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生殖崇拜在各個歷史時期、地域范圍都曾普遍存在,且以不同的方式表現出來。但其表達的強烈程度則與當時當地的自然地理環境息息相關,準確地說應該是受其制約。客觀環境對人口發展的限制反過來促進人們主觀愿望上對人口發展的強烈要求,人們強烈的繁殖種族的意識必須找到一種解決的方式,于是人們的目光轉向了自然界,對一些繁殖力強的動物產生了崇拜。中國人受其自然環境和思維方式的影響,對“魚”這種動物寄托了自己種族繁盛的期望,本文從“魚”的生殖崇拜意義上的最早表現出發,分析其從古至今,從民間到官方,在藝術表現上都得到了什么樣的繼承和發展。
關鍵詞:“魚” 民間藝術 生殖崇拜 傳統文化
作者簡介:向策,男,1987年出生于湖北宜昌,現居成都。大學畢業于對外漢語專業,四川大學中文系文藝學碩士研究生,從事西方文學理論和文藝美學等方向的研究工作。
“魚”在中國民間具有重要的意義,不僅僅是指代魚這種動物,更多的,具有很明顯的生殖崇拜意義。中國人很早就將與魚相似的圖紋標注在生活器皿、祭祀工具上以寄托自己對于種族繁盛的隱性期望。本文試探討“魚”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在國人生殖崇拜的表現上所起到的所用。
首先,看看最早的表現。李澤厚在《美的歷程》中提到,“仰韶文化的特點,是動物形象和動物紋樣多,其中尤以魚紋最普遍,有十余種。據聞一多《說魚》,魚在中國語言中具有生殖繁盛的祝福含義。但聞一多最早只說到《詩經》、《周易》。那么,我們是否可以把它進一步追溯到這些仰韶彩陶呢?像仰韶半坡彩陶屢見的多種魚紋和含魚人面,它的巫術禮儀含義是否就在對氏族子孫瓜瓞綿綿長久不絕的祝福?……中國終于成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漢民族終于成為世界第一大民族,是否可以追溯到這幾千年前具有祝福意義的巫術符號?”(《美的歷程》第一章第三節“有意味的形式”)李澤厚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提示,啟發我們從很早的原始圖像開始探索“魚”的文化意義。我們是否可以猜測,正是魚或蛙這些動物的強大的繁殖生育能力為古代人所熟知,并且深深向往,因而將這一期望體現在自己的生活用具如陶盆上?否則,為什么這些陶器上不涂繪其它的動物?為什么還恰恰與人的頭像描繪在一起?
同時,學界還有一些分支觀點,其一認為半坡原始人通過繪制魚紋來祈求漁獵的豐收;第二種認為半坡人將魚視為他們的祖先;第三種觀點認為魚是當地氏族的保護神。祈求漁獵豐收的觀點站在了科學分析的基礎上,天文、氣象學家竺可楨先生曾依據對西安半坡遺址采集的植物標本的孢子花粉分析,推斷仰韶文化時期的氣候同現在無大差別,氣候是半干燥的。因而在當時潮濕濕潤的氣候下,魚成為當地居民從自然界獲得的最主要的食物來源,對于魚的渴望,亦是對于食物的渴望或者對于生存的渴望。
即便把魚作為一種圖騰,那么這種圖騰的生殖崇拜意義也是明顯的,很顯然,一個部落的圖騰不會僅僅在一個方面寄托種族的期望,它必須是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先民的精神寄托和理想表達。而原始社會中,先民對于種族繁衍壯大的欲望絕對是強烈、不可忽視的。1988年第一期《中國社會科學》發表了趙國華的論文《生殖崇拜文化略論》;1990年,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了趙國華的專著《生殖崇拜文化論》,他用來論證的主要材料正是這些史前藝術遺存,尤其是彩陶圖案的各種母題,大多被他解釋為生殖崇拜的象征。趙國華強調“從表象觀察,是半坡先民崇拜魚類;從深層分析,則是他們將魚作為女陰的象征,實行生殖崇拜,其目的是祈求人口的繁盛。”
