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小說《別名格雷斯》以其獨特的女性視野和敏銳的洞察力生動地再現了加拿大女性的生存狀態。本文通過剖析女性在男權重壓下的受害地位以及她們通過巧妙的女性策略實現自我救贖的經歷,深刻挖掘了小說的生存主題。
關鍵詞:《別名格雷斯》,受害,生存,女性策略
被譽為“加拿大文學女皇”的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是加拿大享有國際聲譽的當代作家。她的文學作品往往體現女權主義和加拿大民族意識的雙重主題,反映了她對人類的生存狀態、生命價值的獨特思考。而作為一個女性作家,她又具有強烈的女性意識,著力表現了女性生存這一主題。小說《別名格雷斯》取材于真實的歷史事件,以細膩的語言以及高超的敘事技巧描寫了一個女性殺人嫌疑犯創傷性的經歷和受壓迫的歷史現實,指涉了女性在男性統治時代的生存狀態。女主人公格蕾絲作為一名社會底層的女性外來移民,始終處于性別、階級以及文化的劣勢,受到來自父權社會文化的羈絆、忽視與壓制,但是她通過巧妙的女性策略和獨特的逃生哲學最終實現身體和精神上的自我救贖。
一、女性的受害地位
在兩性沖突中,女性作為第二性, 被視為男權社會中的他者, 既不能體現自己真正的價值, 也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始終處于被制約、被限定、被束縛的狀態中, 完全喪失了獨立的自我,承受了在道德和身體上的雙重傷害。這種不幸的命運通過小說中三位女性的死亡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格雷絲的母親由于意外懷孕而不得不與情人結婚。結婚后忍受著丈夫的蠻橫無理、不負責任、甚至是毒打,膽小軟弱的母親無力反抗,只能逆來順受。為了生計,全家被迫移民加拿大,母親被惡劣的環境奪去了生命。瑪麗是格雷絲在幫傭時結識的女傭。她聰明活潑,為人友善,卻不幸成為主人家公子的玩物并且慘遭拋棄。為了避免被解雇,她私自找人墮胎,最終因失血過多而死。同樣身為女仆的南希,成了主人金尼爾的情婦,但金尼爾不肯娶她。南希經常遭到男仆詹姆斯的惡意嘲弄,雙方不時發生口角,以至詹姆斯產生了殺人劫財的念頭。從一系列女性的悲慘經歷可以看出,男性與女性的關系是壓迫與被壓迫,玩弄與被玩弄,審視與被審視的關系。女性受到來自男權社會的威脅,承受了沉重的壓力,最終淪為犧牲品。
在階級對立中,女仆的地位低下,她們的智慧、創造力,甚至艱辛的勞動都得不到承認,處于邊緣的地位。上流社會的意識形態禁錮了她們的思想,只有自我抑制并為上層社會服務,接受自我的從屬地位,才能得以在社會底層生存。小說中女仆的生活困苦,遭受了來自上層社會不公正不平等的待遇,飽受壓制和歧視。阿特伍德用她一貫的女性主義意識和細膩生動的白描手法再現了下層女性的生存狀態。身為下層移民的格雷絲小小年紀就要被迫承擔起家庭的重擔,她的命運像風中燭火一樣搖擺不定,之后不幸卷入了一件殺人案中,被當成瘋女人送入精神病院。蘇珊·穆迪在《森林開發地的生活》中對格雷絲有精確的描述,由于穆迪的社會地位,她可以觀察犯人歇斯底里的樣子,就像去動物園看動物一樣,還興致勃勃地記錄下來。后來,格雷絲被安排在監獄長家里工作,表面上看是對她的仁慈,實際上是為了方便人們更加近距離觀察她的精神狀態和行動。階級關系一直處于霸權下的失衡狀態,上層社會對底層人民的傾軋與壓迫不言自明。在階級壓迫及權力話語的社會中,上層階級與下層階級始終置于尖銳的對峙狀態,導致了特權階級對普遍人性的漠視與泯滅。
在文化劣勢中,由于維多利亞時期道德觀念與價值觀的種種束縛,約定俗成的價值標準禁錮了女性的思想,促使女性折服于世俗的力量。小小說中,女士們的禮裙,是要“用鐵絲做得硬裙架撐著”,“她們走起路來,……像天鵝一樣, 不露腿腳地自如地漂游著”(24)。女性不僅承受著來自身體上的束縛,還有來自道德上的枷鎖。維多利亞時期對女性氣質有二元定義:圣女(美德與貞操)—蕩婦(邪惡與淫蕩)。身處弱勢地位的女性經常成為男性的獵物,而一旦成為墮落的女人,那些被拋棄的女子聲譽受損,就再也找不到工作,無力養活自己,只能成為娼妓,濟貧院也不能為她們提供庇護。在雙重的道德標準下,女性始終逃脫不了“圣女—蕩婦”的二元評價,被置于道德和性別意識形態的桎梏下。同時定勢思維束縛著女性的思想,而男性施展的權力更對這種偏見推波助瀾,毒害著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
