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愛的紅豆杉

外婆感冒初愈，被接到我家體養。下午她便在陽臺上曬著冬日的太陽，偶爾也用手帕擦著紅豆杉葉子上的灰塵。紅豆杉是我去年春天才買回來的，還不到三尺高，長得像一座綠塔。

外婆，您可別小看這株紅豆杉現在弱不禁風的樣子，它可不需要太多的水分，只要常在葉上噴霧即可;也不需要打農藥，它本身就可敵百蟲。它不需要人們精心地侍弄，人們都稱它們為“懶植物”。

外婆，您看它常綠的葉子，螺旋狀地互生。它可是第四紀冰川幸存下來的植物活化石，像動物里的熊貓那樣珍貴。它生活在高寒地帶，可以耐攝氏零下二十五度的低溫，也可以承受攝氏四十度的高溫。外婆，它們可是能在攝氏零下兩度的環境中生長。最大的樹齡可以高達五千歲，而它們生長的地方，卻多是些石灰巖為主的山區。乳源縣大橋鎮有棵紅豆杉直徑就超過了五米，年齡不下兩千歲。

外婆，我知道您也是在極端艱難的環境中走過了八十一年，您十歲就死了父親，三十幾歲我的外公就餓死了，那是一九六三年的春天啊!您的再婚讓家里的人口更加龐雜，我的繼外公在一家國營煤廠當工人。長時間不在家，一家十口人中有八個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在世俗的觀念中，您總該低人一等，因為您是一個再婚的女人。但您總是起早貪黑，年年工分除去口糧都有剩余。因此您遭人忌妒，承受了人為設置的更多障礙，人情的冷暖考驗了您的忍耐與抗爭。為了兒女們，您承受了一般女人們都沒有承受的苦難，熬成了錚錚硬骨。如今，當年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大多死了，而您——我越發健康的外婆——耳不聾，眼不花，吃得飽，睡得香。

您活得實在，就像這株紅豆杉的主根，我們都是您茂盛的側根。您每天都在關注著我們，就像紅豆杉的葉子，常年綠著，每天二十四小時呼出清新的氧氣。您是我們生命的財富，家庭的幸福。

外婆，您還不知道我有個叫曉娜的筆友，一個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只見字跡不見音訊的廣東女孩。她和我一樣熱愛著詩歌，她卻和我不一樣地擁有殘損的心臟。她把全部的愛都交給了幼稚園的孩子們。因生活的顛簸，我們就此中斷書信來往已有十年，卻在去年夏天的某一天，我們終于又在網上相遇了。她做了心臟手術了，并自己開了家網上商店。我終于可以放下十年來的牽掛——她還活著，并活得很好。她骨子里的那氣質不就像外婆您一樣么?她也是在與自己的命運抗爭啊!不也像紅豆杉一樣么?那身體里的“紫杉醇”對癌癥的有效抗擊，得益于正確的提煉方法，而不是簡單地食其根、皮、葉……曉娜做到了這一點，她很好地調整著自己的心態，快樂地活著并努力地工作。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像一株在艱難環境中幸存的紅豆杉，自己的困難只有自己才能克服。

還有一個人也是外婆您所不知道的，他就是瀘州作家白連春。他是我的同鄉，也是我的詩歌偶像，白居易的后裔。他走南闖北，和我一樣爬過火車，當過小工。他卻又和我不一樣——他是在為文學去追求而我那時卻是在為生活所累。他翻土時能從挖到的一節骨頭里觸發詩意。他也是與絕癥擦肩而過，他也愛著她的母親，他也像紅豆杉一樣，享受陽光給予的溫暖，也承受著環境給他造成的傷痛。他和我一樣不甘成為生活的奴隸。

外婆，我們都要努力地活著，雖然我下崗過，但我已再就業了。我勤奮工作，我也快樂生活，就像這盆中的紅豆杉，只要有土壤存在，就有生存的理由!

外婆，我們都得努力活著，像紅豆杉的根莖那樣坦蕩，像紅豆杉葉子那樣堅毅，像紅豆杉的果實那樣充滿相思……

外婆，我們一起來看紅豆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