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當鋪

典當是以物易錢的行業，又稱當鋪。在我國南方城市中稱當鋪為質鋪。魯迅小說《吶喊》中，少年主人公自述:“我有四年多，曾經常常一一幾乎是每天，出入于質鋪和藥店里，年紀可是忘卻了。總之是藥店的柜臺正和我一樣高，質鋪的是比我高一倍。我從一倍高的柜臺外送上衣服或首飾去，在侮蔑里接了錢再到一樣高的柜臺上給我久病的父親去買藥。”

魯迅先生是浙江省紹興人，當地人所說的“質鋪”，在北京叫“當鋪”，經營的業務即典當業。

北京的典當業最興旺的時代是清代末年，當鋪最多時有200多家。1936年《全國銀行年鑒》記載北平當鋪有24家。

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前夕，只剩20家了。近年北京典當行業又有所恢復，大約已有50家。在一座城市中，合理設置若干新型的當鋪，將是銀行業的一種補充和調理，提高典當行業經營績效，則是有益于經濟發展的。說不定某當鋪能收得一兩件國寶級的文物珍寶當品，還會對國家做出重大貢獻哩!

當鋪的主要營業活動是通過以物品作抵押借與顧客用款，定期收取高額利息;如果顧客至期無力還款，贖回抵押物品。當鋪就將其在帳簿上之號數注銷，謂之勾當。俗稱“死當”，公開拍賣，以獲得厚利。這就是當鋪經營賺錢的辦法。

當物種類很多，像諸如皮貨、綢緞、珠寶玉器，眼鏡鐘表，古玩字畫，金銀首飾，銅錫器皿等。當物人不論拿什么物品作抵押品，與收當人議好價錢后，當鋪先扣下利息。如果到期當物人不贖取，就作為“死當”。當鋪每年都要處理拍賣這些“死當”，叫“打當”。

當鋪在過去的北京與錢莊、金店、糧行并稱為“四大行”。他們打著“濟世利人，周旋兩便”的幌子，進行高利貨盤剝。因之，社會上曾有“寧可人餓死，也不進當鋪門”的順口溜。1937年日本侵華以后，日本和朝鮮商人開設的出售毒品的白面(海洛因)房子，兼營小押店業務，混同于當鋪，敗壞了當鋪的名聲。抗日戰爭勝利后，白面房子被取締了。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后，北京的當鋪也逐漸消失了。

舊時典當行業有一整套獨特傳統。通常都是高聳的柜臺。為什么要柜臺高筑呢?這是因為:營業室內迎門設一橫柜，柜臺很高，質物者不仰視不-可能與柜內人交談，目的是防止當客與當鋪內的伙計發生沖突。因為當客多是迫不得已才采取當物之下策，雙方因價格高低等問題很易發生糾紛，甚至出現毆斗事件。門外墻上或門內照壁上寫著一個五尺見方的大字——“當”，給人以隔世之感。門前掛一個招牌幌子，多是鐵鉤銅頭的，十分精致。下懸紅布飄帶，用以招攬顧客。這個幌子，被視為神圣之物，平時不許落地，落地則被視為大不吉利。每天早晨開門，由更夫用幌杈挑起，掛在門眉上，名日“請幌子”。晚上下班時，再將幌子挑下來掛在門洞房梁設有的鐵環上。

當鋪通常門臉不大，一般只有3間。進到院子里邊，則很寬敞。要有柜房、庫房、會客室、住房、廚房、更房。至少要有十多間房子。質物者多是曾經富有的人家。他們很注意臉面，不愿讓別人知曉。所以，在柜臺左端，一般都要另設一個小門兒，當常來當鋪的老顧客或衣履華貴者，便將其讓人小門兒，走進會客室接待，商討質錢多少，并給予一定的優惠，較一般當客可多當一些銀錢。

當鋪的庫房，通常都在15間左右。因為當鋪所有的抵押物品是千家萬戶的寄托而存放的，所以，庫房的建筑都比較高大，堅固而防雨、防潮、防火、防盜，空氣流通，陽光充分，以防貨架之物被蟲蛀或霉爛。庫房上邊還設有通道，徹夜由更夫巡邏，以防偷盜。每件貨架和貨架上的物品都有標簽和編號，以便尋找。貴重的物品，如金銀珠寶則放在保險柜內。

