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西方現代戲劇中對“疏離”的運用,讓人們在體驗藝術的同時更多的反思人生。中國詩文使用“不隔”手法,讓人體驗到內蘊雋永的同時也收獲了生活的智慧。本文旨在探討這兩種文體藝術之美的同與異。
關鍵詞:疏離 陌生感 不隔 意境
中西方文學實踐、審美特征、民族性格、價值觀所存在的巨大區別,吸引著一批批學者探究的目光。種種原因,形成了西方人善于發現、分析、創新、思辨的性格特點,造就了西方對毀滅性悲劇的偏愛;現代西方戲劇對“疏離”效果的運用,引發讀者對人生的思考。而中國人則傾向于追逐整合、混沌、朦朧、文采素淡、含蓄慰藉,比較推崇畫一樣意境的詩歌,在詩與情“不隔” 的藝術氛圍里感受不一樣的存在價值。
一、疏離:陌生感產生的美
厄爾#8226;邁納在《比較詩學》中講到疏離時,首先提到一個詞——限制,當一部戲劇搬上舞臺演出時,總會或多或少的受到現實的種種限制,然而在這種限制下采用的替代方式,擴大、激發了人們對戲劇多樣性的想象和猜測的空間,去重新審視那些本人為早已熟知而放棄去理解的事情,體會到不一樣的美。
德國戲劇理論家布萊希特提出了“間離效果”又稱“陌生化效果”的戲劇表演理論,主要指將觀眾疏遠于戲劇“要求觀眾在所表現的劇情之外選擇自己的立場。”[1]觀眾不能讓自己完全“置身于期間”,不必與劇中人物保持心理上的一致。立足于劇本所給予的場景,在此基礎上借助種種戲劇藝術手段使它們失去為人們原本理解的意義,激發人的幻想,觸發觀眾藝術鑒賞中的理性激動,引起深廣的聯想和冷靜的思考。
藝術源于生活,但又絕不等同于現實。人們對現實生活總有一種藝術幻想;藝術照搬生活會引起人們的反感。所以,真正給以人美感的藝術來源于生活,但又不是機械地照搬現實。“疏離”的價值就在于:巧妙的將人們頭腦中已成定式的場景變得陌生,引發人們對生活做深入的思考。人們在合理的疏離空間里,產生陌生感,進行無限的藝術想象,恣意的生成著更多版本的解讀物,正如厄爾#8226;邁納所說“我們的興趣存在于被疏離的事物之中。”[2]
戲劇藝術的疏離,特別是將明知是虛構的東西當成某種真實的想象,能給讀者一個更廣的想象再造空間,會產生一段不可思議的精神之旅。但離開那個環境和狀態,人們會因居然認可這種悖理的真實而進行自省和追悔,在此種觀念指導下的沉思便就脫離了戲劇本身,開始了更深層次關于人自身的思考,——脫離了戲劇,反而達到了戲劇的目的。“在某種意義上,使虛構的東西看起來真實可能被看作是一切藝術中最偉大、最高超的藝術。”[3]因為,他帶給人們的不僅僅局限那一部短短的戲劇里,更多的是文本背后人們自省的沉思。
二、不隔:意境產生的美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提出了“隔”與“不隔”的問題。“隔”,在其看來就是“謝家池上,江淹浦畔”這種為了形式而生拉硬湊的典故類的東西;用典雖然煞費苦心,但卻散亂了詩造景的整合之美,死板而空洞。他推崇用明白曉暢的語詞描繪直觀看到的東西,如那首常用來作比喻的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枯藤 老樹 昏鴉”。藤、樹、鴉都是直觀,眼前的事物——“枯藤”,就僅僅是干枯了的枝藤;“老樹”,也許就是一棵年歲久遠了的普通的樹而已;“昏鴉”,就一只平凡的烏鴉。三個簡單的意象疊加在一起,就自然地為讀者展現了一幅凄清、冷寂、蕭條的場景。假設,如果這句詩里夾雜了一句典,分神的去追問那典籍的背后有一個怎樣的故事,等完全搞得清楚明了——也許鴉早已飛去,天也早就黑了,這即所謂意境與讀者之間的情感交流上有了“隔”。
雖然作者與讀者對某一境界的領略“是性格、情趣和經驗的返照”[4],給人以美感的中國古詩在意境上總是整一的,對情的觸感上也總是自然曉暢沒有阻滯的。朱光潛這樣定義詩的境界:“情景相生而且相契合無間,情恰能稱景,景也恰能傳情。”[5]詩造就的意境首先在作者心中是一幅諧和的畫境,“藝術境界的顯現,絕不是純客觀的機械的描摹自然……須憑胸臆的創構。”[6]作者只有將情感移至所寄托之物付之于生命,才能超越時間與空間,在讀者心中再造出完整獨立的境界,空靈動蕩而深沉幽渺。
三、兩種藝術之美的異同
文學即人學,無論是文學創作或是對文學作品的研究,抑或對文學價值目的的探尋、追索,落腳點都應該是人自身;否則,語言便是空洞的套語,毫無意義。某種地域性文化是此種族區別于他族的精神內核,是整個民族的信念,是一個民族崛起的必不可少的軟實力,更是此民族得以存活并繁衍下去的最柔韌的力量。就此而言,所謂文化只不過是人在特定民族心理特征影響下生成的人生觀、世界觀、性格、情感等的外顯。雖然民族文化之間存在著差異,但文化是人的精神食糧,文化的多元化并不妨礙文化對人相似性的熏染和陶冶。
