，龜縮在京城某個賓館里，開始寫電視劇本，《網蟲日記》。“才寫了點，王朔看完之后，都懶得批評，因為實在水平太差了。”他中途逃跑了。

那是2000年，他還沒有成為一個紅編劇，還在BBS上發帖子，寫鬼故事，寫愛情小說，“我沒有什么社會責任感”，幻想有一天能夠用作品換取巨額稿費，“我一直幻想著能用稿費把我那臺雙缸洗衣機換成小天鵝全自動”，可是夢想徹底是幻滅了，“等到編輯部寄來錢，卻只夠買一臺微波爐。”

那時，他還要更瘦些，經常寫累了，趴在網上與人瞎貧、打趣、罵架。他總是那么興致勃勃，生機勃勃。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今天，他戀愛了，他愛上了一個漂亮的姑娘，他又要給她親手制作小禮物了。過幾天，他會垂頭喪氣地說，他失戀了。過幾天，他又戀愛了，又失戀了……

上海青年才俊寧財神，在嘗遍了各種好玩的新鮮事物之后，在27歲那年，決心回歸傳統。他最終還是娶了親，結束了單身生涯，開始了柴米油鹽。他娶了一個從來不讀名著，只讀他劇本的老婆。就像愛迪生發明電燈泡一樣，寧財神把自己所能知道的段子幾乎都耍出來了，把所有能夠搞笑的方法都嘗試過了。他媳婦讀起他寫的劇本“吭哧吭哧”地笑了，他就覺得差不多了。他相信自己的媳婦代表了大眾的眼光。他篤定地信賴她。結果他是對的。在每集電視劇前，都寫著，編劇：寧財神，程姣娥。這位程姣娥女士，就是寧財神之妻。“她小的時候不好好念書，考試都靠作弊。我就喜歡她趣味單純，與眾不同。”寧財神認為每一集程姣娥同志都參與了，并且提了許多寶貴意見，貢獻了寶貴的笑聲，于是他把她的名字署上了——他是有點浪漫的。

“很多好看的劇本都是三、四個小時就寫完了，然后往那一扔。除了我老婆看一遍，然后放一個禮拜，我都忘了故事說什么了，然后再回去細改。有時候在結構上一砍就砍個兩三千字，經常一小集有只剩下七八千字。”

在網絡上沒有尺度是允許的，但他深知，在CCTV上沒有尺度是肯定不行的。“所以我被逼得不得不善良起來。”“其實我更愿意做更惡毒、更黑色的東西，可以張牙舞爪的——”他又說，“我相信在幾年之內不會有這種機會。”

前幾年，寧財神在新浪的博客上，還叫“草根名博”，后來他就在微博上加“V”了，成了一個名人，不過我相信他是一點內架子都沒有的！有時是不是打游戲累了，他會在微博上叫一聲，喂——有人嗎？這讓我想起了許多年前他爬上QQ，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時候——我的那個QQ早就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