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澳大利亞當代作家托馬斯·基尼利在澳大利亞文壇一直享有盛譽,其作品風格多樣,體裁豐富,但多是圍繞身份主題而展開的。難能可貴的是,他敢于挖掘一些凸現澳大利亞民族性的題材,尤其是極為敏感的土著人問題。本文以基尼利的土著人題材小說為例,剖析了澳大利亞文學創作中身份情結的歷史原因及土著人的身份建構與澳大利亞探求民族身份的相互關系。
關鍵詞:土著人題材,身份問題,創作主題
[中圖分類號]:1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12-0199-02
引言
澳大利亞的發展史,是來自歐洲的定居者在一個新大陸上拓殖、探索、建國,并逐步融入國際社會的進程。澳大利亞文學也沿著類似的軌跡,先后經歷了三個重大的歷史時期,即殖民化時期、民族化時期和國際化時期。澳大利亞最早的原住民土著人沒有留下文字性的作品,因而常把1788年,澳大利亞建國的年代作為澳大利亞文學的起始點。屬于新興文學的澳大利亞文學直至十九世紀八十年代才開始擺脫英國殖民主義的影響,逐漸形成自己的民族特色,并誕生了代表本民族文學的重要作家。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起,澳大利亞文學開始走向世界,尤其是在1973年,澳大利亞作家帕特里克·懷特贏得了舉世矚目的諾貝爾文學獎,這標志著澳大利亞文學完成了從民族化到國際化的進程,漸漸融入了世界文學的潮流中。此后研究者越來越多地開始關注澳大利亞文學。到了八九十年代,澳大利亞文壇中新人迭出,流派紛呈。一些本國作家頻頻獲得諸如“布克獎”、“英聯邦獎”和“太平洋地區作家獎”等聲名卓著的國際文學大獎。澳大利亞當代作家托馬斯·基尼利就是這些杰出作家中的一位佼佼者,他在澳大利亞文壇一直享有盛譽。除兩度摘取澳大利亞最高文學獎項“邁爾斯·弗蘭克林獎”外,他的三部作品先后獲得英國“布克獎”提名,并最終憑借《辛德勒的方舟》獲得該獎。從文四十多年以來,基尼利一直筆耕不輟,佳作頻頻問世,取得了國際公認的成就。
一、基尼利創作的身份主題與基尼利在文壇的身份定位
從題材上看,蒸尼利稱得上是一位帶有國際主義色彩的作家。其作品多涉及跨國界,跨文化,跨歷史等題材,背景多樣,內容繁雜。從風格上看,他被定義為“現代主義者”,既秉承懷特之風,頗有建樹,又敢于打破傳統,推陳出新。他的作品風格多變,有的細膩真實。有的荒誕夸張,有的平白素雅,有的絢麗多姿。基于其創作風格的多變性與題材的跨度性。再加之其作品非同尋常的暢銷度和基尼利驚人的創作速度,他常常被卷入民族主義與國際主義,紀實文學與歷史作品,通俗文學與高雅文學等論爭中。更重要的是他的作品不回避社會矛盾,敢于針砭時弊,從而在澳大利亞文學界引發了一系列爭議和評論。
盡管基尼利的作品風格多樣,體裁豐富。但在主題上卻是統一的,都是在身份這一大主題的框架下展開的。他繼承并發揚了澳大利亞探求民族身份這一傳統,作品成為當前在全球化背景下民族身份的國際討論的一部分。從這個意義上講,基尼利的作品既是地區的、“澳大利亞的”,也是普遍的、“國際主義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來評論界對基尼利其人其作評價不一,爭議不斷,這不僅是研究基尼利作品中身份主題的前提和基礎,也是身份問題在澳大利亞文化界的具體表現,與基尼利作品中對身份的表現可互為參照。簡而言之,澳大利亞評論界對基尼利的接受,經歷了一個從一味吹捧到刻意冷淡、從經典化到刻板化的動態過程。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正值澳大利亞文學從民族化走向國際化的關鍵時期,澳大利亞評論家迫切希望基尼利能成為懷特第二,以澳大利亞文化英雄的身份再度挺進世界文壇,以填補澳大利亞民族文化后繼乏人的真空。