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改編自小說家伊恩·麥克尤恩的同名小說,以氣勢磅礴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火硝煙為廣闊的歷史背景,展現了一段滿含著誤會與淚水的情感故事。我們通常意義上說的改編,“是通過變化和調整使之更為合適的一種能力……即把一本書改編成為電影劇本,意味著把這一個(書)改變成為另外一個(電影劇本),而不是把這個疊加在另外一個之上”。本片“忠實和精確”地對小說進行改編,遵循原著中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導演喬·懷特更通過獨特的電影語言的表達方式,還原了作者麥克尤恩的筆下對三位主人公的描述,在電影中得意完美的呈現出布里奧妮的早熟敏感,塞西莉婭的熱情奔放,羅比的深沉感性,每個人物自身都有其獨特而充滿魅力的一面。故事中裒怨情仇、易結難解的人性糾葛被詮釋得淋漓盡致,利用宏大的戰爭歷史背景的襯托,一部引人入勝的情感傳奇躍然眼前,直抵心坎。
這是一個關于愛情與親情、戰爭與階級枷鎖、寬容與怦悔的故事,情節比較簡單,講述了一個生長在小康家庭的十三歲女孩兒布里奧妮,處在青春期的騷動之中,對管家的兒子羅比有一種莫名的情感,但是羅比喜歡自己的姐姐塞西莉婭。在幾次誤會之中,布里奧妮武斷地認為羅比欺負了姐姐,也由于那潛在的嫉妒,布里奧妮做了偽證,羅比被關進了監獄而后又被送上戰場。致使兩個有情人從此天各一方。最終他們沒能在戰爭結束后走到一起,羅比死在回家的前一天,姐姐死在了等待的時光里。布里奧妮長大了,良心發現的她一生自責。最終選擇以自己的方式贖罪。三位主人公的情感關系、思想方式、面對命運擺弄的無力感,往往令觀眾們產生共鳴,那種劃時代的震撼的是無時間性、無地區性限制的。這樣的一部作品從結構、主題等方面也給我了一些啟示。
一、用強烈的個人主觀意識搭建故事結構
“一切文學作品都有一定的結構,這是一個在開始寫電影劇本之前就必須考慮到的問題”,而這部影片在結構上的一大特點在于影片的敘述方式和結尾的處理。
在傳統電影手法中,“閃回用得相對比較保守,因為它有可能使我們游離于往前發展的情節。”而本片卻利用多次的閃回,和導演的補充敘述,不停地轉換人物視角,一步步揭開真相的本來面目,從而推動整部影片故事情節的發展。比如,女孩看到了姐姐的秘密等,然后則就是通過三個人的不同視點,將水池邊的那場戲不停地重復,讓觀眾加深印象:布里奧妮從窗戶看到庭院里噴水池邊塞西莉婭與羅比之間暖昧的場景,隨后又補敘了塞西莉婭和羅比在這段現實里的噴水池邊真實發生的情況。這種通過不同人的主觀鏡頭的敘述方式,意在縈繞一種神秘的氛圍,一方面依托于主人公視角的存在感,另一方面則是誘導觀眾的一種主觀判斷力,甚至可以進入一個精神病患者的內心臆想世界,讓觀眾走進角色的幻覺中去,比如《美麗人生》。而這種段塊式的結構,比如《撞車》、《通天塔》,包括《暴雨將至》,看似沒有關系,實際上僅僅用了幾個簡單鏡頭,則交代了一種視角所看到的局部面貌,但這幾個獨立的視角一旦拼湊到一起,就像一個拼圖的最后一塊被放上時的那種奇妙感,會讓觀眾有種瞬間開朗、全盤皆活的感覺。
在故事結尾處,布里奧妮之前用她強烈的主觀意愿搭建起的完整的故事脈絡,在她結尾的一句話中徹底崩塌,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廂情愿的幻覺,這種悲涼感,構成了影片的直逼觀眾內心的巨大殺傷力。就像《PR0vE》中,在影片開頭,凱瑟琳與父親的一段近乎生活化的對話,“蒙騙”了若干觀眾,突然話鋒一轉,原來父親已經死了,這一切都是凱瑟琳的臆想,這時,影片的力量就逐漸加重了,讓我體會出一種人悲痛到極致的情緒。《贖罪》也正是在這里體現出電影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讓觀眾參與影片情節的再現,而又無情地剝奪了觀眾的自我安慰的美夢,令觀眾直接在影片的影像前體味到“一日三寒”的困苦滋味。這是影片不斷用“真假”視角,時而把觀眾扔進劇情,時而又把觀眾置入冰冷的現實而達到的獨特的互動效果。在這種真假的幾個回合中,所有的情節變得富有彈性起來,因為我們分明從這些真真假假的敘事中,看到了一個強悍的猛烈的且顫抖著的靈魂的存在,這個靈魂就是布里奧妮。這是一個全方位的人物心靈,一部電影就是一個人物的靈魂,這應該是超越了影片中并不富有新意的基本元素之后,帶給觀眾的一種整體的沖擊力與震撼力的原因所在,也是這部電影的創新之處。
