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成都市民休閑游賞活動初探

基金項目：本文為四川省教育廳青年基金項目“近現代成都市民休閑生活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08SB041。

摘 要：漢唐以來，成都人便有游賞的傳統。民國時期的成都市民承前代之風，同樣熱衷于游賞休閑，不僅頻率較高，且形式多樣，內涵豐富。

關鍵詞：民國；成都市民；休閑游賞

作者簡介：劉軍麗（1978—），女，四川內江人，文學碩士，四川烹飪高等?？茖W校川菜發展研究中心講師，主要從事飲食文化與民俗研究。

成都人自古號稱“喜遨游”。古人曰：“成都游賞之盛，甲于西蜀?！睗h唐以來，成都人便有游賞的傳統，唐代的成都有著“揚一益二”的美譽，楊春蓉在《唐朝成都的游樂習俗及其對城市文化的影響》中，總結了唐代成都市民賞花游宴、登高觀景、宗教朝拜等休閑游賞方式，并將其定義為古代成都休閑文化的代表。[1]而在北宋著名詞人柳永的詞中，成都是“地勝異、錦里風流，蠶市繁華，簇簇歌臺舞榭。雅俗多游賞，輕裘俊、靚妝艷冶”的紅塵溫柔鄉。民國時期，成都市民承前代之風，同樣熱衷于游賞休閑，有詩為證：“小陽下浣嫩晴天，陣陣風和送曉煙。忙煞滿城諸士女，翩翩同似小游仙”。[2]225筆者在《二十世紀上半葉成都市民休閑生活考察》一文中，梳理了當時成都市民在一年內主要節令的民俗活動，都離不開游賞活動。[3]粗略算來，一年之中從正月初一游游武侯祠、望江樓及方正街丁公祠，到九月九日的望江樓或城內鼓樓登高，足有十三次之多。當時成都市民的休閑游賞活動不僅頻率較高，且形式多樣，內涵豐富。

1、風景名勝之游

成都市內休閑游賞資源豐富，空間廣闊，以東西南北四條環線及城中，聯綴眾多風景名勝，為市民提供了廣闊的、開放的公共休閑空間。民國時期出版的《成都導游》一書中，便詳細記述了當時成都最為有名的名勝古跡。[4]

東線：東門外——由城內至望江樓沿途：濯錦橋、洪濟橋、迴瀾塔、白塔寺、望江樓

西線：西門外——由城內至草堂寺沿途：青羊宮、二仙庵、浣花溪、草堂寺、杜甫舊宅

南線：南門外——由城內至武候祠沿途：萬里橋、南臺寺、武候祠

北線：北門外——由城內至昭覺寺沿途：駟馬橋、昭覺寺

中線：城內：少城公園、中城公園、北城公園、支磯石公園、文殊院、大慈寺、皇城、五擔山

從以上五條路線當中可以看出，近代以來，成都市區內已經形成了較為固定的游賞線路，江河山川、寺院道觀、城樓郊野、鼓樓市集等，都是休閑游賞的目的地。其中，東、南、西、北四線均為歷史悠久的游覽勝地，自唐以來的文人騷客們曾競相著文描述，“歌舞掀天鼓吹饒，花潭彩舫聚春朝”[5]描述的便是后蜀孟昶時期的成都人春季出游的盛況，民國時期竹枝詞中面對登樓、游江、游寺等都有記載，如“江上萬里登樓眼，楚蜀煙光不斷青”[2]125；“青羊宮接二仙庵，鳥語花明月未三。門外一蒿春水活，風光原不讓江南” [2]223；“綠波如鏡欲浮天，端午人游錦水邊。畫槳紅橈齊拍水，萬頭爭看劃龍船”。[2]133

2、新興的城市公園

近代以來，成都市內游賞休閑空間有了顯著變化，除傳統的文殊院、大慈寺、皇城和五擔山外，新興的城市公園成為了當時人們的重要游賞休閑場所。

公園是“供群眾游樂、休息以及進行文娛體育活動的公共園林”[6]，現代意義上的公園是由西方傳入中國的，最早出現于上海租界，而后逐步向華界擴展，至民國時期又由沿海開放口岸向內陸城鎮發展。近代以前，成都市民的游賞休閑項目主要是游山水、覽名勝、觀寺廟，山水是自然存在的空間，名勝古跡則是前人的歷史遺存，而寺廟、道觀在傳統社會更具宗教功能，雖然也有少數人修建的私家園林，但那畢竟不是純粹的公共旅游娛樂空間。因此，總體而言，傳統的休閑游賞空間是自然、分散、錯雜的。