二、女性的生存之道
《別名格雷絲》展現了女性通過巧妙的策略擺脫受害地位,最終實現生存的經歷。在男性占主導的社會體系中,女性被武斷而霸道地剝奪了對自我的權利,抹殺了自己的聲音。女性形象長期被異化,被歪曲,女性聲音被遮蔽,被壓抑,她們想要解放自己必須擺脫男權社會體制的威脅與控制。女主人公采用巧妙的女性策略,抵制了男權社會對她的定義和束縛,表現出自己的獨立意識,并且流露出其獨特的生存智慧。
在心理上,她保持著對當時虛偽社會的疏離。身為地位卑賤的外來移民、女仆和囚犯等多重身份,她既是局外人(一個善于觀察、頭腦清醒的旁觀者),又是局內人(一個飽受艱辛又善于自我保護的弱者),虛虛實實的敘述是她對社會的丑惡本質的洞悉與猛烈抨擊。她曾經說,“我告訴他們我沒瘋,但他們不聽……其實精神病院的很多女人并不比英國女皇瘋”(35)監獄中的伙食很差,因為 “吃過多的葷食會刺激大腦里的犯罪器官”,格雷絲的反應是“他們自己吃葷菜,吃肉、雞、咸肉和奶酪時,為什么犯罪器官不會受刺激呢?……因為這里是狗吃狗,他們是大狗。”(71)通過母親以及同伴的不幸,格雷絲清醒地認識到女人是男人玩弄的犧牲品。當男主人晚上試圖闖進她的房間,她放棄了這份報酬不錯的工作,因為“如果有人發現你的房間有男人,不管他是怎么進來,有罪的總是你。”(219)通過格雷絲自述,將女主人公的心理展露無遺,格雷絲以自己獨特的視角冷眼旁觀男權社會的虛偽,游離于世俗之外,結合自己的遭遇對社會、對人生提出了獨到的見解,表現出清醒的頭腦與獨立的意識。
在行動上,她掩飾著對父權社會的偽裝。表面上的服從、從屬與平和,實則反映了對男權社會的反叛、掌控與諷刺。她在獄中善于察言觀色,成為模范犯人,從不找麻煩,在待人接物上訓練有素與應付自如,以至被派到與獄長家中做女仆。當喬丹醫生介紹自己時,格雷絲卻“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傻乎乎地看著他。我能裝出一種很傻的樣子,這是我練出來的。” (44)喬丹試圖通過談話來探查格雷絲的真實想法,而格雷絲卻試圖弄明白他想聽什么而后決定該說些什么,以此來抵制喬丹對他的控制。格雷絲清醒地意識到喬丹想要扮演一種啟蒙者的角色,試圖主導自己,弄清楚自己是否有罪,“但是我可不愿做任何人的梅子”(47)。格雷絲通過對話語的掌控,有選擇的講述自己想講述的故事,讓喬丹感到困惑,抵制了男性對其身份的建構,重新找回女性的獨立性。
最終格蕾絲實現了身體與精神上的自我救贖,而幫助她實現幸存的既有來自瑪麗的啟蒙,也有來自她自身道德的覺醒。瑪麗是格雷絲思想覺醒的啟蒙者,她的新思想深深影響著格雷絲。正是從她身上,格雷絲學到了生活中的智慧,得以在社會底層的夾縫中頑強生存。瑪麗“教我一些我應該知道的東西”,“做仆人就像做其他事一樣,其中的訣竅有很多人永遠也學不會,其實全在于怎樣看待這事”(175)而在最后格雷絲被催眠后,她言語粗野,冷嘲熱諷,承認了所有的罪行,但同時說自己并非格雷絲,格雷絲本人對這一切毫不知情。這一行為從狹義上理解為瑪麗的鬼魂依附在格雷絲的身上,并直接參與了格雷絲犯下的血案,而從廣義的角度來看,則是一個富有正義感的、備受傷害的女人借格雷絲的名義向壓迫她的社會復仇,行正義之舉。而作為弱勢女性群體的代表,這個女人幫助催眠中的格雷絲洗脫罪名,使她最終獲得大赦。小說結尾處,格雷絲打算縫制一條名為“天堂之樹”的被子,她要將三塊布拼在一起,一塊取自好友瑪麗給她的襯裙,一塊取自她在監獄里穿的睡衣,第三塊是從南希的裙子上剪下的。格雷絲把這三者結合在一起,她深深地意識到女性都是男權社會的犧牲品,而把象征三人的布料縫制在一起,則意味著彼此之間的寬恕。格雷絲,正如英文原意中的“上帝的仁愛、慈悲、寬恕”一樣,得到了道德上的救贖。
總之,生存主題自始至終貫穿于小說《別名格蕾絲》中,這一主題立足于阿特伍德的女性主義思想,生動展示了加拿大社會的歷史和人生主題。通過其他三位女性的不幸,女主人公格蕾絲清醒地認識到女性的受害者身份。由于處于性別、階級以及文化的劣勢,女性只有通過一系列策略,接受自己的身份和女性氣質,抵制其從屬地位,在精神上追尋自我,從而實現身體和精神上的自我救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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