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筆下的女性形象淺析

作為中國現代文化人，老舍構建現代化人格的契機和價值尺度最初來自西方文化。以西方女性為參照系，更映襯出中國女性在現代文明中的困境。“五四”以來的新思想固然給女性爭取獨立人格帶來了新的轉機，但幾千年強加在婦女身上的桎梏不可能在一個早晨拆除殆盡。老舍敏銳地感到由于中西文化的巨大落差，二十世紀的新思潮在中國女性身上出現了異化。老舍深感現代文明的重壓，在深刻的文化反思中體現出復歸傳統美德的意向。老舍的女性觀與其個人的生活經歷和經驗感受有關系。老舍的成長過程幾乎是全部在被傳統女性所包圍的氛圍中。老舍父親犧牲在抵抗八國聯軍侵華的戰爭中，母愛的呵護讓老舍終生難忘。母親的軟而硬的個性也傳給了他。除母親的影響外，懂事、純樸、勤儉的姐姐們也給了老舍深刻的印象。母親和姐姐們的吃苦耐勞、任勞任怨的個性在老舍頭腦中形成了傳統女性完美的形象，這直接反映在老舍的文學創作中，反映在他對傳統女性形象的刻畫上。在老舍的筆下出現了各種類型的女性形象，有傳統女性的委婉和順，有知識女性的知書達禮，也有悍婦形象的潑辣無理。

一、老舍的女性觀

老舍對國民性進行了深刻的解剖，他認為，男女平等、女性在時代大潮里走向社會已是不可阻擋的趨勢。真正的婦女解放，既取決于婦女自身的覺醒，也取決于社會制度的改革。老舍希望新的觀念能改變女性的命運，但是對廣大中下層女性來說，傳統的文化基因還頑固地存在于她們的血液中，新思潮的涌來使她們感到茫然和束手無策，甚至誠惶誠恐乃至誤入歧途。老舍的小說讓我們感到作家對女性無法保存原有的傳統美德的痛心，她們缺乏獨立和自主意識。

二、老舍筆下的女性形象

1、傳統的賢妻良母式的女性

在《四世同堂》中，老舍成功塑造了韻梅這樣一位符合傳統要求的賢妻良母式的女性形象。韻梅是個典型的“新時代的舊派女人”，她沒有享受到自由戀愛。她從丈夫瑞宣那里沒有獲得心心相印的愛情。盡管如此，韻梅還是對整個家庭奉獻出了無私的愛和寬容。她最懂中國傳統禮數，“賢妻良母”成了她美好品質的最好概括，她更多地承擔了家庭的責任。她身上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偉大的、甘愿犧牲的“母性”品質，并且中國傳統女性的“母性”——溫柔、堅韌和善良等美德，在她身上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時代的交替、歷史的前進沒有影響到她的品質。韻梅懷著一種崇拜的心情伺候著丈夫瑞宣，為他生兒育女。韻梅知道丈夫并不是十分喜歡她，但是她卻無怨無悔地履行著一個妻子的責任，甚至在她碰到事情的時候也不敢說話發表自己的意見，因為怕丈夫說她膚淺，愛說閑話，可是這些都沒有影響到她無條件地去服從丈夫。她對丈夫沒有過多的奢望與要求，丈夫如果能夠呆在家里，逗逗兩個孩子，這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毋庸置疑，韻梅是一個賢慧、寬容、大度的媳婦，她勇敢地挑起生活的重擔，為了家庭生計而四處奔波，就算是遇到委屈也總是把淚落在廚房的爐子上。雖然韻梅的生活空間終究沒有脫離家庭的范圍，是在家庭中盡一個賢妻良母的職責，但安定的生活使韻梅的好品質得以保存，時代的使命使韻梅的美德大放異彩。

老舍對中國傳統女性身上的“母性”品質是崇拜和贊美的，這不僅有老舍自身生活、成長氛圍的原因，而且老舍也把女性的這種品質看成是家庭生活、社會發展之必要，并且老舍在抗戰期間塑造的正面女性形象也正好證明了這一點。

2、偏離傳統的悍婦女性

悍婦女性形象是老舍筆下最具藝術生命力的形象群體，是他最成功的形象塑造。這類女性一般不遵循“三綱五常”，蔑視男權統治和男性權威，與傳統的賢妻良母形象迥然不同。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她們不自覺地破壞著傳統的宗法制度、男權制度，但不幸地又被這些制度所制約、所挾持。她們語言潑辣、大膽，行為原始、直接，她們的存在往往給別人造成某種程度的壓力。《駱駝祥子》中的虎妞是其筆下類似女性形象的典型，我們從作品中看到的虎妞，容貌極端丑陋、懶惰和富有心計。老舍還強化了虎妞“男性化”的性格特點。虎妞“長得虎頭虎腦，因此幫助父親辦事是把好手，可是沒人敢娶她作太太，她什么都和男人一樣，連罵人也有男人的爽快”，她引誘祥子并且直接從經濟手段上壓迫祥子，企圖使其依賴自己。虎妞男性化的另一個性格就是粗野、大膽，甚至有幾分無賴氣。

