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都出來透透氣兒吧”

摘要：根據對大腕導演馮小剛的轉型作品《集結號》的感受與解析，總結了他對中國主流意識形態做出的顛覆性的導演的嘗試。

關鍵詞：電影 主流意識形態 革新 人性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12-0204-02

以拍賀歲喜劇片而走上“大腕導演”級別的馮小剛，近兩年的轉型之作頗叫人期待。《夜宴》作為馮小剛轉型的第一部電影，繼續保持讓人艷羨的票房佳績，馮小剛本人也再次印證了那句“從不賠錢的中國導演”的贊譽。然而這部電影從藝術和思想上來說，卻讓大部分觀眾頗感失望，很多觀眾評價都是“不知所云，很難接受”。看到網上的罵評如潮，我也對馮小剛的轉型的能力表示了懷疑。但是在觀看了最近的影片《集結號》之后，我深感震撼。可是說，這次吹響的《集結號》，徹底圓了馮小剛的大片之夢。

《集結號》是一個有關退伍老兵的故事：那是在解放戰爭的一次戰役中，上面的命令是一個連隊的戰士堅守4小時，以集結號為令撤退，結果等了12個小時集結號也沒有吹響過。于是身為連長的谷子地決定繼續堅守下去，結果47個戰士最終全部陣亡，但是一名戰士在犧牲前告訴他，他聽到集結號了，從此谷子地開始了尋找真相的過程……進入和平年代后，這47名戰士被定為“失蹤”，谷子地的后半生就在尋找47具遺骸、為追溯他們“烈士”的稱號而存活著……

就為一次到底有沒有吹響過的集結號，老兵失去了全連所有的戰友，十多年來他魂牽夢縈不得安寧，為了給戰友一個應有的“名分”而四處奔走。這樣的故事本身就很具震撼力。而電影最動人之處，在于它展示出了戰爭時代的英雄的真實人性。在電影中，馮小剛對中國主流意識形態，做了一次大膽的顛覆。

一、革新了中國戰爭片的“傳統“

戰爭題材的大片，中國拍過不少，在以往的國產戰爭片里，我們看到的是英雄的戰爭，而不是人的戰爭。我們常看到偉人把煙頭在鞋底上捻滅做若有所思狀，之后便伏案揮毫，寫下一首開天辟地的詩詞佳作。在宏大的音樂背景中，萬炮啟發，摧枯拉朽。人民解放軍勢不可擋地解放了全中國。歡呼雀躍的群眾們給戰士們塞雞蛋，喂紅棗，披紅掛彩，讓弟兄們吃了個肚圓。戰爭就像小刀切黃油一樣打完了。

早期的《南征北戰》、《紅日》，到前些年的《大決戰》、《大進軍》，全都集中表現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看到的基本上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是愛國主義集體榮譽，是國家至上英雄無淚，可是，卻看不到戰場上的血雨腥風，看不到戰爭中人性的掙扎和迷茫，看不到小人物的孤獨和無助，看不到個體在戰爭中的作用和位置。到處都在強調“大我”，強調英雄主義，人體的生命價值卻被掩蓋。而《集結號》讓我們第一次看到了一個老兵——一個戰斗英雄的內心瘡疤，看到了在至高無上的集體榮譽下個人生命的閃光。47個弟兄，他們也是人，他們同樣需要得到社會的承認，他們的生命不再是無足輕重。谷子地尋找戰友遺骸的下半生比他在戰場上的英勇拼敵更為動人。

《集結號》淡化了盲目的廉價的樂觀主義，它表面上是戰爭主題，實際上則是人性的主題。它將對中國今后的戰爭題材影片產生深遠影響。它革新了中國戰爭片的傳統，改變了過去的電影人文維度萎縮和暖昧的狀態。中國的國家意識形態無處不在，人文維度很難展開。在國家意識形態下，個人總是無名化。在《集結號》中，馮小剛有這樣一個企圖，就是要確立和證明每一個個體生命都是有價值的，都不應該被遺忘和忽略，人的凡俗和欲望是不容否定的。如果每一個觀眾都能夠從這一點去讀這個電影，那就是中國電影的希望。

二、展示人性之“本真”

