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媒體盤點風云事件和風云人物,大半跟互聯網有關。換句話說,如果不是互聯網的參與,這些大事或者不會發生,或者會以另一種方式發生,世界也就是另一個樣子。互聯網不僅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也正在影響人類政治生活。
當互聯網挾阿桑奇而來,這是一次公開的政治黑客事件,意味著人類政治的互聯網時代的到來。看上去阿桑奇的工作對于所有現存的政治秩序都是一個壞消息。連美國也收縮了政府互聯網信息的共享范圍。但民主國家的反應,應該相當于感冒發燒,是身體的良性應急。在阿桑奇的刺激下,民主國家也應該檢視一遍過去的規則,以適應互聯網時代的游戲方式。
互聯網因為偷聽體制的秘密,威脅政治操作的傳統而變得危險。在這場博弈中,最后改變的只能是政治而不是互聯網。傳統政治不是建立在平民信任的基礎之上,而是它的神秘性。一旦被互聯網冰釋,便神秘不在,令人感覺索然無味,一盤散沙,無法凝聚。
在中國,互聯網暫時沒有這樣的危險,互聯網對政治的影響還很微弱。中國時興說圍觀改變中國。但中國的圍觀還沒有多少可觀,也就不會有多少改變。必須是阿桑奇式的,從體制緊閉的門縫中拉出來的東西,才有真正的可圍觀性,才會引起體制的改變,連美國那樣穩定的體制都必須改變。
但仍然應該說,過去的一年,互聯網對中國的改變非常關鍵。其標志就是,體制內已極大地普及了互聯網的重要性認識。各地黨政機構,大小官員,都不再懷疑“網絡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他們在加緊學習應對迅速發展的互聯網輿情的技能,增強相應技術。
一方政權的諸公,可以一本正經地坐在一起,召開關于“網絡跟帖”的會議。“刪除負面信息”成為一個沒有把握完成、又不得不追著網絡努力的艱巨工作。說起網絡公關,無不令官方機構和官員頭大。網絡已成為他們面對的不斷上升的矛盾。至少對于“強制拆遷”和“城管打人”這些事項,對傳統媒體是不用擔心的,只要隔離了網絡,基本上沒問題,然而一旦進入網絡,不但麻煩搞大,還可能沒有止境,直到上級官方不得不照顧網絡輿情,當事官方被體制暫時屏蔽。
此起彼伏的“網絡負面事件”教育了官員,也啟發了人民。周久耕事件已經成為一個典故,有資格進入詞典。作為南京市房管系統的一名局級公務員,原本可以和他的任何一位同僚一樣,在辛苦掙扎的房奴面前自由而滋潤地顯擺著。殊不料僅僅因為一言不慎,開罪于網民,民脂民膏滋潤的生活被曬到網上,然后被體制拋棄,最后獲刑11年,沒收財產120萬。他可以不服,在監獄里寫他的小說。但對服務于體制的人們,他不能不成為一個警訊。
在周久耕以后,進入2010,當一位縣委書記帶著一干公務員把公民圍追堵截在機場的女廁所的壯舉被網絡直播,一位腐敗官員的誠實日記掉到網絡廣場,他們不能不驚懼網絡上的后事難料。甚至悼念火災中不幸遇難的亡靈,也有必要擔心網絡的悲情蔓延到節外生枝。各地官員已經牢記,到網上“跨省追捕”行使報道職務的記者,會把自己變傻,“網上追逃”記者,也就等于自投羅網。
許多官員淹沒在互聯網的口水里。順理成章的推論是,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犧牲的不是自己;誰也不能保證官到什么級別,就是網絡安全線,既然維基解密是沒有國界的網絡義軍。
在這種背景下,官方開始主動走向網絡,把傳統的宣傳工作網絡化。越來越多的地方職能部門有了“官方博客”和“官方微博”。網絡輿情專家開始在體制內走紅,各地開課,忙不過來。這樣專家隊伍也越來越壯大。他們有的是沒有多少公眾知名度的體制內的學者。但也開始接納于建嶸先生這樣高調的“輿情專家”。而“網友”這種從前在體制里看來多少有點“二”的人士,形象也開始正面起來。至少有云南省公安廳,主動請過網友去給警察講課。目前這似乎還是一個孤例,但也意味深長。
最值得一提的是,年底前夕,在云南召開了全國級別的關于網絡工作的現場會議,到場的有多位部級官員。會議選在云南開,大約是因為云南的網絡在全國顯得最為開放而有“現場”。會議雖未見正式報道,但本身就表明了黨和國家最高權力機關對網絡的重視,顯示著網絡在中國社會的重要性會越來越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