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于歌德的詩劇《浮士德》,學術界歷來不乏研究。在當代,浮士德這一具有獨特魅力的人物形象仍然召喚著更多詮釋的可能。本文簡要回顧了浮士德研究現狀,并試圖從人性視角,運用中國儒家傳統觀念中的“格物”論思想對浮士德進行闡發,從而論證浮士德的一生就是一個受驅于人的本性召喚、追求自我人性之完滿的過程。
關鍵詞:浮士德 追求 格物 至善 人性完滿
《浮士德》是德國文學家歌德傾注其畢生心血創作的詩體哲理悲劇。主人公浮士德與魔鬼特訂下契約,展開了一段艱難探索的人生,也由此成為了文學史上不朽的人物形象。浮士德永不滿足于現狀、永遠追求和探索的精神歷來備受稱譽,馮至將浮士德的一生概括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①但是,很少有人問及其追求進取的原動力。筆者認為,浮士德奮斗不止的一生不是單純地對現世的物質享受及精神理想的渴求,而恰是人類靈魂深處向善、求全的本性使然。人性的完滿是個人生存所能達成的理想境界,而對于這種理想境界的追求正是人的本性。
人性即人的人格、德性,是人在社會關系中所應具有的素養和屬性。以孟子為代表,儒家人性論主張“性本善”,認為人道德觀念是人生而就有的。而歌德也認為道德“是天生的內在的美好性格”。②但人無完人,與生俱來的人格并非完美無缺,所以浮士德開始了他艱辛的探索旅程,去追求至善、完滿的自我。儒家思想把“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視為做人的最高理想——天下人和物皆能為我所用,人要經過這八個方面的熏陶歷練,“止于至善”。歌德筆下浮士德的一生正是一個人不斷走向自我完善的過程。
一、“格物”與“致知”的必然:書齋悲劇
以上所提到的八個方面中,“格物”是最基礎的,貫穿了浮士德的一生。老子所謂 “觀之于物而知身”,即動用個人先天意識當中富有智慧和靈感的主觀思想來體察萬物,進而以獲得的知識和見解反饋到自我思想中,建立起正確的人生觀來規范后天的思維意識,達到“致知”。由“格物”到“致知”是一個過程。
書齋中的浮士德過著脫離現實的生活,找不到生存的意義。魔鬼乘隙而入并訂下契約,承諾帶浮士德去外面的世界去享受生活。學習知識是“格物”的基礎,而浮士德困在書齋中,學到的是一種僵死、機械的知識,非但未能使他把握到自己與周圍環境之間的整合關系,反而將他與外界完全隔絕了,這顯然與他博采文書的初衷是悖離的。為了達到“致知”,浮士德唯有主動、有意識地走進他渴望的世界中去親身觀照和體悟,才能夠建立起必要的反饋,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從這個角度來講,書齋的悲劇正是浮士德由“格物”到“致知”邁出的第一步。
二、“誠意”與“正心”的必然:愛情悲劇
隨后,浮士德在魔鬼的幫助下喝了魔湯、恢復了青春、獲得了姑娘瑪甘淚的芳心。愛情生活不僅使浮士德放縱墮落,也讓瑪甘淚誤將母親毒死、嬰兒溺死,其兄長亦死于浮士德的劍下,最終姑娘身陷囹圄、精神失常。于是,浮士德陷入痛苦的深淵。這是一出“愛情悲劇”,也是浮士德人格發展過程中 “誠意”、“正心”的階段。
誠意即用誠信和道德來規范自己的行為,正心就是用德性去糾正、改造意識中不符合倫理綱常的部分,確立正確的道德觀念,將私心和欲望調整到德性允許的范圍當中。浮士德與瑪甘淚相愛是忠于自己內心真情的,他的出發點在于“誠意”;但他誠而無信,最終嘗到了充滿私欲的作為所帶來的不幸后果。愛情悲劇達到了正心的效果,讓浮士德意識到了一味追求個人享樂而越出德性規范邊界的行為是不合理性的。浮士德離開了瑪甘淚,他深知探求未知世界(即“格物”)的腳步不能停滯于這個小鎮。
三、“修身”、“齊家”、“治國”的必然:政治悲劇和家庭悲劇
經過了格物、致知到誠意、正心的歷練,浮士德開始認識到自身一些越軌于道德范圍之外的部分,可以說他通過一些具體方法得以調適身心、提升并強化了自己的德性,這就是所謂的“修身”。接著,浮士德來到宮廷,在皇帝的要求下去拘拿古希臘美女海倫。浮士德對海倫一見傾心,在魔鬼的幫助下,他們結婚并生下兒子歐福良。歐福良不休止地向上追求,很快便隕逝了,海倫也隨之消逝。
先是從政失敗,再是建立家庭告敗,這些是浮士德在完滿人性的追求過程中一個必經的環節。儒家思想認為要先做人而后立世,強調由己及眾、由治家及治國。國家的安定取決于治國者和社會中個人的道德水平,故對每個人的德性修養都要重視,這樣才能上下一致協調。所以個人必須主動用德性來規范自己的行為品格,才能使國家達到和諧。浮士德參與了“治國”和“齊家”的成敗苦樂,這些又更強化、刺激了他繼續追求的信念。帶著這種信念,浮士德走向了他游歷生涯的最后一站。
四、“平天下”的必然:事業悲劇
浮士德要創造事業,他獲得了一塊封地并率領人們改造自然、填海還耕。這時的浮士德已至暮年,魔鬼派死靈為他掘墓。聽到鋤頭聲的浮士德以為是眾人在筑壕挖溝,他感到了滿足,倒地離世。浮士德追求探索的歷程終于圓滿結束。這一事業悲劇的落幕意味著浮士德達到了自我人性、人格修養的完滿境界。
如此看來,似乎歌德與儒家思想在“修性”問題上達成了共識:個人必須在他所處的社會之中有所作為,接受或吸收社會的饋贈和精華,從而使自我達到一種理想狀態,進而解決自我的生存與發展問題。歌德通過對浮士德的塑造“試圖對到達了當時那個階段的人類的諸發展環節作一個全面的理解,并將它們的內在運動、它們的自身規律性表達出來。”③因此,浮士德的一生正是一場向善、求全的人性探索與追求之旅,是人追求自我完善的本性之回歸。
注釋:
① 馮至:論歌德[A]。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6
②轉引自朱光潛,西方美學史 [M]。 見書中引用的《歌德談話錄》。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
③ (美)費迪曼:一生的讀書計劃[A]。謝天海,苑愛玲,譯。中信出版社,2005
參考文獻:
[1](德)歌德;綠原譯。《浮士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
[2](宋)朱熹 撰;金良年 今譯。《四書章句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3] 阿克尼斯特:歌德與浮士德[M]。晨曦,譯:上海三聯書店,1986
[4] 張輝:浮士德精神的中國化審美闡釋[J]。中國當代文學研究叢刊,19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