在《集結號》中，馮小剛放棄了所有的意識形態，將電影還原成簡單的人性頌歌。一個畏敵的連長，得到了正面刻畫。在電影中，多了很多從前的正面人物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鏡頭：近距離槍殺俘虜、將俘虜的大衣靴子穿到自己身上、翻檢死人手臂上的手表、指望早點回家、乃至膽小怯懦，粗魯暴躁，聲嘶力竭沒有一次是從容鎮定的。而正是這些人性弱點，使得谷子地以及他的弟兄有血有肉，性格飽滿，而不是刻板一塊，缺乏人情味、遙不可及的冷血英雄。在摘掉了理想這個維度之后，人物最本真的特質凸顯了出來。

在那場注定是死亡的戰爭中，9連的戰士中，有好幾人都聽到了集結號。然而事實上，集結號根本沒有吹響過。然而是什么讓戰士聽到了這個聲音?是對生的眷戀，死的恐懼嗎?作為血肉之軀，這太正常不過了。但是最后，全連的戰士還是選擇了留下，用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搏斗。這何嘗不是一種偉大的勇氣?這何嘗不是為人民為國家的舍棄自我成全大我的行動?這難道不足以讓人感動落淚嗎?

電影中，導演向我們展示了一片蒼涼的墓地，埋葬著成千上萬的無名烈士。谷子地站在墓地中，感慨“本來爹媽都是起了名兒的，怎么死了就成了沒名的孩兒了。”為國家和人民獻身的英雄，死后卻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這難道不讓人扼腕嘆息嗎?英雄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需要得到肯定，人性是不能容忍虛偽的光芒的。

在孫桂琴告訴谷子地，上級決定追授9連陣亡士兵烈士稱號的消息之后，谷子地跌坐在一大片黑黑的煤堆上，說：“兄弟們，都出來透透氣兒吧。”這是一句非常有分量的臺詞，這是對生活之重有著透徹了解的編劇才能寫出來的臺詞。這句話不只是說給長眠于地下的戰友們說的，更是說給谷子地本人的。這些年，他在別人的懷疑和輕慢中活著，生活向這位經歷過無數戰火洗禮的英雄展示了冷漠無情甚至是殘忍的一面，而生活本身卻正是由谷子地這樣的戰士慷慨賜予人們的。所以，與其說是他的戰友，不如說是谷子地自己更需要透透氣，這口氣在他心中壓了半輩子，他活著的日子里無時無刻不被這口氣憋著，也正是這口氣，讓谷子地活著，為了給他的兄弟們一個名正言順的死亡，而不是不陰不陽的失蹤；為了給那些無名的尸體們一個鮮活的，充滿人間親情的、親人在心中日夜呼喚的，他們本來的名字。

因此，谷子地雖然有自私的一面，但是他真實，不虛假，不造作。在他不懈的找尋中，我看到了一種屬于真正的中國男人的脊梁，那就是堅忍不拔百折不撓，可惜從二十年前的“紅高粱地”之后，銀幕上的中國男人再也沒有如此高亢昂揚了。他對兄弟的赤誠，以及他的錚錚鐵骨，他的堅忍不拔，他的固執和倔強，都讓人感動，他才是真正有人性有血性的漢子。

當然，作為一個商業電影，《集結號》也體現了對主流社會心理的體察和把握。馮小剛本人也承認為了商業目的改變了影片的結局：“在最終版本出來之前，影片的攝影師呂樂向我建議的結局是，谷子地最終沒有為47位陣亡士兵爭取到烈士稱號，他本人也在礦上的房子里凍死，臉上還帶著霜。這樣的結局更悲情也更文藝，但這樣一來，我將面臨兩個大問題：首先是審查問題，如果改成這種悲情的結局，送審的時候會比較麻煩；其次，《集結號》是一部商業片，換成悲情結局后會變成文藝片，這樣不符合商業片的格調。此外。從觀眾角度來看。他們的情緒需要在影片結尾得到渲泄，我不希望觀眾郁悶地從影院走出來。”從這段話不難看出，在主流意識形態和商業利益雙重壓迫下，導演馮小剛的一種妥協。07年12月21日，央視《新聞聯播》對《集結號》作了長達1分9秒的報道，有如下的點評：“這部故事片以全新的藝術手段告訴人們，每一個犧牲都是永垂不朽的，不經過血與火的洗禮，不經過犧牲，就不會有我們現在的幸福生活。”面對主流媒體對《集結號》的“抬舉式”誤讀，我想導演馮小剛和編劇劉恒也只能一笑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