作為舶來品的公園在近代經歷了本土化過程，至民國時期公園逐漸成為人們旅游娛樂休閑的主要場所。以公共休閑為主要功能的公園在成都出現，是在辛亥革命之后了。二十世紀初年，成都的達官顯貴多擁有自己的私家花園，市民傳統的公共活動空間主要為茶社酒肆，“或終年不出戶庭，如郊外之名勝，私家之園林，非因令節，絕難往顧，是以相聚煩囂，病疫時出，衛生之道既乖，人民之體質日弱”。普通市民只能在茶館酒肆中用聊天、喝茶酒、相聲戲曲中打發多余的時間，而這樣的休閑方式在近代西方科學文明的生活觀、健康觀的影響下，逐漸有了改變。清代末年，成都駐防將軍玉琨有感于此，同時更是為改善滿人生計，在城中祠堂街關帝廟后側興建少城公園，“任人游覽，以曠怡心神”；同時“勸業道周孝懷，亦于南關外草堂寺側，辟地數百畝，筑郊外公園”，20世紀前30年，成都市區共興建了7個城市公園，即少城公園、郊外公園、中山公園、郊外第一公園(望江樓公園)、北城公園、支磯石公園和東城公園。[7]520

民國時期建設的各大公園其主要設施包括餐飲設施、娛樂設施、體育設施、文化教育設施和衛生設施等，同時公園內多有草地、花壇、古樹、金河、小溪等自然景物和觀賞景點。如20年代晚期介紹少城公園的資料寫到：“園位于舊少城之內東南隅，因以少城名焉，地廣數百畝，園之擅勝者，即以金河蜿蜒、樓臺倒影，茂林參天、桃柳護岸，群山起伏、漁艇待渡。每當春夏之際，游人云集，競賞芳華，流連美景，良有以也?！盵7]535中城公園“全園占地近四百畝，其間林蔭、土山、酒肆、茶園復多回旋余地，所以天然成為社交集會的好場所。入門，翠柏夾道，遠襯土山，正中鑿一荷池，曲樓處設樂觀茶社，左為滄浪歌浴室、協記體育球房和木球場。右連茅亭、宜風酒肆。”[8]

新興城市公園的出現，既為成都市民的日常休閑生活提供了全新的空間，同時也由于公園作為公共空間所具有的公眾性及平民性的特征，使其對城市的風尚變遷也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具體言之，民國時期成都的城市公園主要有以下的功能：

其一，日常休閑功能，為普通市民提供了全新的公共休閑空間?！皥@林之主要目的，為供給各級市民，以最優之娛樂，園林之布置，宜有廣闊安靜及悠閑態度，副之以天然美觀，與參差之點綴，以反映市中繁盛區之狹隘嘈雜情形，及橫直一式之道路。又園林之外觀，應具有農林風趣，或市內得未曾有之風景，使臨之者，生無限之美術觀念。舉凡貧富老少，與人品善惡之不齊，茍在園時能保守秩序，不侵犯他人權利者，園林均應一律容納之?！边@是西方公園出現時始作俑者的初衷。在成都，當時的勞苦民眾希望公園能滿足其“整日奔走于赤日黃塵之中，形神俱憊，急欲得一游目騁懷之處，博取片時愉快”的需求，而這恰時方興未艾的成都茶館所無法實現的。公園與茶館，雖然都是公共空間，但茶館空間較小，環境較差，休閑項目較為單一，因此當城市公園出現后，它以其廣闊的空間、優美的環境、多樣化的功能立即受到了市民的歡迎，人們爭相前往，一飽眼福，“省城數十萬人民無論老幼婦女，均聯袂前往游”。

其二，教育和運動功能。除每日開放供市民游覽消遣外，當時的各大公園都著重發揮了其教育和運動功能，面向公眾開放，并以其日趨完善的設施和健康向上、形式多樣的活動，吸引著眾多市民特別是城市知識分子前來游覽、娛樂，積極反映著時代精神，改變了市民的傳統生活方式。如1924年在少城公園內興建的通俗教育館， “博物館里常常開古物展覽會、中國畫展覽會、革命史展覽會……運動場常常開運動會，球類比賽、腳踏車比賽、團體操表演，音樂演奏室常常開中西演奏會，游藝場常常演新劇、川劇、京劇、幻術，常常為衛生運動、教育運動而公開地放電影，花園里每年必開菊花會”。[9]這些活動中既有高雅的中西樂演奏會，也有民眾熟悉的各種戲??；有以觀賞為主的各種展覽會和菊花會，又有活潑、生動的各種比賽和表演活動，還包括民眾喜聞樂見的宣傳形式——公映電影。通俗教育館的這些活動把不同文化層次、不同年齡的人都包括其中，周邊的的民眾都活躍起來，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人們來參觀活動。 這不僅是現代文化的重要設施，使社會民眾享受健康文明的休閑娛樂生活，同時寓教于樂、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地發揮著社會教育的意義。[10]

民國時期的成都公園，集休閑、娛樂、教育、運動、文化等功能于一身，可以滿足市民放松自我、享受自然、接受教育、聚會交際、強身健體等多方面的需要，成為新型的多功能的城市公共空間。

