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佚五義》對《水滸傳》俠義精神繼承與重鑄

摘要：本文梳理了俠義精神在不同歷史階段的本質內涵，尤其是作為清代俠義公案小說代表作的《三俠五義》中的俠義精神的內在結構和獨特性質，著力探求《三俠五義》對《水滸傳》俠義精神的繼承與重鑄。不管俠義精神如何流變，在這些俠客義士的身上都蘊涵著深遠的社會歷史現實，積淀著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傳統，充分體現了中國俠文化的精髓和俠士階層的人格品位。

關鍵詞：《三俠五義》：《水滸傳》：俠義精神：繼承與重鑄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6－0022－02

一、《三俠五義》的俠義精神

俠是巾國歷史上的一個特定階層，也稱為游俠、豪俠、俠士、俠客、劍客等等，這些俠客義士身上所體現出的俠義精神在不同歷史時期有不同的本質內涵，春秋戰國時期的古俠，其特點如司馬遷在《游俠列傳》中所概括的那樣：“今游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閑，既已存亡死生焉，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司馬遷對俠精神的闡釋，成為后世武俠小說中塑造俠客形象的主要依據，成為俠精神的基本內涵。

漢魏六朝時期權臣公卿出于爭奪權力，打擊政敵的目的，私自養俠，形成一股尚俠的風氣，此時的俠“立氣勢，作威福，結私交，以立強于世者。”為了達到個人目的這些豪俠往往借著俠名進入政界、軍界。董卓、孫權、曹操、劉備等，個個都是豪俠出身或是豪俠之人。這些豪俠重友尚義、知恩必報，雖然和古俠有相同之處，但他們身上具有深厚的政治、功利色彩。唐代尚俠之風盛行，文人通過各種各樣的文學樣式寫俠、詠俠、贊俠。這時“俠”成了一種精神，一種態度，一種風尚，一種氣質，跟武功沒有必然的聯系。宋明時期俠的行俠場所主要是在平民社會中，江湖義氣在“俠”的觀念中占據了重要位置。最能體現當時的俠德和江湖習氣的莫過于《水滸傳》。

從明中葉以后至清，中國古代白話小說系統中的俠義小說題材之廣泛，形態類型之多樣，都已超越前代，并定型化，形成較成熟的系列。其中俠義與公案結合的代表作是《三俠五義》。《三俠五義》中的俠客和傳統俠客的最大區別，是他們和清官的結合。正如魯迅所云“凡此流著作，雖意在敘勇俠之七，游行村市，安良除暴，為國立功，而必以一名臣大吏為中樞，以總領一切豪俊，其在《三俠五義》者日包拯”。《三俠五義》的俠義精神不僅通過俠客形象體現出來，其他那些具有俠骨俠情的人物，包括包公以及小說中刻畫的許多仆人，他們的身上也或多或少的從不同角度體現了俠義精神。

在我國文學作品中包公是清官形象的一個典型，包公故事最早見于《宋史》。到了元代，社會黑暗，民族矛盾尖銳，人們更加企盼清官的出現，以包拯為代表的清官得到大量的歌頌，元雜劇中出現了不少的“包公戲”。明代的公案故事空前地繁榮起來，出現了一大批公案小說集。到了清代，刻畫包公形象最成功的當屆《三俠五義》。在《三俠五義》中人們把包公奉若神靈，寄托人們對清官的企盼。包青天被虛構成奎星下凡，在包公成長和斷案過程中發生了許多靈異之事，之所以把包公神靈化正如上文所說只是表現出人們對清官的企盼，寄托人們的美好愿望。但如果一味追求神異色彩又會大大降低人物的可信度，使得人物的存在缺乏現實基礎，所以小說還把包公生活化，讓他從深廟高堂走到日常生活，走到百姓身邊。包公是以“清官”的形象出現在歷史舞臺上的，他在民間之所以受到人們的信任和愛戴則是因為他身上所具有的不畏強權、仗義執言、重情重義的品性，而這些品性則和俠義精神不謀而合，他時刻以國家和人民的利益為大，不謀私利、不搞特權，他就是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