但到了八九十年代,基尼利的作品走向“國際化”,更多地將他國題材納入創作之中,并憑借一部描寫二戰歐洲的《辛德勒的方舟》摘取“布克獎”后,澳大利亞評論界又倍感失落,認為基尼利摒棄了澳大利亞民族文學的創作傳統,于是開始蓄意淡化對基尼利作品的關注,甚至引入政治、商業等因素,對其作品進行打壓。但同時評論界的傳統派對基尼利早期描寫澳大利亞新舊社會的作品仍舊熱情不減,不少評論家明確表示希望基尼利“重回澳大利亞”,進行有關澳大利亞題材的國際性創作。
整體看來,澳大利亞評論界對基尼利的創作才華、語言的駕馭能力、技巧性的細節描寫、情節的獨具匠心、作品主題的深度都給予了較高評價。但對于基尼利筆下單一的女性人物、暴力場景的描寫、歷史小說的體裁歸屬、敘事中的主觀介入等則紛紛表示不滿。值得肯定的是,對于基尼利在一些能夠充分體現澳大利亞民族性的主題上(如澳大利亞的殖民史、土著問題等)的貢獻,評論界進行了深入的局部研究,并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而基尼利也一直沒有回避土著人問題,這一澳大利亞由來已久的敏感性話題,其獲獎作品中的幾部力作,如《劇作者》、《飛行英雄階層》和《吉米·布萊克史密斯的歌聲》,都是以土著人為題材的,并且作品中主要探討了土著人的身份困境與自人的身份危機,澳大利亞白人身份建構與土著人身份建構的相互影響,黑人白人的種族關系與澳大利亞民族身份構建的內在關聯等重大的歷史性遺留問題。
二、澳大利亞身份建構中的黑色污名與白人權威
縱觀澳大利亞的早期歷史,白人的祖先多為來自英國的流放犯與刑滿釋放犯。這種先輩的流放史自然成了澳大利亞白人最早的歷史記憶殘片,匯入他們代代相傳的集體意識中,使白人世代背負了近似于基督教“原罪”似的心靈負載。漸而滋生出一種潛在的強烈自卑感,在心理上形成難以抹去的陰影,并對整個自人階層構成無形的心理壓力,導致白人失去了心理平衡。同時澳洲這個陌生的生存環境帶給自人揮之不去的身份錯位感與缺失感,并由此引發了身份焦慮,甚至身份危機。為了擺脫流放犯后代的心理污名與身份焦慮,白人階層通過歧視貶低其他移民和少數族裔的方式來轉嫁污名,洗清自己。貶低了其他種族,相形之下。白人群體則被抬高為文明高尚,品質優良的優等種族,居高臨下,身份尊貴。這種虛假的身份定位掩蓋了白人潛在的自卑感,讓他們暫時擺脫了身份危機。但卻讓其他弱勢族裔成為白人身份污名的替罪羊,飽受歧視與冷遇。作為澳洲大陸的最早主人,土著人首當其沖地成為種族歧視的犧牲品,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土地,被禁止進行傳統的宗教典儀,逐漸喪失了昔日引以為榮的土著人身份,淪為倍受歧視,毫無權利,身份卑微的二等公民。而白人殖民者則自詡為先進文明的傳播者和澳洲大陸的開拓者,以澳洲新主人的身份來定義土著人和其他弱勢族裔的社會地位和角色。為了進一步鞏固已有的優越身份,澳大利亞白人往往習慣于詆毀貶低土著人,通過膚色歧視、種姓劃分、宗教同化及文化打壓等方式迫使土著人放棄部族的傳統價值觀和生活方式,接受“白人高貴,黑人低賤”這一意識形態及白人的生活價值觀。這些做法無疑使土著人從小背負著黑色的身份污名,也無疑觸發了他們的身份危機,迫使他們為了擺脫黑色身份這一精神桎梏而背棄自身的土著性,并轉而追求成為“黑皮膚的白人”。不幸的是,最終他們的辛苦努力都會付之東流,淪為被白人世界和土著人世界都不容的身份懸空者,陷入難以自拔的身份困境中。
三、基尼利小說創作的“土著人情結”