接下來,我們將眼界投向民間藝術,似乎又能找到支撐此觀點的一些有力論點。陜北民間有生殖魚剪紙,這就是女陰的直觀展現了,民間藝術的魅力在于含蓄之中的直接、簡潔,看似粗野,其實是表達了人們對于生殖崇拜的深刻意義。在生殖娃娃魚的剪紙中可以看見剪紙藝術家最直接地將娃娃與魚身相結合了,從中也看出,魚寄托了人們對于孩子而且是兒子的渴望不可謂不明顯。另外我們去找找最熟悉的年畫,每幅圖片中基本上都會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騎在一只魚上面,除了魚與年年有余的“余”諧音之外,其實還是有很強的“多子多福”的意味在里面的。試看,每幅年畫中除了都有孩子,有魚之外,還有蓮花,蓮是多“籽”的,其實也就與多“子”諧音。而蓮自古以來就諧音“戀”,表達了男女對美好愛戀的期望,無數詩歌中都有表現。一般還會配上一對戲水的鴛鴦,則更明顯的表達了人們對于美好愛情的向往,而美好的愛情和家庭生活在中國民間的最直接體現,就是“早生貴子”、“子孫滿堂”了。所以年畫中的所有圖案,均表達了普通的在田間地頭工作的中國人對于幸福的期望,可見魚在民間的藝術作品中的生殖崇拜的象征意義是非常明顯、直接的。
另外,試從中國文化的繼承關系來看一下“魚”的生殖崇拜意義。最鮮明的就是“魚”與道家的關系了,大家知道,太極圖就是陰陽魚,這一對相互嬉戲的魚兒正反映了道家陰陽互補、生生不息的意思。《周易》中將魚隱喻為“男女相合”之意,可以理解,在道家中的陰與陽,首先就是指代男與女,人們只有首先關注到自身,才會使眼界觸及到更廣闊的天與地,自然天地的和諧共生正如同男女交合一樣,彼此親密無間,創造新生命,生生不息,永遠美好的繁衍下去。魚對于道家是很重要的,很多神仙的坐騎就是魚,而且,道家是不避房事的。道教中有黃赤之道,即是房中術,來源于古代巫覡。《漢書#8226;藝文志》中房中家著錄有百八十卷。晉代葛洪在《抱樸子》亦論述和倡導此術。有乘交元真、采陰補陽等說法,臺灣學者李敖在《中國性研究》中解讀《周易》中的性交文字,說《易》中很多內容是教導人們怎么行房術,其是否有道理尚且不論,從另一方面,我們可以得知,道家、魚、生殖活動之間是有很大的關聯的。
而且,同國外的生殖崇拜相比較,會發現,中國古代人的生殖崇拜更多的傾向于隱性表達,而西歐或者南亞生殖藝術直接體現于女性身體、生殖器官和哺乳工具的夸張,我們因而也可以看出中國人思維習慣與表達方式上與異邦先民還是存在較大差異的。黑格爾曾經說過:“東方所強調和崇拜的往往是自然界的普遍生命力,不是思想意識的精神性和威力,而是生殖方面的創造力……更具體地說,對自然界普遍的生殖力的看法是用雌雄生殖器的形狀來表示和崇拜的”。黑格爾對東方的眼界顯然更多的放在了古代印度,其實,中國的生殖崇拜藝術中直接選用男女生殖器來表達生殖主題的現象倒不多見,更多的倒是像借魚這種含蓄隱藏的意象來表達。這在東亞的藝術創作中是明顯的,日本也有借鑒,但顯然是受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
同時,魚的生殖崇拜意義,作為中國傳統文化和民間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今天仍然有諸多繼承和發展。除了前面所提到的農家的年畫在今天仍然是廣泛的應用外,官方的和高層的文化創作也有了肯定和借鑒。吳冠英、韓美林所設計的奧運會吉祥物福娃“貝貝”的靈感就來自年畫——魚、傳統魚紋樣和水紋樣,她自身就是一條小鯉魚,除了表達“鯉魚跳龍門”的愿望之外,也顯示了中國人渴望生活繁榮、“生生不息”的傳統愿望。
因而,“魚”在中國的生殖崇拜意義是很強烈的,在民間藝術和傳統文化中都有很深刻的表現。可以看出,民間的創造不是粗俗的,優秀的藝術正是在民間,下里巴人反為陽春白雪提供了靈感。另一方面,也表現出中國人獨特的思維方式和心理特征,體現在文藝的創作上,正是中國傳統藝術不同于西方而又值得驕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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