《三俠五義》中的俠客形象和傳統俠客的最大區別是他們大都投身于清官門下，成為官府中的一員。魯迅在《清小說之四派及其末流》中說：“這等小說，大概是敘俠義之士，除盜平叛的事情，而中間每以名臣大官，總領一切。”研究者大都把這些俠客稱為“官俠”，比如：俠肝義膽、忠心耿耿的南俠——展昭：謙和內斂、無拘無束的北俠——歐陽春；仗義疏財、存交重義的義俠——五鼠……《三俠五義》是在原有公案故事基礎上演義而成的俠義小說，又在民間長期廣泛流傳后才定型成書。因此其中的俠客形象從開始就蘊涵著豪俠精神，而中國的儒、釋、道、墨通過對其俠客形象進行加工，不斷滲透著自己的精神。他們的滲透軌跡恰好與書中不同俠客的道德差異性相對應。展昭的身上更多地呈現“知己之恩”的道德印記，而白玉堂的道德則染上了民間“好名”的色彩，歐陽春出于二者之外，雜糅儒、釋、道、墨，道德上與漢唐古俠接近。從這方面說來，《二俠五義》作為古典武俠小說晚期的代表作，塑造了不同類型的俠客形象，同時又匠心獨運地將各類俠客統一在“清官前驅”這面大旗下，從而表現出了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的風格。

《三俠五義》成功刻畫了許許多多讓人過目不忘的義仆，他們的形象就像石雕從石面上凸起一樣，精神全出。俠精神的特征可以用一個“義”字來概括，義薄云天、俠肝義膽、俠義精神都指出“俠”和“義”兼容，“義”就包括俠義、正義、信義、仁義、情義等，《三俠五義》中的仆人雖長幼不同、年齡各異、個性鮮明，但他們身上無一例外地都體現出丁“義”的本質內涵，包括正義、信義、情義等。比如：少年老成、智勇雙全的雨墨。雨墨本是金必正的仆人，受主人指派服侍顏查散進京趕考，自此以后他盡心服侍顏查散，甚至為救落難的顏查散而攔輿告狀，最終使得主人洗盡冤情，得以高中，并促成主人和金蟬小姐的良緣。雨墨不僅聰明而且重義，忠心耿耿，雨墨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不能用武力保護自己的主人，但他的俠肝義膽卻絲毫不遜于那些武林高手。再如甘屈人下、忠正樸實的倪忠。倪忠原名楊芳，原是船上雇工，不僅搭救落難的李氏(倪繼祖之母)，而且盡心查找被倪太公收養的倪繼祖，并情愿在倪太公家作仆人，照看倪繼祖。從此他隱姓埋名，任勞任怨為倪繼祖謀劃前程，危難之時全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倪忠和倪繼祖素昧平生，他之所以搭救倪繼祖母子就是因為憤怒于陶宗、賀豹的貪心淫念、謀財害命，完全出于“義”字。金庸在北京大學作講演時說：“我以為俠的定義可以說是‘奮不顧身，拔刀相助’這八個字，俠士主持正義，打抱不平。”從這個角度看來，倪忠雖無“拔刀”之舉，卻有挺身救難之“義”，而這正是俠義精神的核心。還有一心為主、不離不棄的錦箋、一防忠義、不顧死生的陳林，寇珠，秦鳳、余忠等。這些義仆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但在維持正義、促成好事諸方面體現出的俠肝義膽卻擴大了“俠”的范圍，提高了“俠”的境界，并賦予“俠”深厚的倫理內涵，即“仆”不僅僅要恪盡職守、忠于主人而已，更重要的是能夠臨危不懼、解救主人，以至促成主人的終身大事等等。這種“忠”和“義”的結合，無疑是對“義”之倫理內涵的擴展，也在日常生活細節方面，延伸了“俠”的行徑。這可以說是《三俠五義》在俠義小說中的新的創造，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在不同方面，展示了俠義精神豐富的內涵和風度。

二

《三俠五義》對《水滸傳》的俠義精神的繼承與重鑄

在中國俠義小說發展史上，《水滸傳》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從一定意義上說，《水滸傳》是中國第一部成功的長篇俠義小說。它上承唐宋豪俠小說之余韻，下開后世俠義小說之先河，為俠義小說的繁榮發展提供了寶貴的創作經驗。《三俠五義》繼承與重鑄r《水滸傳》的俠義精神。

黃華童教授在《論(水滸傳)在中國俠義小說發展史上的地位》一文中指出從思想內容上看，《水滸傳》褒揚了以下幾方面的俠義精神：1.官逼民反、“以武犯禁”，2.快意恩仇、見義勇為，3.仗義疏財、存交重義，4.劫富濟貧、鋤強扶弱，5.替天行道、輔國安民。而《三俠五義》繼承了《水滸傳》的以上思想內容，并進行發揚光大。

