慨嘆興衰 別辟蹊徑

摘 要：晚唐前期詩人許渾，受中唐詩人以慨嘆歷史興亡為題材作品的影響，創作出一系列優秀作品，其中本文分析的這首詩就是其中的作品之一，但在寫作上又另辟蹊徑，獨具特色。

關鍵詞：興衰 蹊徑

經歷過盛唐之后，詩人們在開元盛世中掩抑不住的青春激情已經開始消歇，高亢嘹亮的歌喉開始變得嘶啞；安史之亂對國家、民族和個體的沉重打擊，引發了詩人們對歷史興亡盛衰現象的重新思索，于是在他們的筆下出現了一大批對這個問題進行思索的詩歌作品。歷史興亡盛衰的主題在他們登臨、訪古、詠史、抒懷為題材的作品中不斷地被反復詠唱著，形成了詩壇上一時流行的時尚主題，即使是在中國詩歌發展史上，這一時期作品中所表達的這種慨嘆歷史興亡盛衰的主題，也是十分突出而明顯的現象。翻看《全唐詩》就可以清晰地看出：劉長卿、柳宗元、劉禹錫、白居易、元稹等都屬于表達這種主題的代表性詩人。中唐詩人這種在特定題材中表現特定主題的現象也深深影響著晚唐前期的詩人們，他們在作品中不僅沿襲了中唐詩人的這種心態和關注、思索的主題，而且將對歷史興亡盛衰思索的這個主題擴大到其它題材的詩歌作品中加以表現。晚唐前期詩人許渾在這方面就有著比較突出的表現。

許渾(788-861)，字用晦，潤州丹陽人，是晚唐前期著名的詩人。他的一生大部分時期與中唐著名詩人生活的時代相交叉，因而作品中既帶有中唐詩歌的某些特質，又帶有濃烈的晚唐氣息。許渾詩歌的題材多贈友送別、山林風光之作，但詠史懷古詩尤為后人肯定。許渾詠史懷古的作品主題雖然絕大部分沒有超出中唐詩人的框囿，但有些作品卻將偶然事件、詠史抒懷結合在一起來表達自己對歷史興亡盛衰問題的思索，在藝術表達上別辟蹊徑，呈現出獨特的審美風貌。大概作于長慶四年（824）左右的《客有卜居不遂薄游汧隴者因題絕句》可謂是其中的代表：

海燕西飛白日斜，天門遙望五侯家。

樓臺深鎖無人到，落盡春風第一花。

從詩題來看，“客”是逆旅無家之人，“卜居”是擇地定居，“遂”是達到愿望。薄，發語詞。“游”，游學、游宦、漫游。“汧隴”：即隴州。因其境內有隴山、汧山并峙，故稱，今屬陜西省。詩題的意思就是有個游子欲在京城定居而未能達成愿望，失意之下就去漫游汧隴，詩人聽說此事有感而作是詩。所以，這是一首典型的因事感懷之作。但這首因事感懷之作，卻表達了一種對歷史興亡盛衰的深沉感思。

詩的第一句從表面看，似是寫景：夕陽西下，滿目蒼茫，一只孤獨的海燕向西飛翔而去。其實，這只是一種表層的理解。作者在這句詩中成功地運用了比興手法，既以海燕西飛比“客”的失意西去汧隴，又以“白日斜”特定的環境為下文奠定感傷的情感基調。“天門遙望五侯家”，這一句敘事，“天門”是君門；“五侯”，是西漢成帝同日封王氏五舅為侯；東漢桓帝同日封宦官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為侯，世稱“五侯”。此處代稱豪門權貴。逆旅無家之人站在京都之門外遙望，面對遺跡，怎會不產生無限的遐想？后兩句接著說客所望的五侯樓臺內的畫面：樓臺門是深鎖，空無一人；院內名花隨春風落盡，給人滿目凄涼的感覺。這兩句再與前兩句結合起來看，就構成一幅完整的畫面：斜日下，一只孤飛的海燕向西而去，一位風塵仆仆的人站在京都門外遙望昔日繁華的五侯第宅，近處五侯樓臺則深鎖無人，名花落盡。其中白日在這里就具有了特定的含義，是大唐衰亡命運的象征，是詩人對國家前途的擔憂和悲嘆，同時也為全詩籠罩上了感傷的色彩。另外在這幅畫面中，詩人精心選擇所要描繪的景象，用粗線條簡潔勾畫出了海燕、白日、樓臺、落花幾種景物，卻給人留下了無限回味的余地。

