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公益機構雷勵中國的幾個朋友一起吃飯,《波士堂》的楊暉就說讓我點菜,表揚說我是美食家,我說其實自己主要是個做服務工作的,也就是個點菜家而已。她不解其中緣由,我就告訴她蓑食家縱然知味,但主要以自我感受為中心,因此是自我享受者,美食家與大家在一起吃飯可能是符合他自己所好的,但卻不見得符合大家的口味,而點菜家則不詳,他主要考慮客人的口味,點得被大家接受,能吃完,能吃好,能吃開心,因此就有很強的體會大家需要的服務意味。當然有美食的底子是好的,但是卻還不夠的。
從食不知味到知道味道與講究,這是個進步,但如果因此而進步到兼顧大家的味道,這就是社會質量的變遷。我們今天的社會雖然有了一些方面的進步,在很大的程度上只是從吃飯到美食者的進步,而還沒有到點菜家的進步,只有到了點菜家的地步,才會更加樂于考慮其他人的需要,傾聽其他人的呼聲,適當減少一點滿足自己要求的主張,而更有了點妥協的雅量。

在現在的社會中,很多人有一種追求成為美食家的熱情,這實際上是一種非常強的精英意識——出類拔萃、出人頭地,這本身不是壞事情,但這卻隱藏著極大的社會張力,因為在精英主張與精英意識盛行的社會中,人民是被看作傻帽的,而且是被很多精英自以為可以自然代表的,或者被更多的精英認為是必須加以引導的,而如果這一切掩蓋在民本招牌下的時候則尤其不好。我們今天的精英意識深深地植根在技術精英、政治精英、文化精英、商業精英、學術精英,甚至食物精英的骨髓里面,甚至很多人本身出身平民、起于草莽,然而卻比一般的中產階層精英更加對自己所由來的階層鄙視與輕看,這樣,縱然有很多這樣的精英,其實大家得到的收益未必更多——一個地方的菜肴如果先為美食家取其精,則余下的人就只能得其末,因此與點菜家為大家考慮,選擇萊碼的模式是完全不同的。
我出身蘇北,深深感到周圍的人群中出自貧寒而成為精英者,多的是不擇手段求進步的,多的是進步以后目中無人的,多的是上升以后擁權自肥的。所以我倡導點菜師的意識,不只鼓勵年輕人一門心思考試博分,而要知社會之所需,讓自己近一般人民而體會一般人民的脈息,自己有了一點知識與才能就有了所用所投的方向,在這個意義上美食就不是自己的本錢,而是自己發揮社會價值的工具與資源了,在這樣的過程中我們就有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獨食食不如眾食食的自然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