《吉米·布萊克史密斯的歌聲》作為基尼利的一部反映土著人問題的力作,取材于1900年發生于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的吉米·加文納兇殺事件,講述了一個土著混血兒強烈控訴白人的種族歧視,并對不公平的社會進行反擊的故事。該小說生動再現了土著人面臨的這一身份困境及悲慘境遇。混血兒吉米受白人教士的影響,決意背離從小被灌輸的土著部族精神,認同于白人階層的生活價值觀,以與白人姑娘結婚為紐帶企圖躋身白人社會。可悲的是,辛勤工作,表現良好的吉米仍被充滿種族歧視的白人社會視為身份卑微的黑人,受盡嘲弄與歧視。融入白人社會無望,又背離了自己的部族精神,吉米陷入了嚴重的身份危機,最終絕望中的他發動了一場臆想中的針對白人社會的所謂“戰爭”,對曾凌辱過他的白人們一個個進行了血腥報復。借助暴力的非常規方式,吉米暫時擺脫了身份危機,因為報復過程中他仿佛化身為一個追求正義與公平的土著人英雄,憑借道德的力量來拷問自人的良心并對抗整個充滿歧視的白人世界。顯而易見高高在上的白人階層肯定無法容忍這種身份的僭越,吉米最終難逃土著種族的厄運,小說結尾被白人處以極刑。另外作品中頻頻使用象征手法以加深文章的內涵與深度,其中之一就是土著主人公吉米象征著與土著人生死相聯的原始土地,而他所對抗的正是恣意蹂躪土地的白人種族權威,小說借助一系列的,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暴力血腥的場面描寫昭示出土著人雖然背負黑色身份污名,但他們不甘屈服,重壓之下敢于反擊任何踐踏這片土地的入侵者。
土著問題一直是澳大利亞民族意識中的一個不了的情結。從基尼利的三部作品《劇作者》、《飛行英雄階層》和《吉米·布萊克史密斯的歌聲》中刻畫的土著人物中可以看出一個土著人形象嬗變的過程,土著人先是陌生的“他者’、“敵對者”,然后是“垂死種族的代言人”,再是作為白人優越身份犧牲品的土著人,最后是慢慢覺醒,走向自立的新土著人。通過這些土著人形象,基尼利表現了殖民、反殖民過程中的文化沖突和文化自覺,體現了個體身份的確定感與種族身份的關聯。不難看出白人通過種族歧視、壓迫土著人而獲得確信的身份感,而士著人為擺脫黑、白的二元標簽及被強加的身份污名,一直在竭力爭取獲得個人的獨立身份和文化自由。綜上可見,基尼利在真實再現土著人群體現狀和境遇方面貢獻良多,其一些作品以土著人為主人公,從歷史視角客觀再現了土著人的身份困境及土著文化與白人文化的對立與沖突,澳大利亞白人何以要向土著人轉嫁污名,土著人在重重歧視下又如何淪為白人身份建構的犧牲品。在澳大利亞曾經的殖民化的進程中,土著人為了擺脫白人強加的黑色污名,尋求身份的平等,在白人世界中苦苦奮斗,卻不為白人世界所容,這無疑造就了澳大利亞社會中一個典型的弱勢群體,而該群體的出現及其悲慘境遇無疑具有其社會根源和歷史緣由。這一點在澳大利亞文學中也曾被大書特書,在強勢文化的一統天下下,對深陷身份困境的土著人的描寫往往僵硬腐化,基于白人世界對土著人一貫的刻板化印象和土著人固有的黑色身份,白人主流敘事刻畫出的土著人通常扭曲失真的“愚昧落后,精神頹廢,身份卑微的土著人”,人物形象千篇一律,毫無新意,而基尼利創作的可貴之處在于,其往往著力于還原歷史的真實,所塑造的土著人形象迥然不同于那些刻板化的書寫,從其作品可以看到土著人文化與其生存境遇的真實性與可信性。
結語
在土著人題材的作品中,基尼利不僅再現了澳大利亞由來已久的土著人問題,而且從土著人角度對解決該問題提出了新的見解。那就是土著人問題的妥善解決是澳大利亞民族身份建構中的不可或缺的一步。唯有正視澳大利亞殖民史之前數萬年的土著人歷史,承認土著人在澳大利亞的合法身份與平等權利,白人和土著人消除隔閡并走向和解后,澳大利亞的民族身份才有可能真正得以建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