其次，是詩人站在客的立場遙望這一切，寫法也很含蓄隱晦。客因在京都卜居不遂而西向隴州，據唐宋人的記載，說白居易年輕時到長安應進士試，拜謁名士顧況，顧況一見白居易的名字，就開玩笑說：“長安居大不易！”這一記載雖然不是很可靠，但他的話確實道出一般讀書人在長安生活的艱辛。長安是大唐帝國的京都，也是全國政治、文化的中心，但由于集中居住著皇室、貴戚、大官、巨賈、豪族、富室，生活的奢侈是不言而喻了，這也使得生活費用要比一般城市為高，一般地主家庭或自耕農出身的讀書人來到京城應舉，如果有幾次考試落第，面對著昂貴的衣食費用，其景況是可想而知的。由此可見，在唐代要想卜居長安是很困難的。許渾自初入科場到文宗大和六年（832）應進士舉及第，忽忽二十余年，期間輾轉往返京師，路途的艱辛和內心的痛苦自不必說，在長安的日子也不定好。再看晚唐詩人曹鄴，從桂林來到長安，屢試不第，其居住的地方“中庭廣寂寥，但見薇與蕨”，詩人生計的貧苦可想而知。詩中的“五侯”是宦官專權的事實，特別是安史之亂以后，這些宦官甚至掌握軍隊的指揮、皇帝的廢立等大權，對于詩人來說，他在唐文宗大和五年（831）時在長安應進士舉，這年宋申錫受文宗之命謀去宦官，事泄，反為宦官所構陷。這一事件是詩人親身經歷，且他還寫有《靖恭里感事》一詩，記述宋申錫蒙冤獲罪這一事實。另外對這一事實的描繪在晚唐詩人的作品中比比皆是，如韓翃的《寒食》：“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等等，都是對宦官專權的諷刺和不滿。詩人在這首詩中借宦官專權這一事件抒發自己的憤懣，不但凝聚著詩人對歷史變遷不可抗拒的深永感嘆，而且也凝聚詩人對晚唐日趨衰微現實的深深憂慮，深切地表現出詩人對歷史的追懷與思索，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再次，這首絕句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雖是意在彼而言在此，把本事、本意寓藏在對景物的描摹中，但作者總要在字里行間向讀者傳情示意，或明或暗地點出他的真正意圖。最后兩句就說明了這一點，詩人通過寫現在的樓臺和樓臺內的落花給讀者以無盡的想象。樓臺是空鎖，內無一人；名花卻落盡，無人欣賞。可以想見，這里曾一度是高門望族的聚集之地，那時的繁華可想而知；如今時過境遷，昔日的繁華已不復存在，這樣昔日”與“今日”的景象，如同電影鏡頭疊印交織，畫面在時空上得以延伸，千百年的歷史融會于一起，抒發的是一種物是人非、滄海桑田的感慨。并且與上句的宦官專權密切聯系起來了，構成一個嚴密的整體，由于經歷了一些動亂，這些豪門權貴現如今不知道淪落何方，也許還不如一般的貧苦百姓，即使貧苦百姓也有陋室可以居住，這里也說明了繁華的大唐已經危機重重，顯示了詩人的憂慮和擔心。

另外，這首絕句開篇設物取喻，以日斜燕飛之景寫“卜居不遂”之客，詩人的感情寓于所寫景物之中，起到了設置懸念的效果。還有客“遙望”這一動作的生動傳神。詩中的海燕和春風前后呼應，首尾連貫，形成一體。本詩的色調也是黯淡的，時間又是傍晚，季節是花兒即將落盡，反映了卜居不遂之客的黯然心情，情調是低沉的，反映了詩人對唐朝衰亡命運的擔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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