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之鴿》,美國西部小說轉型之作

美國西部小說，素被列為廉價小說的范疇，初期的作品皆對西部形象做了遠比現實更美好的描述。而在20世紀末，在后現代作品的基礎上才出現了轉變。《寂寞之鴿》(LonesomeDove，1985)作者拉里·麥克莫瑞，一經發表便連續數周高居《紐約時報》暢銷書首位，并獲得了當年的“普利策獎”。正是這部小說確立了他在美國小說界的地位。該作一反西部流行小說的浪漫傳奇色彩，以真實客觀、細膩的筆觸刻畫了一個活生生的西部，將西部小說創作帶入新的境界。

正是因為麥克莫瑞對西部小說所作的創新與改變，他的作品在美國西部文學的研究中受到多樣化的評論。一些西部的評論家認為，麥克莫瑞的小說不忠于傳統西部小說模式，因而不能算典型的西部作品。而另外的研究者們雖然傾向把麥克莫瑞歸入西部小說家，但在西部文學研究過程中卻常常忽略他的作品。然而，托馬斯·蘭蒂斯在評論《寂寞之鴿》時曾指出，“麥克莫瑞值得去進行嚴肅研究。首先，他擺脫了以往西部神話程式，展示了出色的寫作技巧。其次，作為一個社會批評家，他對西部的看法很大程度上是當代學者的寫照……必須被看作一種文化力量”。

美國西部小說發展至今，它已有雙重含義，評論家嚴格地在“通俗或模式化西部小說”和“嚴肅西部小說”之間進行了區分。前者便是本文所指的傳統西部小說，有一套相對固定的情節模式，驚心動魄，羅曼蒂克，美麗風景，及童話式結局等。但這種模式因通俗泛濫而飽受譴責。直到20世紀50年代。西部小說的創作才呈現出多樣化。二戰后新崛起的一代年輕作家開始以新的眼光重新審視西部。麥克莫瑞就是其中代表性的一位后現代西部小說作家。

麥克莫瑞給予了《寂寞之鴿》新的詮釋。與傳統西部小說家相比，《寂寞之鴿》有著強烈的生活化傾向，但這種生活化描寫并沒有妨礙其浪漫化精神理想的表現。區別在于，麥克莫瑞的敘事不再是理想與精神對世俗生活的超越和征服，而是現實生活邏輯對人的理想與精神的修正與改造。《寂寞之鴿》比那些傳統的西部冒險故事更真實，更貼近生活，以冷靜客觀的眼睛觀察和剖析了人們的弱點。因此批評家們多認為麥克莫瑞充當的是一個反對傳統信仰和習俗的角色，是要徹底擺脫傳統的陰影。然而，事實并非如此簡單。麥克莫瑞對西部神話的態度自始至終都是搖擺不定的。

作為二戰后重要的西部小說家之一，麥克莫瑞雖然依然繼承著傳統西部小說的精髓，但作品中呈現出了自我缺失和破碎性后現代主義特征。后現代小說的特征中包括不確定性、解構經典、反諷、自我缺失，破碎等特征，這些在《寂寞之鴿》中皆有所體現。歐洲理論家邁德森認為，麥克莫瑞屬于后現代主義作家，因為他一直在尋求“解構西部小說這一類型”，并且在他的后現代西部小說中呈現出一種對西部過去具有明顯自我意識的懷舊。麥克莫瑞在《寂寞之鴿》中架起的一座連接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橋梁。他質疑，解剖，但并非完全否定傳統西部小說，而是在過去的成規和觀念之內對它們進行審視和反省，用新的眼光賦予其更深刻的內涵他是在進行一種改良，而非革命性的顛覆

麥克莫瑞的西部小說之所以被劃入后現代范疇，首先是因為字里行間的破碎性，小說的人物、結構、背景描寫和文化內涵，無一例外。在小說結尾時，21條生命被荒原吞噬。這充分證明了一點，要在荒原生存就要對死亡習以為常。在小說西部已不再是神話中充滿傳奇色彩和優美景色的神秘世界，想像在現實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人們的信仰早已支離破碎。面對死亡，他們并不害怕，只是感到一種壓倒一切的勞累。在信仰缺失的前提下，現實的生活壓力迫使人們不懼怕面對死亡。

在缺少精神寄托的環境中，自我會試圖從他人身上獲取力量，這一觀點是解構主義的主張。《寂寞之鴿》中，牛仔們北上的過程同時也是他們在彼此的關系中尋覓寄托，追逐自我滿足的過程。然而，人物自身的矛盾和不確定的個性卻經常使他們陷入悖謬的困境而無法自拔，這種追逐和尋覓注定以失敗告終。在這一點上最典型的代表莫過于警長考爾。他在牛仔們心目中就是方向。

《寂寞之鴿》從開篇就為整部小說定下了矛盾的基調“我們生活在祖先們創造的文明之中，但是荒原仍滯留在我們的內心深處。他們當年所夢想的：我們已生活在其中他們當年的生活，我們在夢中懷念。”麥克莫瑞筆下的人物生命有著殘缺感和孤獨感。該作中采用的仍是構成西部神話的基本因素，但經過他的肢解與重新拼合，西部神話便被它自身給顛覆了，充斥于整篇小說的則是現實生活的殘酷性。

傳統的西部小說之所以被歸為“通俗小說”的范疇，很大的原因可能是在于其程式化情節削弱了作品的審美力度和思想深度，然而在《寂寞之鴿》中，人物個性的破碎分裂，話語的多重含義等都表明，麥克莫瑞作為二戰后主要西部作家之一。吸收了后現代理論的精華，實現了很多突破與創新。他致力于創造新的神話，但同時他也未曾丟掉傳統西部小說的精髓，才得以使他的小說既不失娛樂性與觀賞性，也不乏歷史的厚度與維度。《寂寞之鴿》中展現出來的后現代轉向強有力地表明“不管是把當代美國西部文學的創作傾向看作為處理當代問題的西部文學還是處理西部問題的當代文學”，美國西部小說已開始躋身于上流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