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許多年來,以葉爾米洛夫和焦菊隱為代表的大師們對契訶夫的解讀范側以及主流意識形態批評就如陰一樣籠罩著我們,為此,本文對“櫻桃園”背后的多重象征做了相關探討。
關鍵詞:櫻桃園 形象 象征
[中圖分類號]:1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12-0040-02
寫于1903年的《櫻桃園》是契訶夫最后一部劇作,是他的“天鵝之歌”。病入膏肓而孤獨寂寥的契訶夫掙扎著生命最后的氣力,為我們留下了這部內涵豐富、意蘊無窮的偉大作品。然而,我們的思想在窒息,拘泥于現實主義的評論泥沼,桎梏于主題和情調的研究窠臼。但我們對契訶夫劇本的重新解讀并不是對前輩大師的一味反駁,而是力圖在新的時代背景中,在契訶夫戲劇直接浮在表面的現實結構背后尋找一股隱蔽的“潛流”,尋找那座美麗的櫻桃園背后的多重象征意義。
一、過去之批評一失落的“櫻桃園”之美
前蘇聯著名的契訶夫研究專家葉爾米洛夫雖然沒有一概抹殺櫻桃園的美,然而將之解讀為“白相矛盾的美、含有虛假成分的美或隱蔽的丑惡”。他認為,美必須和真融匯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美,而櫻桃園的美是在“奴役”的基礎上成長起來的,因此,“它的美沒有成長到真的高度,沒有和真融合在一起——它是不真實的、自相矛盾的美。”
歸根結底,在葉爾米洛夫這里,櫻桃園的美是被否定的。櫻桃園的形象被定型化、單一化了,其背后更深層的永恒的意義被淹沒了。
然而,契訶夫為何要選擇“櫻桃園”這個形象?難道只是一種巧合?契訶夫的櫻桃園是否也有珍惜的意味呢?重新挖掘櫻桃園的多重象征意味,才能不枉費作者的良苦用心。
二、“櫻桃園”的多重象征——找尋“櫻桃園”之美
無論如何,契訶夫是以描寫櫻桃園寧靜的美為開場的。“黎明,太陽不久就要東升。已經是五月了,櫻桃樹都開了花,可是天氣依然寒冷,滿園子還罩著一層晨霜。”整部劇中處處可見作者對櫻桃園美的刻畫與渲染,且未見一處透出櫻桃園的不美。太陽初升,天氣轉暖,櫻桃園里彌漫著清爽的空氣,白頭翁唱著婉轉的歌。
(一)俄羅斯秀的物質文化遺產
羅巴辛對櫻桃園的審視是以利益為斗墨的,“你這座櫻桃園,有什么出色的呢,也不過地勢寬大就是了。而且它每隔兩年才結一回櫻桃,結了櫻桃你又沒法子辦,也沒有人買。”這種物質層面的解讀是膚淺而低俗的,然而卻是實際的,不得不承認的。
然而加耶夫卻提到,“連安德烈耶夫的《百科全書》里,都提到了我們這座櫻桃園呢。”這里,櫻桃園象征著古老的俄羅斯優秀的物質文化遺產,就如老房子里有百年歷史的老柜櫥,老朽得也許沒人會再使用它們,但它們承載的是俄羅斯深沉的文化,見證的是俄羅斯百年的歷史,寄托的是人們對不斷變遷的俄羅斯的紀念。正如加耶夫所說。“這雖然是件死物件,究竟是有了歷史,有了和圖書館一樣的價值的了。”加耶夫的一番感慨也許在別人看來是可笑的,但他的感情是十分真摯的。時代在變,制度在變,人也在變——農奴的二子羅巴辛成了富裕的商人,昔日風光的封建地主朗涅夫斯卡雅等人變得負債累累,而老柜櫥仍然盤踞在老房子里,冷觀人世百態,見證家族興衰。多年后的櫻桃園也會以一個超然的姿態向后來的人們講述曾經在這里發生的故事,鼓舞一代又一代的人們前行吧(但它就要被拆除了)。契訶夫對櫻桃園的珍惜是對俄羅斯物質文化遺產的珍視。
(二)童年、青春、幸福和一切美好的記憶
櫻桃園在許多人看來已一無是處,甚至成為了新生活的障礙:在羅巴辛眼里,櫻桃園已無法再生利,不如拆了改建別墅;在特羅費莫夫眼里,櫻桃園是封建地主的財產,處處浸染著農奴的不幸靈魂,為了新生活必須離開櫻桃園,仟悔過去。然而,在朗涅夫斯卡雅眼里,櫻桃園卻承載了她的童年,她的青春,她的一切美好的記憶。
一直以來,許多評論都將朗涅夫斯卡雅這種對舊事物“固執”的留戀視為她無法擺脫腐朽,適應時代潮流的根由。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夠毅然決然地同過去告別呢,更何況那是承載了一個人一生所有美好記憶的過去?
朗涅夫斯卡雅是無奈的,時代的車輪不會因為她的呼喊而停滯不前:契訶夫也是無奈的,生命不會因為他的留戀而駐足停留。這是人類的永恒悲劇,無論是過去的人還是現在的人,無論是俄羅斯人還是世界其他地區的人都能深切感受到其中的凄愴與悲涼。
所以,朗涅夫斯卡雅也是值得同情的。櫻桃園是值得珍惜的,是對童年、青春和一切美好的記憶的珍惜。
現代人在朗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種人性,一種人類共同的情感。而非囿于歷來所評論的“舊時代的寄生物”——始終抓著舊社會的稻草不肯放,最終必然因執念過去,不肯接受新事物而遭致毀滅。契訶夫對于朗涅夫斯卡雅是同情的,從他為朗和加耶夫安排的不算太壞的結局也能看出來。如果作者要突出對這些人的批判意味,何不以他們悲慘的收場作為警示呢?
。
(三)一切舊的但美好的事物
劇本結尾那從天邊傳來的憂郁而飄渺的琴弦繃斷似的聲音,以及那園子深處打破寂靜的斧子砍伐樹木的聲音,都可看出契訶夫揮別櫻桃園的“憂郁而飄渺”的愁緒。然而,契訶夫想給我們的更多的是一種樂觀(盡管也許他自己承受著莫大的憂愁),他要我們知道,對于櫻桃園的告別并不見得是一件值得哭泣的事,而是開始新生活必須付出的代價。
每個人都是既留戀過去單純寧靜的美,叉渴望未來充滿激情的美。而未來的美是不可知的。契訶夫并沒有以預言家的身份告訴我們未來生活會如何進行,他不是革命者,也不是社會活動家,他只是要給我們一種精神的鼓舞,好讓我們面對今天的生活,憧憬未來的生活。他曾經說過:“人有責任面對今天的苦難生活,只有面對今天必須面對的生活,人才能讓生活延續下去,才能讓未來的孩子們比現在的我們生活得更好。”人總是在懷舊與趨新中,在向往與未知中迷惘徘徊。契訶夫卻以生命最后的火花給我們以生的希望。他的戲劇已經超越了時代,每個人都能從中找到一種精神的慰藉。
然而,櫻桃園在帶給人們失落與希望的同時又引發人們思考著永恒的問題:櫻桃園這個詩意的棲居地必須隨著時代車輪的滾動而卷入塵埃嗎?新生活的崛起必然要以犧牲“舊的而美好的事物”為代價嗎?
時代高唱“整個俄羅斯是我們的花園。”但我們個人的精神花園又在哪兒呢?淹沒于時代洪流,喪失自我的人們如何找尋自己童年與青春的“櫻桃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