《水滸》英雄身上，匯集了自秦漢以來“以武犯禁”的俠客的種種特性。他們大多深受朝廷迫害，個個武藝高強，好打抱不平，仗義疏財。如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武松義奪快活林、晃蓋智取生辰綱、朱全義釋宋公明等等，都是行俠仗義、“以武犯禁”的俠義壯舉。《三俠五義》中的俠客身上也體現出“以武犯禁”的特性。比如《三俠五義》第四十回“思尋盟弟遣使三雄欲盜贓金糾合五義”，說的是龐吉的外孫孫珍為給龐吉慶壽，備得松景八盆，其中暗藏黃金千兩，以為趨奉獻媚之資。柳青打聽真實，想聯合五義將此金劫下，此一節頗同《水滸傳》中的智取生辰綱。白玉堂“因朋涉險寄柬留刀”，他“到過皇宮內院，忠義祠題詩，萬代壽山前殺命，奏折內夾帶字條，大鬧龐府殺了侍妾。”(《三俠五義》第五十七回)為了除掉馬朝賢、馬強叔侄，智化定計盜珠冠，按照階級統治的觀點看這些都是“以武犯禁”的行為。但是，我們卻不得不說俠客所作之事雖屬犯禁，與某些制度不合，卻磊磊落落，光明正大、讓人敬仰。

《水滸傳》以極為生動的筆觸，謳歌了一大批豪杰義士有仇必報、有恩必酬、善惡分明、見義勇為的俠義精神。如“醉打蔣門神”、“血濺鴛鴦樓”兩節，而在《三俠五義》中這樣大快人心，豪情萬丈的事更是舉不枚舉。例如“勇熊飛助擒安樂侯”、“殺妖道豪杰立奇功”、“忠烈題詩郭安喪命”、“尋奸淫鐵嶺戰花沖”、“黑妖狐牢內暗殺奸”……真是驚心動魄，振奮人心，這些俠客們可謂是剖肝瀝膽，恩怨分明。《三俠五義》中的俠客用自己的言行踐行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劫富濟貧，鋤強扶弱”的俠義精神。展昭“真是行俠作義之人，到處隨遇而安，非是他務必要拔樹搜根，只因見了不平之事，他便放不下，仿佛與自己的事一般，因此才不愧那個‘俠’字”。(《三俠五義》第十三回)白玉堂“少年華美，氣宇不凡，為人陰險狠毒，卻好行俠作義”。(《三俠五義》三十一回)歐陽春“濟困扶危，剪惡除強。瞧著行事狠毒，細細想來卻是一片好心”。(《三俠五義》第六十九回)

《水滸傳》標榜的替天行道、輔國安民，可以說開了豪俠義士甘當朝廷命官之先河。《水滸傳》所歌頌的英雄豪杰，不只是一般地行俠仗義、“以武犯禁”，而是把“安民”與“忠君愛國”聯系在一起，上粱山是“替天行道”，因此切盼朝廷早日招安，“保境安民”。一旦招安，便“統豺虎，御邊幅”，為國盡忠。即使最后遭到陷害，也立志“寧可朝廷負我，我忠心不負朝廷”，要保持忠君愛國的一世清名。《水滸傳》在這一點上直接影響了晚清俠義公案小說的創作。《三俠五義》中俠客們也是自覺地把自己的俠義行為和山野綠林、無知草寇區分開來，把自己的命運和榮譽與忠君愛國聯系在一起。正如智化所言“天下至重者莫若君父。大丈夫做事，焉有棄正道，愿歸邪黨的道理?”(《三俠五義》第一百十九回)在《三俠五義》里虛飾了“君正臣良”的國家。皇帝宋仁宗善于用人、虛心納諫。以包公為代表的清官，上報天子、下安黎民，可謂“致君澤民”。于是。俠士們和清官聯手治理國家，走上亦俠亦官的道路。不過，清代的俠客與前代又有所不同，較之《水滸傳》的英雄們逼上梁山又下山作了朝廷的御林軍，最后又不被朝廷所容的悲劇結局，《三俠五義》的俠們因自覺維護王朝法制，從而封官進爵，結尾自然是喜劇的。但“三俠”“五義”為此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然也包括俠義之士最為珍貴的自由。

三、結 語

俠義小說是中國文學中的一朵奇葩，千百年來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中國人，俠義小說中刻畫的那些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縱橫天下、笑傲江湖的俠客義士成為無數中國人企慕、效仿的對象。而俠義精神的內涵在不同的時代由于受到特定歷史環境、社會風俗、審美心理等各種因素的影響而呈現出不同的表現方式。但是不管俠精神如何流變，這類人物形象無一例外地都具有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俠義精神與特質，在他們身上附載著深遠的社會歷史現實，積淀著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傳統，充分體現了中國俠文化的精髓和俠士階層的人格品位。