虎妞引誘祥子并且直接從經濟手段上壓迫樣子，毀滅了樣子青春。在宗法社會，在封建禮教的重壓下，虎妞大膽地表白：“我不論，我喜歡你，喜歡就得了嗎，管它娘的別的干什么!”虎妞雖然“悍”氣十足，但也是一位傳統的女性形象。這主要表現在她對婚姻的渴望上，應該說作為人和車廠的女當家她不缺少和車夫們打情罵俏的機會，但是她一心嫁給祥子并為此和父親決裂；還有，與祥子結婚后，虎妞對家庭生活的迷戀以及對懷孕生子的向往都能體現出她強烈的傳統色彩。而虎妞對傳統女性的形象偏離之處在于她把青春的喪失轉嫁給祥子，并近乎變態地從樣子身上去攫取“幸福”，因此在祥子眼里，虎妞是一位“母夜叉”，“家里的不是個老婆，而是吸人血的妖精”。虎妞的“悍”不在于她對祥子、婚姻的追求，而在于她對樣子的個人意志、個人幸福的攫取。老舍對虎妞這個形象賦予了深厚的文化批判意蘊，從而使“虎妞”這一形象具有了美學意義上的無限闡釋性。

對悍婦形象的塑造是老舍女性形象刻畫的成功之處，老舍在基本認同她們身上合理的生命欲求的同時，也通過對這類人物的塑造，表達了對傳統文化的批判和對人性復歸的呼吁。

3、迷失自我的知識女性

隨著封建社會逐漸走向衰落，資本主義的經濟、文化逐漸侵蝕到古老的中國大地，一些平民階層的女性也可以有機會接觸新文化，得到受教育的機會，她們開始走出封建倫理道德的“圍城”，走向社會，她們是在新舊交替的時代浪潮中受到過新思想、新文化洗禮的一代新女性，雖然沒有完全洗盡舊的文化傳統刻在她們身上的烙印，但她們確實迥然不同于經歷了兩千年封建歷史的古老中國所鑄造出來的傳統女性。她們有比較穩定的生活來源，不必像平民階層的女性那樣遭受直接的經濟困擾和壓迫，同時，她們也未被本階級的虛偽沒落的思想所吞沒，而成了剝削階級的奴仆。但不幸地是，她們總受到封建殘余和過于強大的舊勢力的迫害與扼殺。《老張的哲學》中的龍風，顯然少一些封建禮教的束縛，她“不施鉛華”，“野腔無調”，是一位較天然的女孩子。可是她“脫不凈那幾千年傳下來的‘愛’的束縛——‘愛’是子女對父母的孝敬!”龍風最終屈從了作為救世軍軍官的父親，成為“權錢交易”的砝碼，犧牲了純真的愛情。像龍風這類女性，在追求自由、自我的道路上受到了腐朽勢力和倫理道德雙重的壓迫：一是外來的因素如老張、孫人為代表的惡勢力從外部明目張膽的殘害；一是來自存在于她們內心深處的封建殘渣滋生出的怯懦和罪惡感，禁錮了她們最初的覺醒。這些因素使她們在反抗社會黑暗勢力、掙脫“舊我”的過程中，表現出軟弱和先天不足。

老舍筆下的這些女性知識女性們受過不同程度的學校教育，懷有對未來的夢想和追求，并為之奮斗抗爭，但是她們生活的那個時代，卻扼殺了她們美麗的夢和熱情的追求，致使她們在新舊交替的時代背景下迷失了“自我”。當然，這些女性形象的價值就在于老舍描繪了這些女性由“小姐”投身為“戰士”的進步意義，她們的出現無疑讓人們在老舍的女性世界中看到了希望。

三、女性形象分析的意義

女性的人生價值是一個重大的理論問題，在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的過程中，要認識人在社會中的作用，同時，從社會性別意識的視角深入認識女性的人生價值是非常必要的，也是人們應該關注的實際問題。老舍通過作品清醒地告訴人們，在婦女連基本生存權都沒有的狀況下，愛情只是買賣，婦女解放也只是一種空談，從人道主義出發形成一種自覺的文化啟蒙，然而這種自覺的追求恰恰促成女性的覺醒，老舍也正是期望通過這個來達到開啟民智、重塑民性的目的。

中國目前正處在現代化高速發展的新時期，在這個時期，整個中華民族的素質水平是影響中國現代化進程的關鍵因素。我們要建設一個人與社會全面發展的新社會，要進一步改善和提高全民族的素質，包括進一步提高女性的素質。盡管這一任務艱巨而長遠，但我們相信，在全社會的共同努力下，我們的女性、我們整個民族將會有一個更加合理、進步、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