二、用小人物的弱點探討大戰爭的罪與罰
在主題上,影片關于人性的探討是不可避免的,除了愛情、戰爭、誤解、牢獄等典型的情感元素以外,電影賦予我們一種困惑和思考,這場愛情的悲劇的制作者究竟是誰,是布里奧妮嗎?還是他們身邊的人?還是根本就是戰爭這個虧劊子手。
十三歲的女孩子,還停留在公主與王子的幸福生活中,但其實她并不知道,愛情里其實還有年齡、階級等多種主客觀因素,更不知道還有“性”的存在。因此,在沒有任何性心理的支撐下,當布里奧妮第一次透過窗口看到姐姐脫去衣服,跳進水中,則讓她產生了一種男人欺負女人的錯覺。接下來,她又無意中碰見了羅比和姐姐在書房親熱的情景,當她目睹姐姐的雙手被“強迫性”地按在書架上的一幕時,對于一個年輕的女孩,她是無法將此與愛情劃等號,之前羅比誤送了那封寫有自己對姐姐的意淫話語的信時,一個羅比的形象已經徹底在布里奧妮的心中崩塌了。因此,讓觀眾相信,此時的她認為強奸者是羅比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后來的劇情又指出,當年的強奸犯和受害者居然結婚了。這一切如果按照時間推斷,正好發生在姐姐和羅比去世的那一年,真相被揭開時,當事人卻永遠無法為自己辯解了。作者此時又設置了布里奧妮和羅比在河邊落水的一幕。原來,布里奧妮也曾經暗戀過羅比,她的指正已經不是單純地為了保護姐姐,而是出于人性的另一個方面:嫉妒。這種嫉妒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贖罪,也是在贖自己的嫉妒之罪。如果作者沒有這一筆的鋪陳,觀眾恐怕覺得,前面的誤會是可以理解的。但加入了這個閃回,即又為觀眾揭開了一個謎團,或者是為她的所作所為給出了一個徹底且充分的解釋。
當然,如果沒有布里奧妮的偽證,戰爭依舊會爆發,前線會依舊彌漫著死亡,姐姐同樣可能死于戰爭轟炸的后果。她把所有的自責都寄托于文字里,希望在她的筆下,一切都猶如沒有發生過的一樣,化解、消失。但當布里奧妮跳出了她的文學,跳出了她的語言的編織品,以真實的身份來直面觀眾,這時候,才覺得文學是多么的無力。
試想,如果中國的戰爭題材電影,沒有正氣凜然的政委,沒有無私無畏的英雄,只是反映一個個小人物在那個時代背景下的無力感,用一種極度客觀的態度,冷靜、無聲地來控訴戰爭給人類帶來的傷害,是否也會有一股深沉且強大的力量,不是一股腦的傾倒給觀眾,而是一點點的滲入觀眾的心底,從而產生共鳴。
《贖罪》中最凄涼的,即人一生最可悲的,不是犯下錯誤,得不到對方的寬恕,而是沒有機會向對方說聲對不起的遺憾與折磨。因此,影片在結構上看似復雜,實則埋下千多伏筆,將這種無力感描寫得淋漓盡致,順理成章。在主題上“亦遠不是敦刻爾克大撤退那個長鏡頭而欽定了它對戰爭進行批判的性質,恰恰通過布里奧妮內心懺悔而點射了戰爭的猙獰面目”。
影片通過一個女孩對于自己過失的夸大其辭的贖罪過程,反觀了人類更大的罪惡卻可以逍遙法外,泰然自得,毫不為恥,百般抵賴。能否說其實是在用一個孩子一生的贖罪,來反諷那對通奸后又結婚的男女,反諷在森林中殺害了無辜少女的劊子手,反諷發動戰爭,讓無數人為此喪命的瘋子們。電影通過布里奧妮對自我的貶斥,同時把那些從不會進行自我反省的戰爭拉下水,進行了最含而不露的批評,這就是影片四兩撥千斤的對戰爭控訴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