人與自然的關系,導致中西方意識形態的差異。西方人所處的自然環境貧瘠而粗陋,他們只有冒著生命風險開拓航海事業或是發展個體商業。海上的冒險生活迫使西方人習慣于去無從逃避地直面困難,并發揮人能力的極致與之對抗;由此,他們重視外在的活動能力。但自然與命運的力量如此之巨大,又讓西方人在面對隨處可能發生的死亡威脅時篤信宗教。他們相信命運,人格特性卻激揚而熱烈,不愿順從,不肯停滯與生命的搏斗。在西方人與自然尖銳沖撞的同時,他們開始研究自然,隨之形成善于發現、分析、創新、思辨的性格特點,并使得人與人之間多呈現出一種商業性社會下的理性契約關系。這一切,自然有助于他們形成宏大的史詩、無奈的命運悲劇等。而中國處在一片平坦肥沃的土地上,人與自然和諧、融洽相處,人們自給自足,較容易形成適應農業型社會的宗法親緣關系,講求群體和協調。充裕的生活之余,人們閑散地贊美自然、抒發情感,慣于從宏觀上用俯瞰的方式把握事物,將事物朦朧地糅合為一個模糊的整體。在此中文化精神的影響下,中國文學形成了整合、混沌、朦朧、文采素淡、含蓄慰藉的詩學特征。文字也就相對質樸典雅,內在情感深蘊,可玩味性豐富,使人置身景中,并且得到一種心靈的凈化。
一首優美的詩就是一副渾圓的畫境,那是一種藝術境界,作者的思想感情是對生活的感受。有了詩情,由主觀思想情感和客觀景物環境交融,此時景已不再是自然之景,而是帶有著強烈的主觀情感色彩。情與景虛實結合,意蘊豐富,方能成詩。一首好詩,可以啟發欣賞者的不盡聯想和想象, 超越時間、空間并自由再造。劉勰所謂:“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中國人對詩歌的美的感受是在反復回味的沉靜中得來的。中國古代這種“不隔”的渾然一體的美,蕭條淡泊,閑和嚴靜,簡淡中包具無窮境界,要用心靈去領悟。每個人的知識構成不同,對詩歌的解讀也并沒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別,只要因循著在作者用情造就出的整合意境中,讓思緒大膽的翱翔馳騁,就能獲得獨立、完滿的心靈體驗,感觸到生命之美。
而西方的戲劇藝術,在經歷了真實的描摹生活現實到轉為描寫個體內部的情感,再到現在的使用藝術手法制造“間離”產生“陌生感”,使藝術欣賞演變到利用幻覺在觀者心理上產生“認同”,進而使欣賞者接收表意內容后對其進行藝術的再造,并從中體味生命之意義、存在之美。
東西方源于生存環境的差異,形成了不同的社會經濟特點,以致意識形態會有所差異,但人性相通,如:對自由的迷戀、對獨立意識的架構、對自我的超越、對美的追逐等等。人們對藝術的追求殊途同歸——在藝術欣賞所帶來的或震撼或愉悅的心理體驗中,獲得一種美感,凈化心靈、提升品性。
無論是西方戲劇的悲壯對心靈的震懾,還是中國古詩的互補糅合對心靈的慰藉,真正的藝術都可以帶給特定語境和文化背景下的人們以美的享受和靈魂的純凈。一出戲劇——不管是悲壯的、嬉笑的、甚至荒誕的,一首詩歌——不管是溫暖的、沉郁的、甚至悲憫的,都將會是對心靈的一次凈化和升華。無論是因“疏離”產生的距離感帶給西方戲劇藝術的美,還是因“不隔”產生的意境帶給中國古詩藝術的美, 都同樣地震懾人的心靈,帶來美的享受。
參考文獻:
[1] 中國戲劇出版社編輯部:論布萊希特戲劇藝術[M],中國戲劇出版社,1984.140
[2][3] [美]厄爾#8226;邁納:比較詩學[M],王宇根 宋偉杰,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 65.62
[4][5] [6]朱光潛:詩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47.45.74
[7] 曹順慶:中西比較詩學[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8
[8] 張黎:布萊希特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
[9] 王國維:人間詞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10] 夏昭炎:意境概說—中國文藝美學范疇研究[J],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3年4月第一版
[11] 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