3、市集風物之游

休閑游樂與商貿活動的緊密結合，是民國成都市民休閑游樂生活的一大特征。自古以來，成都的“集市”文化源遠流長，積淀深厚，影響深遠。據記載，有唐以來，成都每月都有時令性的專業集市，“正月燈市、二月花市、三月蠶市、四月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寶市、八月桂市、九月藥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7]195。這些集市，既是物資交流的場所，也是人們出行游樂的時節。近代以后，伴隨著城市商品經濟的發展與變遷，以上的許多集市都已日漸衰落，如錦市、扇市、香市、七寶市、桂市、藥市等，而燈市、花市等得以保留，并且規模和影響力都較前代都很大的提升，而成都的夜市更是獨具風情。

成都自古有花市，唐、宋詩句“月曉已聞花市合”、“花市春風繡幕褰”可證。二月十五老子誕辰設齋醮，遂以為花會正會日。每當二月春好，成都青羊宮花會如火如荼，十分熱鬧。

《錦城花會燈竹枝詞》敘景述情，入木三分，把花會的全景推及眼前?！按猴L吹到錦江濱，絢爛春光上巳辰。怪道沿街聲不斷，買花人喚賣花人。輕寒輕暖艷陽晨，一路繁華景物新。妾欲笑花花笑妾，大家顏色為爭春。青羊宮里似星羅，乘興家家戴酒過。小妹戲呼阿姊語，今年人比往年多”。[2]235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構臨時板屋舉辦勸工會，展銷各縣產品。民國時期，花會由二月初延長至四月初，茶樓酒館百余家，每日往觀者10萬余人，“競買商場幾百家，五光十色斗繁華?！盵2]223可見花會的盛況。花會會期中，有雜技、戲劇臨時演出，同時又在青羊宮西墻外筑擂臺比武，名曰“打金章”，“擂臺角藝搶金章，集合江湖打打行。柔術本來為國技，大家努力更提倡”[2]94，這種極具刺激性和觀賞性的比武大會不僅吸引了大批的游客，同時也推廣了近代四川傳統體育運動。由此可見，花市已經實現了歲時休閑、商品貿易和雜耍娛樂“三為一體”的綜合性場所。

逛夜市，是民國時期成都人生活中重要的內容，夜市之趣，全在“逛”字，好玩的成都人，將一種商業行為也變成了游樂。[11]

“夜市在東大街、西大街，上自城守衙門起，下至鹽市口止，百物萃集，游人眾多。”[12]商品市場大約可分為四段，城守署至臬臺署走馬街口（今春熙路南口）為飲食業銷售區；臬臺署至新街口，是筆墨紙硯、書畫銅器銷售區；新街口至魚市口，是鮮花、舊書、玩具、洋貨、雜器、冠帽、銅首飾銷售區。商販售貨均擺地攤。夜市從黃昏時起，晚上9點-10點散。二十世紀初，夜市已經逐步擴大范圍，以原有的市場為中心，延伸到走馬街、青石橋、東御街口。市區的洋廣貨鋪，也按照上海的方式開夜市，成都的彩票多在夜市出售，綢緞鋪、洋布鋪等，夜市時一變而為彩票鋪，每年舊歷臘月除夕，購物尤其便宜。

成都市民也已養成了逛夜市的習慣，顧客在節假日上街逛夜市者成千上萬?！暗搅丝谷諔馉帟r期，下江人流亡入川，帶來各種信息和現代化風尚，成都夜市也增加了內容，達到鼎盛時期，夜市的范圍、規模、經營的商品都比原來有了擴展，特別是從東大街到春熙路的書畫市場和舊業務市場。新潮商品也擁上街頭，打洋鼓、吹洋號，招徠顧客，推銷“香胰子”、玻璃襪子、香水、項鏈、打火機、打火石、溫水瓶、化妝品之類，這些商品在當時的成都是很難見到的，它們外表制作精美，價格很低，但假冒偽劣者居多，市人明知其假，唯求便宜，也心甘情愿上當受騙。用香皂紙包裝肥皂，在包裝紙上噴灑或花露水的香皂價格低于肥皂價格，購物者們只圖買一個高興、一個稀奇。”[13]夜市對市民的生活有極大的影響。夜間的成都因為有了夜市充滿了生機。廣大市民在勞作一天后，在夜市中享受閑逛、購物、喝茶、看熱鬧的安逸與閑適。

參考文獻：

[1]楊春蓉：唐朝成都的游樂習俗及其對城市文化的影響[J]，四川省干部函授學院學報，2010（1）:29

[2]楊燮、林孔翼：成都竹枝詞[M]，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3]劉軍麗、梁剛：二十世紀上半葉成都市民休閑生活考察[J]， 四川烹飪高等?？茖W校學報，2010(4)，4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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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漢語大詞典[S]，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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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凌耀倫、熊甫：盧作孚文集[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535

[10]郭麗平、吳洪成：盧作孚在成都通俗教育館的民眾教育實驗探析[J]，青海民族大學學報，2010(3):89

[11] 王澤華、王鶴：民國時期的老成都[M]，四川文藝出版社，1999：125

[12]傅崇矩：成都通覽[M]，成都時代出版社，2007：131

[13]四川省群眾藝術館：成都掌故第二集[M]，四川大學出版社.1998: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