當鋪的資本額通常在1～10萬元之間。有的是合資經營的，有的是一個人經營數家當鋪的。入股者，年底分紅，類似于有獎儲蓄。假如有質物者向當鋪出當一件或數件珍貴物品，而柜上現款金額不足時，則可由其經營的另一家分店拆借支付。例如位于宮門口太平街的全和當，經理劉貢南。他同時任7家當鋪的經理。又如位于地安門外煙袋斜街中和當鋪股東萊紹先，他同時是7家當鋪的股東。可見劉氏、萊氏對投資開當鋪是有一定實力的。也具有相當的行業壟斷性。

清代中葉，北京典當行業有當業公會，以示聯誼。各家當鋪根據資金的多少，集資儲存，以備遇有火災及其他意外事故時，可解燃眉之急。取《易經》“君子思息而預防之”意。以“思預堂”名其同業公會。未雨綢繆，防患未然，實開后來保險業之先河。

明清北京的當鋪多為安徽人、山西人經營的。但是，到了清代中期，統治者一方面提出“官不與民爭利”，禁止官員經商，另一方面內務府的商官卻大行其道。大貪官和坤就私開當鋪70多家。官當同北京本土的典當合伙排擠外地人經營的當鋪，形成了“北京幫”，到清代晚期北京傳統的當鋪，都是由北京人開設經營的，老板雇用的職員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北京人。當鋪的常客主要是清王朝破落皇族的后人。當鋪附近有恭王府、醇王府、慶王府、莊王府、端王府、質王府，還有順承郡王府、禮多羅貝勒府等。這些王爺的子孫，靠老家底過日子，就只好成為當鋪的老顧客。還有一些小工商業者或小市民由于手頭拮據，例如年關將近沒錢買年貨了，只得到當鋪里拆借。但許多當鋪的勞資關系卻相對處理得很好。當鋪的員工，除工資、利潤分配外，還供給膳宿，伙食較為豐富，每月2日、16日以魚肉改善生活。每年尚有四大犒勞。春秋兩季還請員工分別看兩次戲。典當業的經營看似單純，但在經營方式上要比其他行業繁難復雜得多，對從業人員的要求也高，他要有鑒別當物特殊知識和保管不同當物技能，還得有放款、核息等理財知識。

舊時當鋪的工作人員，通常是實行終身制的，不允許隨便“跳槽”。因為各有其商業秘密，連當鋪書寫的帳簿文字以及當物條碼外行人也看不懂。

經營當鋪者，最怕政局不穩，物價飛漲。政局不穩、社會不安定，就容易發生哄搶當鋪的事情。物價飛漲，通貨膨脹，錢幣貶值，當息就會失去控制，當鋪就要倒閉。1946年，北平共有當鋪72家，此后，法幣、金圓券迅速貶值，黑市利率高漲，雖然當鋪的當息一再提高，但仍趕不上黑市的利率，于是許多當鋪相繼破產。到1948年底，北平的當鋪就僅存30家了。

隨著時代的變遷，舊時的當鋪早已消失了。但其遺址尚存，只要走訪住在附近的80歲以上的老人，都可以追憶指點一二。北京現存最大的一家老當鋪在東直門南小街門樓胡同，其臨街的磚墻比北京皇城的城墻還高，屋宇上建有瞭望臺，猶如炮臺，開門很小，而且是兩道門，一道鐵門，一道包鐵皮的木門。門洞是用二尺多寬的整塊的石頭砌筑而成的，全然不用木質，十分堅固。開窗很小，而且很高，身高二米的人，舉起手來也夠不著窗邊的下沿。可見其防火防盜功能之齊全。

崇文門外關王廟街的通盛當鋪和宣武門外菜市口教子胡同老當鋪，也都是北京有名的當鋪。其鋪面堅實的防火檐、隔山墻至今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